为什么接应者能无视任何条件找到客人?因为黑暗无处不在,只需要眨眼,黑暗就能找到需要黑暗的客人。
周围的一切都在逐渐被黑暗吞噬,一开始仅仅是过于嘈杂的声音,随后的远处吧台上的吸管桶,在那之后是挂满倒置酒杯的调酒师吧台,紧接着是灯光。等安塞尔马抬起头注意到桌边穿着侍者服的莱斯利时,眼前能看清的就只剩下面对面两幅沙发椅和一张方桌。
再眨眼,家具和玻璃杯消失不见,黑暗中仅剩三人和她们手中的伴手礼。
脚下不见道路,但如果向前迈步,也并未坠入虚空。
“…这是什么?”塞莱斯特的声音夹杂着巨大的疑惑,“原来我真的喝醉了吗?我明明才这个年纪酒量也不行了?”
“就当是这样比较好。”安塞尔马看了眼汉罗妮尔,确认对方虽然神智不清但至少还能走路,“请向前走。”
“走吧。”汉罗妮尔点头,“希望和胜利就在前方。”
安塞尔马看了眼手机,遗憾地发现屏幕亮不起来。
三人拎着各自的礼物朝着没有路标的虚黑迈步,前方没有目标,脚下没有道路,后方不见来处,但安塞尔马熟悉这份黑,也知道无论怎么走那黑暗的尽头总有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当然是梦境。
黑暗之中,一条苍白倒U曲线突兀地立在远处,安塞尔马眯起眼确认,才发现那是圆拱门,石雕花纹太细从远方根本看不清。三人走近,无光的黑中,那拱门花纹才自顾自熠熠生辉了起来。
数条尖锐曲折但硬直的线条彼此交错,纠缠,摧毁,本身没能构造成任何有意义的图案,毫无美感,但又带着梦境般的虚幻。刻痕所致光影完全未能污染那拱门近乎圣洁的惨白,门洞内虚黑依旧,门两边空无一物,仅有门。
“无论怎么想都只能进去了吧?”塞莱斯特说。
“不用想。”汉罗妮尔指正,“派对在等着我们!”
“二位如此果敢真是令我感动。”安塞尔马说。
门内探出半个人影,是莱斯利,不知为何她只有左半边身体亮出,右半边如不存在一般匿在黑色中。那半边身体多数被包裹在调酒师制服中,裸露在外的头部腐烂依旧。
她不言语,可被捕捉到色彩的左半边也不动。
“我们当然有带礼物给主办方。”安塞尔马说。
红酒,旧画,遗言。
那右半边的身体中无声探出三只裹着衬衫袖子和手套的手,取过了三份礼物后缩回其中。
“这幅画。”莱斯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她的左半边身体的可视之嘴没有动,“你们去找她了?”
“毕竟阿贝尔女士看重原则,我们作为客人总得想办法补上她的遗憾。”安塞尔马说,“不过我并未告诉班罗尔女士关于您现状的信息。”
莱斯利头部转向左侧,露出黑暗的却不是侧脑,而是其头部横截面,就好像有谁将她的头部被以正中间为先从上往下一切为二。侧转过来后安塞尔马面对那不标准的人脑横截面图,眼部眼珠确实存在,瞳孔此时盯着眼前的人类看。
“你还算守信。”莱斯利侧回了腐烂的脸。
“…我真的喝醉了?”塞莱斯特拍了拍脑袋,“好像是,是有点晕,咦?”
“但班罗尔女士表示会来这里,来西雅图,不知为何。”安塞尔马说。
莱斯利没有说话。
“当然,执法人员会尽可能地阻止她接近市中心区域的,毕竟您还涉案。”安塞尔马说。
黑暗中的三只手伸出,递来三幅面具,皆为山羊头骨,银白色棱角分明,拿在手里生冷异样,三人接过后带上,目无开口但视野并没有被阻碍。
莱斯利消失了,徒留洁白拱门和漆黑门洞。
内部,有嘈杂人影和乐声传出,夹杂吟唱,那声音低而缓,近乎与心跳共振。
安塞尔马看了其余二人一眼,带上面具后头有些沉重,她点了点头,步入黑暗之中。
凉意更胜,这欢迎仪式大概未考虑过其欢迎的可能是三个眼睛不瞎的活人,周围无任何照明物,仅有远处的舞台中央有聚焦于唱者的顶光。
安塞尔马看见了那亮眼的光。
歌唱者是一座巨大的,不可忽视的,缓缓旋转着的石像,材质不明的硕大灰黑石材被雕刻成一座细节不算清晰的女人身影,她右手如要捉星般高举,整个人呈前扑的不平衡姿态,仅以点在地上的左脚支撑全身,以那脚尖为点旋转着。白光如纱衣披散其上,模糊了可能会有的龟裂或棱角。
从远处看根本无法丈量高度的石像上半身面部模糊,她眼目慈悲地下垂,嘴唇微张,律动着的吟唱声音经由她的全身浇灌全场,不需要乐队伴奏,与每一个发出噪音的源共鸣。
现实中怎会有如此美丽之物?又怎会有这样叩响坚守理智的常理之门却又不带来惊吓的温柔接触?她几乎是在拥抱听众,那歌声传达到个体时也近乎是一种触感。
细细一看,现场的活物大概有十二个,以来自石像的温柔反光安塞尔马逐渐看清了现场的构造,那前方大片空地作用应为舞池,有六七个活物在其中摇摆,勉强看得出人样,山羊头骨晃动时光影分明,偶尔映着舞台的馈赠反光一闪而过。
所有人都带着面具,面貌特征与心理表现都藏起,这里确实像个派对。
在左侧最边上的是一整堵以酒瓶铸成的摩天大楼城墙,玻璃酒瓶偶尔反射柔光,那下方应该是有类似调酒师的吧台和一旁的高桌椅,剩下的活物聚集在那里,窃窃私语如在说梦话。
“她真是无比美丽,无论何时,令人心动。”黑暗中有人感慨着开口,距离不远,安塞尔马意识到对方是在与她们几个搭话,“三位就是新来的贵客吧,对这里感觉如何?”
一切都被隐藏在黑暗里,只有那声音是清晰的,安塞尔马听得懂,所以这不该是梦境。
“出乎我的预料。”安塞尔马如实说,“那位美丽的女士是雕塑吗?”
“拙劣的模仿而已。”黑暗中的声音晃了晃,“但她会一直歌唱的,一直舞蹈,直到秩序崩塌,大海枯竭,大洪水再临。”
“为什么?她有这么喜欢唱歌跳舞吗?”汉罗妮尔问。
“对!”黑暗中的声音回答,“所以即使只是粗劣的仿制品也能如此美丽,因为有爱存在。”
安塞尔马回头看了眼两人,却发现塞莱斯特已经自顾自离开了,而汉罗妮尔也东张西望着。歌唱震颤心间,她不由得也变得惬意了起来,空气凉得正好,燥热与嘈杂都变得平静。
想这么多做什么呢?享受氛围吧。
至少汉罗妮尔显然是这么想的,她走进了舞池,并开始在四周游晃。
“我想找主办方阿贝尔女士谈谈,她在这里吗?”安塞尔马问。
那人轻笑,“我可不能说,毕竟面具就是为此而准备的不是吗?您也得注意别认错了自己的同伴,或者认错了也不错?”
按着说法那至少帕斯卡尔拉在这十二人中,她也确实是发起人。不,现在是十四人了,安塞尔马看着那两人混在黑暗中,连她们身上的服装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不,我没有交新朋友的打算。”安塞尔马说,“很遗憾,但也感谢您的建议。”
“哼。”那人哼笑声混在吟唱与面具回音之间,模糊不清,“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呢,别这么扫兴嘛,或许以后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呢?至少来谈谈一周里最喜欢的一天吧?”
这人知道她们是人类吗?安塞尔马心想,回答道,“那么,我讨厌周日,其它都一般。”
“可我最喜欢的就是周日了,看来我们合不来。”她惋惜地说着,就这样离开了。
周围回归混沌,安塞尔马朝舞台走去,那是她唯一看得清的东西,那石像实在是太过巨大了,即使她近视也能从远方看清其构造,但越是靠近看到的就越是收到阻碍,越是模糊,越是虚幻。那吟唱的声音却越是振聋发聩,明明是温柔的光却仿佛在缓缓摧毁着一切般照下。
不能再靠近了,安塞尔马停在离舞台一定距离,折返向酒瓶墙的位置。
“调酒师人呢?今天没这个环节吗?”酒瓶强下方的吧台有人疑问。
看莱斯利那身打扮就知道她干什么活,但显然她无故旷工了,安塞尔马拉开了一把高脚椅坐下。靠近了看那酒瓶依稀闪着光,部分还挺眼熟。
“哦,新的味道,你是新来的?”抱怨调酒师消失的人回头。
“我是。”安塞尔马回答,对方大概是还留着鼻子的那一派。
“那我欢迎你一下吧,你是哪的?”那人问。
也有这种上来就喜欢打探新人户口的类型啊,“华盛顿州的。”她回答。
“谁问你这个了。”那天一笑,“你是本地的还是那边过来的?”
那边是哪?
“本地的,能拜托您描述一下那边过来的都怎么样吗?”安塞尔马问。
“闻味道你确实也该是本地的,还是个年轻人。”那人吸了吸鼻子,“那我没什么好和你聊的,自己自娱自乐去吧。”
然后她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您也没见过那些人吗?”安塞尔马问。
“我又不是你这样的年轻人,我什么没见过?”羊头面具晃了晃,“告诉你也无妨,通道可不好走,过来一趟的人总归是有事要做的,无论如何那都是有趣的事。”
“比如呢?”安塞尔马问。
“引进新食材?”那人嘟囔着说,“毕竟城里有祭司看着,人死了就要去神殿,这里虽然有包容心很差的人在,但对死后归属的多样性接受程度高得很。”
“那请问有什么办法从这过去吗?”安塞尔马问,又补充道,“用走的。”
“嚯,口气不小啊。”那人说。
“就当是向新人科普小知识如何?”安塞尔马说。
“门只能从那边开,守门人可是很难讨好的。那群祭司也是,非必要连神殿门都不会让你进,尤其是还活着的人。而且即使门真的开了,要想自己走过去的话要么你有张地图,要么有大人物带着你。”那人对自己的科普颇为满意,“不过何必用走的,丢下这具身体随时都能跨过死亡回去,梦里什么都有。”
安塞尔马理解了一些东西。
“…这可真是。”安塞尔马想了个形容词,“自强不息。”
“你说的我都觉得有点恶心了。”那人晃了晃,“调酒师不在,你想喝什么就自己去倒吧。也有点新鲜的货物,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新鲜的?”
“请问您知道阿贝尔女士在哪吗?”安塞尔马问。
“我咋知道?”那人摆了摆手,“年轻人就是急躁。”
安塞尔马跳下椅子,摸着柜台从一处空缺处进入吧台内部,调酒师之家。这里还是一点亮光都没有,靠边站的水晶杯也甘心匿藏于暗角。她的手摸索着台面向下,从冰冷坚硬的触感逐渐到某种模糊的,黏腻的,柔软温暖的存在。
连个招呼都不打?
手指收回,安塞尔马闻了闻味道,确认那就是所谓的“新鲜货”,她在台面上找了块布擦了擦,继续摸索着其探索其它区域。黑暗之中一切前方的存在都是未知的,下一秒摸到的会是血肉还是冰箱把手?或者是什么全然未知的触感?
台面上方穿来敲击声,清脆的,有节奏的,从吟唱声中脱颖而出自成一脉传入耳中,过了会安塞尔马才反应过来那可能是摩斯密码。
“抱歉,我听不懂。”她蹲在地上摸索着回答。
“哈哈哈——”熟悉的笑声出现了。
错落有致的敲击声。
“都说了她听不懂的啦。”汉罗妮尔笑着说,“拜托给我一杯威士忌,啊,要加冰,最好是冰球谢谢!”
错落有致的敲击声。
“这个人说她也要,啊代词可以用她吗?”汉罗妮尔问。
错落有致的敲击声。
“嗯嗯。”汉罗妮尔点头,“她说要墙上从下往上数第六排左手边第一瓶!”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在哪都能交到新朋友?安塞尔马忍不住感到疑惑,并开口说,“我不是调酒师。”
“咦?对哦,穿着调酒师衣服的人刚才好像走了,好匆忙啊。”汉罗妮尔声音略带苦恼,“能拜托你帮帮忙吗?实在不行就把酒瓶递给我们吧。”
安塞尔马严重怀疑这个人会醉死在这里,她叹了口气,从墙上取下了酒瓶,并在吧台上摸了两个杯子每个往里面随便倒了点,随后从装满冰块的水槽里抓了几块冰扔进去,并把杯子放在两个发声源身前。
“谢谢!”汉罗妮尔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发出布料摩擦声音,“我好像没带钱包,抱歉,给你这个!”
她把自己口袋里的子弹掏了出来拍在桌上。安塞尔马将子弹收了起来,无话可说。
错落有致的敲击声。
“不知道,但你不觉得这样有种产生了联系的感觉吗?”汉罗妮尔自顾自演起了独角戏,“哇好香!呕好难喝。”
错落有致的敲击声。
“哈哈哈——怎么可能呢?这玩意最大的用处当然是带在身上并在需要的时候当引火源用啊,不过这个不行吧得更高浓度的。”汉罗妮尔介绍经验。
安塞尔马从桌上摸了瓶苏打水开了盖子后往汉罗妮尔的杯子里倒去,直到气泡溢出来后才停下。
错落有致的敲击声。
“不必客气,这是本人的创新菜单。”安塞尔马摸黑回应道。
“她这么说了。”汉罗妮尔回应,“诶就这样吧,新货也不一定比旧菜单好,就像审讯方法不在新但好用就行不是吗?唱红脸白脸永远有效,二选一是必然行为,这个时候要是出现了三那可就糟糕了。”
错落有致的敲击声。
“请问您知道阿贝尔女士在哪里吗?”安塞尔马不抱希望地问。
“不在家吗?”汉罗妮尔疑惑。
错落有致的敲击声。
“哦,那确实够呛。”汉罗妮尔若有所思,喝了口冰水。
“有谁能帮我翻译一下吗?”安塞尔马问。
错落有致的敲击声。
“说是时间差不多了就会出来找你们了。”汉罗妮尔说,“咦?找我干什么?”
安塞尔马没话想和这个人说,她原路返回离开了吧台内侧。
雕塑缓缓旋转,那手指所向缓缓与安塞尔马所在之处齐平,一瞬间她仿佛看见这位吟唱者垂下的双目与她视线交汇,那种感觉如同被置身无重力无思绪的空之海,连时间都变得没有意义了起来,黑暗蔓延而上。
雕塑缓缓旋转,方向错开,安塞尔马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此时她离那舞台的距离仿佛不再是不可跨越的,她顿了顿,迈步靠近了舞台边缘。
灯光带着热量,且越靠近越热,接近舞台边缘处那顶光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一切黑影都消逝,就连被光覆盖的所有物都被淹没了。此处与光之外是绝对的两处极端,却奇迹般地在这处空间内共存。
“…她一直都在唱歌。”有人忽然开口说话,安塞尔马勉强眯起眼查看,发现对方实际上一直站在光里,但因为光线太过强烈而且声音太混杂,她一直没注意到。
“你就是新来的客人?”那人回头,语气莫名有些失望,那羊头面具近乎石膏雕塑般惨白,“感觉这怎么样?”
“很难想象这里是怎么被造出来的,预算要多少。”安塞尔马说。
“那把这里当作是梦不就好了?反正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那人回头继续注视那巨大的旋转雕像,“除了梦中,哪里还有这样的歌,哪里还有这样永恒追逐星星的存在。”
看来部分人来这里的方式都是差不多的,安塞尔马心想。
“我做过梦,那与这里不同。”安塞尔马说。
“梦总是多变的,我的就是,或许今晚你就做了个奇迹般的噩梦呢?”那人笑了。
“您觉得这里是噩梦?”安塞尔马问。
“到处都是在提醒我时间不够用的存在,怎么不算是噩梦呢?”那人说,“不过平时的梦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确实。”安塞尔马说。
“你做过关于自己家乡的梦吗?”那人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那雕像,又仿佛只是在感受光和热。
“以前偶尔会。”安塞尔马说。
“你的感受如何?”那人回头问,语气好奇。
“噩梦。”安塞尔马说。
“…好吧。”那人叹了口气,“看来不是每个人对家乡都抱有美好的向往。”
“向往?”安塞尔马问,“您何必对过去之物抱有向往?”
“因为对我来说那反而是够不到的婴儿床悬挂木马。”那人收回了手,“但这里有她在,她会一直旋转,一直歌唱,一直带动我的心跳。”
安塞尔马没有说话,以这样近的位置观看那雕塑,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那吟唱着的歌声似乎是有唱词掩藏其中的,但那是另一种语言,不经过唇齿,才能有跨越种族和语言震撼心灵的能力。
“我其实就快要能听懂她在唱什么了,但时间不够。”她叹了口气,“好想和她唱同一首歌啊。”
她的哀叹也化在歌声里,没了踪影。
但安塞尔马无法继续待在这片光之中了,她的皮肤隐隐作痛,“抱歉,我先走一步。”
“好好欣赏吧。”那人摇了摇头。
穿过越来越多身影摇晃的舞池,明明节奏统一,每个存在却都有各自的嘈杂和舞步,但在那吟唱中一切都被包容了,那柔和的,无处不在的,细细的歌声安抚着每个人的混乱和不统一,轻轻地捧起了每个起舞的存在。
每个人或许都只是在效仿她吧,安塞尔马回头看向那石像,她也在舞蹈。
也有在哭泣的存在。
“为何你不爱我,为何你要离我而去?”那人的哀求像是吟唱的附和,那身影无人相伴,仅是自怨自哀。
也有欢笑的存在。
“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那人也以单腿为支点旋转着。
也有冷漠的存在。
她站在舞池中央,不言语,不跳舞,也不歌唱。
“她还活着吗?”那人突然发问,安塞尔马回头,不确定对方是否在问自己。
“她还活着吗?”那人侧头,“你看了她,她还活着吗?”
“我无法确定。”安塞尔马摇头,“我的职业也并非是法医。”
那人转身,羊头面具正对安塞尔马,她伸出右手。
“我不会跳舞。”安塞尔马摇头。
“这里的每个人一开始都不会跳舞。”那人的手没有收回,“我也不会。”
这个人是谁?安塞尔马看着那副面具之下的一切,却也没认出那是谁,她没有动作。
周围的一切都在催促,舞动,吟唱,但她无动于衷。
“好吧。”那人笑了,抬起前伸之臂招了招手。
安塞尔马回头,那身后没有人在,她再回头,眼前的人也消失了,或者说与那舞蹈着的舞池混杂在一起,她分不清。
她离开了舞池,看向来时的门洞,那漆黑一片,想来也不是走出去就能回到现实的。
不远处的桌椅区人头攒动。
“一对六!”是塞莱斯特的声音。
“不要。”她的对面坐着个人,两个人似乎在打牌。
两个人?安塞尔马凑过去看,两个人不就只能玩接火车了吗?这样疑惑的人还挺多,围观的人比打牌的人多几倍。
“那,一张五。”塞莱斯特出牌。
“一张六。”
“一张十。”塞莱斯特出牌,二人手上牌都不多了。
“一张Q。”
“…一张K。”塞莱斯特出牌。
“一张二。”
“不要。”塞莱斯特没牌出。
“一张一。”
“…不要。”塞莱斯特出不起。
“一张三。”那人牌出完了。
“好吧。”塞莱斯特叹了口气,“愿赌服输,我不看你的腹腔了。”
“扯平了。”那人说着叹了口气,“我不和你玩了。”
两个人玩牌还带赌注,安塞尔马惊叹塞莱斯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围观群众逐渐散去,桌上的两位倒是还坐着没动。
“那至少让我看看你的爪,手吧!”塞莱斯特没有放弃,“我其实也观摩过算命流程,心理行为驱动这方面只要是还活着的东西就都差不多,我是专业的!”
“算命?”坐在对面的人有些疑惑,“那个是骗钱的哦,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太懂但你看上去也是在骗人。”
“我又不骗你钱,我就看看。”塞莱斯特伸出右手。
“…好吧。”那人也伸出了右手。
“你的手好小啊,为什么和其它人的不一样?”塞莱斯特几乎把那人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面具上看。
“哎你别拉我。”那人几乎整个都被扯到另一边去了,“我怎么知道?我出生时就这样。”
“你的手好软啊,指甲也平平的。”塞莱斯特说。
“你能不能别捏啊?!”那人想把手扯回来,没扯动,“我和你说你这样是骚扰而不是在算命你知道吗新来的?”
“抱歉。”塞莱斯特道歉但没放开手,“我能摸摸你的胳膊吗?”
“不可以!”那人把手扯了回来,西装布料发出脆响,“你算出来什么了?”
安塞尔马也很好奇。
“我想想。”塞莱斯特沉默了一会说,“或许你自幼离群,与周围的人都有隔阂,但周围的人都尝试过包容理解你但你从未真的被理解过。”
“你还真能看出点什么啊。”那人一顿,又问,“你要看我腹腔的也是为了算命吗?”
“想看看你的消化结构是否有所不同。”塞莱斯特诚实回答。
“你找别人。”那人说,“我不吃那些东西。”
“口味问题吗?”塞莱斯特问。
“营养问题。”那人回答。
“你可以吃点补剂,现在这玩意啥都能补,和魔药一样。”塞莱斯特推荐。
“哈哈,魔药反倒补不了什么东西。”那人笑了。
“这样啊。”塞莱斯特显然对这个没兴趣,“我能摸摸你的脖子吗?”
“不可以!”那人强调,“虽然这是为了拉近距离而举行的活动但也请你和陌生人保持基础社交距离感好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那多无聊啊。”黑暗中露出一副面具,出现点至少离地三米,“秩序不过是短暂一瞬的存在,此刻我们该与混沌共舞。”
她出现的一瞬间,周围的空气湿冷了一层,如置身化冻中的冰箱。
“你好高啊,和其它人好不一样。”塞莱斯特抬头,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到那面具的下巴。
“…你刚刚才说我和别人不一样?”坐对面的人不可置信地说。
闻言,面具晃了晃,黑暗之中有金属碰撞声。
“你们就是新来的?欢迎你们来到这美妙而纯粹的应许之地。”她笑着说,“三个,三个,多么有趣的数字,每次我的周围出现三时就有奇妙的事上演。”
她口中吐出的字如攀附在树枝上的毒蛇般阴冷黏腻。
“每次?哪来的每次。”一旁不知何时又探出一头,挂在半空中,“三个一起出现不就这么一次?”
“你活得不够久,自然没见过三节车厢是如何被血骨肉填涂的,也没见过三句话如何引起大火,也不知巨人如何活过三个世纪依旧死性不改地想要打开理智的门。”那左侧又探出一头,三个羊头自顾自聊了起来,“对,三个好,三个就能引起秩序的崩塌,那样的舞台才有趣。”
“那你想咋样啊?”其中一个问道。
“再演。”她回答。
随着这句话落下,本在一旁看戏的安塞尔马被抓住了,那是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巨大骨手,伴随什么被烧焦了的气息和阴冷潮湿触感,其单是掌心就足够包裹她整个人。若这只手属于一个人的话,那此人身型不会小于那吟唱着的石像。
浮空带来的失重感没有持续多久,几个呼吸之后,她被放在了一处柔软的单人沙发椅上,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嘈杂涌动,似乎整个空间里的人都聚集了过来。
眼前忽然一亮,微弱黄光如萤火虫在小范围内驱散了黑暗,其存在是为了照亮前方的一处小圆茶几,以及坐在她对面的人,汉罗妮尔-兰加。
她似乎也是被抓来的,整个人摇摇晃晃坐不稳,似乎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那只骨手再次出现,从她的西装内侧摸出了属于她的那把左轮手枪,并从安塞尔马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子弹。
“请原谅我的失礼。”羊骨面具出现在上方,金属碰撞的声音和冷气也如约而至,“此为幻梦应许之地,但一成不变总是无聊的,为了诸位以及新客的体验,我准备了一个热场游戏。”
有谁欢呼。
塞莱斯特也被抓来了,她坐在那羊头骨的正下方,正坚持不懈地仰起头去看。
黑暗中传来子弹被塞进弹槽,合扣,轮夹转动的声音,随后骨手降临在光晕内,放下了那把左轮手枪。
“俄罗斯转盘?”汉罗妮尔撑着脑袋问,“热场玩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对我们这种生命充斥着虚无的存在来说正好不是吗?”那人笑了。
“不太行的吧?”汉罗妮尔叹了口气。
“为何?”那人问。
“我们是人诶,中枪了就死掉了。”汉罗妮尔拿起左轮手枪晃了晃,再次转动轮夹。
黑暗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分贝变大,围绕着三人所在,安塞尔马觉得自己像是被大风吹着的密林包围了一般,那美丽的巨物也被耸动着的羊头遮住大半。
“人类?”那头骨忽然降下了至少两米的高度,近乎贴在了汉罗妮尔的面具上,随后又贴近安塞尔马的面具,隔着两幅头骨,她闻到了腐烂的气息和金属锈气。
金属藏在后方铮铮作响,与人群和低吟共唱。
头部下方本该是颈部的,但当头颅速降到光源内时,安塞尔马看见那颗头正被一只被盔甲覆盖的手捧着,如可移动摄像头一般快捷方便,其转面向塞莱斯特时,她伸出手碰了碰那金属盔甲。
然后塞莱斯特整个人被握住了,三只骨手从她的身后将她整个人包围住,白骨如牢笼般将其封印其中。
“人类,三个人类,那更好。”那人的声音高昂了起来,“能带来乐趣的客人才是好客人!”
窃窃私语里夹杂了欢呼和哀叹,但无论如何,更嘈杂了。
那只骨手从汉罗妮尔的手上取过左轮手枪重新放回桌上,旋转,枪口指向安塞尔马。
“如果我拒绝呢?”安塞尔马问。
“那这个人现在就会失去生命。”那人笑着说,“啊,这种事偶尔发生一次也有益心血管健康。人类为无价值之物挣扎的样子真是百看不厌!友情?责任?爱情?或者疯狂?无论如何请为我带来些让僵尸的嘴角也不得不挑起笑容的好东西吧!”
铁甲摩擦声如同车祸前的急刹,配合欢呼声轰鸣,气氛派对了起来。
带着新来的鸡皮疙瘩,安塞尔马抬头看向汉罗妮尔,发现对方似乎在发呆,本来整齐的衣物此时也随心了起来,颈部领口解开几个,尊重呼吸自由。
“规则有变动吗?”安塞尔马问。
“经典的更好吧,但果然事到如今仅仅是这样就太无聊了。”那人的声音带上了些苦恼,另外两个挂头又冒了出来,念叨着无聊无聊。
“无聊吗?”塞莱斯特疑惑,“赌博有什么有趣的?”
周围的窃窃私语又夹杂了议论。骨手缩紧捂住了塞莱斯特的面具,她挣扎着掰动限制。
“有趣之处当然在于风险与回报。”那人回答道,又恍悟,“没错,风险与回报!”
安塞尔马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么,规则如下。”骨手点了点枪支,“轮流射击,但对象可以是自己或对方,而且,一次射击扣动扳机的次数不定,但最后,你们必须扣下扳机六次。”
骨手拿起枪支,放在了安塞尔马的眼前,“那么,从你开始。”
窃窃私语缓缓停了下来,但却更吵了,因为所有目光都聚集,那把左轮竟是此处唯一闪耀着现实光辉的合理之物。
她伸手接过,右手握住枪把时有些颤抖,或许是因为伤口还没好全吧,这样想着她将左手也握了上去。这把左轮重量比那把老东西重上一些,手感也更棱角分明,但枪口都是漆黑的,滚烫的,通往地狱的。
“按理来说,第三次射击的中弹风险是最高的。”安塞尔马说,她发现自己声音还挺平静的,不如说她的脑子或许早就出了什么问题吧。
那么,即使是为了在其彻底腐坏之前终结。
安塞尔马向上抵住自己的颈部,扣动扳机。
是空弹。
有谁惊呼。
那么,第二次,是空弹。
议论纷纷。
手感熟悉了起来,第三次,也是空弹。
有谁在笑?安塞尔马深呼吸,心跳略微加速。
第四次,她还活着,还能感受到重量,呼吸时也没发出痛呼。
她将左轮放回光源下,交出开枪权。
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她寻觅,但目标太多了反而找不出来。
“为什么还剩两次?”汉罗妮尔撑着脑袋问,她看上去倒是轻松。
安塞尔马没有说话。
“不用说!我早就知道了。”汉罗妮尔笑了,“毕竟看见别人会考虑撞死你之后你车都不开,甚至不敢坐副驾驶。”
她伸手拿过自己的好朋友,照着光确认了一番,随后再次翻动轮夹,勾锤。
“你想重新开始游戏?”黑暗中有声音不满,“这多不尊重你的对手啊。”
汉罗妮尔没有说话,右手握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她的眼神甚至没有聚焦某处,依旧游弋着,脚步偶尔踏起节拍。
她的手指连贯地扣动了六次扳机,轮夹颤动但她面不改色手不抖,随后将枪丢回了茶几上。
她当然还活着,安塞尔马心想,毕竟那是她朋友。
“作弊!”有人惊呼,“她自己调试过的枪,肯定是作弊了。”
“人类都这样!她不会觉得自己很帅吧?”
“重新来,这算什么呀?!”
骨手捏起左轮,朝天开枪,爆响声在黑暗中炸开。
“你自己创新规则还指望我遵守什么?你不如干脆直接杀了我俩得了。”汉罗妮尔靠后摊手。
“那对围过来看的这群家伙来说多没意思。”安塞尔马笑了。
“呃呃呃。”塞莱斯特还在掰那些骨头,但它们如同被焊在面具上一般纹丝不动。
声音愈发嘈杂,近乎盖过了吟唱声。
“诶。”塞莱斯特干脆直接把面具摘了下来,“发生了什么?谁开的枪?”
“您头上那个。”安塞尔马说,左轮从半空中被丢下,汉罗妮尔接住了收了起来。
周围的空气开始颤抖了起来,好像空间本身在呼吸。
“人类。”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人类。”塞莱斯特点头,开始从外套下的休闲裤口袋里掏东西,“我觉得你们这样不太好,按理来说我们是来作客的,人类那里的话客人还是很重要的,不是用来玩弄的猎物。”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绿色巴掌大的方块。
“分零食吗?”黑暗中有手伸出来去摸。
“毒尘弹啦,我自己做的。”塞莱斯特拍开了那只手,“触发不太稳定别乱碰,单枚覆盖范围是十立方米,毒性如何我暂且不提,附着性比柳絮强五十倍哦。”
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歌声回来了。
“你带这玩意干什么?!”有谁尖叫,塞莱斯特身边现在没人围着了。
“你们没安检程序难道要怪我吗?”塞莱斯特疑惑,又问,“说起来现在有人愿意让我看一下腹腔了吗?”
回答她的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骨手退去,人群散开,有人拉开塞莱斯特对面的单人沙发椅,随后有新客入座。
她是帕斯卡尔拉,头戴礼帽,没戴面具。
“此等安静祥和之地自然是和平的,人类作为灾厄之源怎会理解其混沌之中的秩序。”她人性化地叹了口气,“三位贵客感觉如何?”
“你好!”塞莱斯特率先打招呼,“久仰大名好久不见这里确实非常有趣!你好特别啊你和我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我就想看看你的脸。”
“请适当收敛您的好奇心,初次见面的女士。”帕斯卡尔拉说。
“感觉?大伙都挺好的吧。”汉罗妮尔歪头看向帕斯卡尔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抱歉我们来之前喝了点酒。”安塞尔马笑了两声,“就我本人而言这里可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我也不是抱着交朋友的期待来的。”
帕斯卡尔拉靠在椅背上支着脑袋,有人上前接过她的拐杖,“看来三位都多少有获得一些乐趣,那对我这个主办方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见过你。”汉罗妮尔恍然大悟,“这不是西西弗斯警督吗?好久不见,来西雅图玩怎么不和我提前说一声,你肩膀上的枪伤怎么样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当时我不是故意射偏的哈哈哈——”
手机屏幕还是亮不起来,安塞尔马真的非常遗憾。
“看来莱斯利的酒品合乎您的口味。”帕斯卡尔拉笑了笑,“可惜她不在场,错过了这难得的聚会。”
“是有点。”塞莱斯特点头,双手扶脸盯着对面的人看。
“不知我们带的伴手礼是否合乎您的心意?”安塞尔马问。
“如果需要评价的话我会给满分,若无需如此象征性之物那我也该给予些许回报。”帕斯卡尔拉点头,“感谢你们的努力,人类,那确实是有意义的礼物。”
她帽檐下口腔裸露的唇部没有动作,音节滚落却带着叹息。
“既然如此不知您是否愿意回答我们一些不超出原则的问题呢?”安塞尔马趁热打铁。
“我为此而来。”帕斯卡尔拉摊开一只手,“我会以自身知识储备尽量回答三位的问题,一人一个。”
“那么就让我先问吧。”安塞尔马想了想问道,“您或许也知道我们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既然您不愿意透露我们调查目标的个人信息,请告知我们其手段和目的吧。”
“让我想想,若要在现世呼唤那活着的黑暗降临,召唤者需要确定呼唤目标所用的神像,改变物质环境所用的数字四的倍数的祭品,赞颂所用的记录祭品之名的名册,叩响门扉者所携刻能协同所有人精神状态的圣印。”帕斯卡尔拉仿佛在念诗,每个字都敲在吟唱声的节奏上。
安塞尔马感觉这些知识随着低长的乐声一起刻进了她的脑子里,与曾经部分梦境内容产生了共鸣,随之而来的是原本的那合理而安稳的认知被替换去了一部分。
“这其中哪些是您能帮上忙的?”她问。
“背负梦境者会获得名为真相的馈赠,而如何使用就看做梦人的选择了。”帕斯卡尔拉摇头,“我不做投资者,也不再主动做梦了,这里就是我的梦境。”
远处石像与帕斯卡尔拉摇摇相映,她回以不带视线的注目礼。
“…感谢您的帮助。”安塞尔马靠在沙发背上思考了起来。所以帕斯卡尔拉确实能听懂吉姆录的那些地下节奏乐,她本人就是梦语最佳翻译器兼快速听写大师,证据是她在这听到的谈话内容都以英语出现,且有逻辑能思考。
而那首永远不会停下的吟唱则是以原文转录的小语种单曲。
“那接下来轮到我了!”塞莱斯特举手,“我推测你和莱斯利或许是与其它那些同源但特征不同的个体,拉克森又说你们都是人类,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帕斯卡尔拉侧头看向对面的人,“您对这一过程感到好奇?”
“是对你们的生态好奇啦。”塞莱斯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其实没什么问题想问你,但这里的大多数人在这方面还挺内向的,如果你不也不好意思说那我换个问题问也可以。”
“如您所愿。”帕斯卡尔拉低头,“这身体是针对血液与人体代谢器官结构的重新审视与进行更换调节后的作品,莱斯利即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作品之一。我猜您想问的是手段,那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这是阿贝尔家族的医疗技术,手术材料来自家族驻地和一位画家,操刀人是我。”
塞莱斯特若有所思,“是那幅画?那幅画的作者果然是。”
“是天才啊。”帕斯卡尔拉笑着说。
“咦到我了。”汉罗妮尔抬起头,晃了晃,“我也没什么想问的啊,那就,你们来这干嘛?”
“任何生物的迁移都是为了繁衍,生存和发展。很遗憾,无论是人类还是我们都未能逃脱自然的伟力与这片星空,直至一切终结。”帕斯卡尔拉回答。
安塞尔马猜汉罗妮尔想问的不是这个。
“能不能说明白点?”汉罗妮尔问。
“好吧,解释也是我的义务。”帕斯卡尔拉顿了顿,“食尸鬼长寿,强壮且有记忆传承和非自然转化技术,但无生育能力。”
“…食尸鬼?”塞莱斯特喃喃自语,“这个名字是你们自己取的吗?人类尸体应该不是你们的主要食材吧。”
“命名该尊重传统。而狩猎上所有生物都是同样的,只会残食对自己没有威胁的存在。”帕斯卡尔拉摇头,站了起来,“那么,我该走了,各位若知足了也随时可以离开,亦或自然醒来。”
“我,我可以近距离看看你的脸吗?”塞莱斯特也站了起来伸手挽留,“实在不行的话手也行,我不拍照也不摸我就看看——”
“这位女士。”帕斯卡尔拉取过手杖,“请把面具戴上吧,别吓到其它客人。”
随后,她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消失了——”塞莱斯特泄气,落下靠坐在了沙发上,西装外套摊开如她的气势。
“哈哈哈——”汉罗妮尔笑了,“哇有人在骚扰警督诶!她的手和脸有什么好看的?你暗恋她的话我也可以悄悄给你她的ins啦你需要吗?”
“你有办法让我看看她的腹腔吗?”塞莱斯特问。
“什么?”汉罗妮尔疑惑,“最近流行这个吗?”
塞莱斯特又叹了口气。
“二位,准备动身吧。”安塞尔马说,“在被下一个激进派对爱好者抓去参加活动之前。”
塞莱斯特站了起来,“走吧,这个音乐震得我头晕。”
“要走了吗?”汉罗妮尔站了起来,“明明天还没亮就要结束了吗?”
三人走向门洞,那外侧依旧漆黑如夜,安塞尔马最后回头看向那永恒歌唱者。
她还在追逐着那不存在于此的星星。
黑暗蔓延,吞噬,又退去,舒缓的人造音乐回来了,酒香回来了,暖灯回来了,各司其主的交谈声也回来了。
2025年6月28日,星期六,天气晴,但夜间下雨。
“您的金汤力。”侍者带来酒后饮品。
没有人感谢她,但时间紧迫,她带着托盘离开了。
“咚——”这是汉罗妮尔的额头敲在桌上的声音,她的脑袋没再抬起。
“额!”塞莱斯特捂着头颅侧身靠在墙上,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冷汗直冒。
安塞尔马将高筒杯和汉罗妮尔喝了一半的高脚杯推向对方,“来,一口气全部喝掉。”
“可是消化结构还没搞明白,群族结构,转化机制,食尸鬼,标本,我——”塞莱斯特把头往墙上挤,声音沙哑。
短时间内被镶入太多真理的大脑在反抗,至少在清醒时,这样的反抗有可能会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安塞尔马起身走向对面,将汉罗妮尔从座位上拖出来,她和死了一样没有反应,真是幸运。她将边车和干马提尼全部混进金汤力里随便搅合了几下,把魔药凑到塞莱斯特嘴边。
“不想变成傻子或者疯子就张开嘴喝。”安塞尔马威胁。
“呃——”塞莱斯特接过杯子,面色扭曲地将其一饮而尽,安塞尔马眼看着一些酒液沾上自己的外套,不免想叹气。
三倍浓缩顺咽喉落入胃中,酒精作用直冲着大脑,塞莱斯特放下杯子时面色如一口气喝干半杯冰美式的电脑前白领,平静中带着混沌的决意。
她抬头,看着酒吧天花板,喃喃自语,“好想要她的联系方式啊。”
总而言之,她现在和个普通的醉鬼或者被工作逼疯的人没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