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下面望着卡文迪许。
“伯爵,您,受伤了。”
卡文迪许的眼睛下面有一道伤口。
他深深地看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吻我。
安洁尔把我的两只手压在地上,好像从我手里拿走了什么。
眼睛里有东西,我眨了一下。
“安洁尔!把他叫出来,我还没有问完——”
“今天不可能了,夜里他的行为更加不可控——”
“叫他出来!——”卡文迪许朝他怒吼。
安洁尔平静地递给他一块怀表,“下回记得时限。我不是每一次都能阻止他。”
卡文迪许愤怒地盯了他片刻,安洁尔始终泰然自若。他终于不情不愿地抓过那块表,慢慢地离开我,就像受了重伤。
“为什么会这样,”卡文迪许靠着石墙,痛苦地扶着头,“之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因为那些都不是真的,我为我前任们的无能感到抱歉,”安洁尔扶我起来,“我想不用我来提醒您那些召唤出来的东西有多失败。”
他像展示一件艺术品一样轻佻地朝卡文迪许抬起我的脸,“伯爵,看看他,我用了本体的头发,把阿尔伯特的灵魂束缚在了这个容器里,请您仔细地看看他,难道这个不是最完美的,难道您能否认?。”
卡文迪许盯着他的双眼在黑夜里闪光,“阿尔伯特是对的,我不应该和你们来往,你是个变态的疯子!你和你制造的那些——东西!”
我看不见安洁尔的脸,但听得出他说话时带着的笑意。
“伯爵大人,我们都是罪孽深重的人,所以非常需要彼此。”
回去的路上,伯爵一个人在前面,离我们很远。
背影看起来孤零零的。
“这段日子里,我会和伯爵分享您,但我向您保证,时间不会很长。”安洁尔低声说。
不会很长。
是说伯爵拥有我的时间。
还是他拥有我的时间呢。
晚餐时,路易坐在我身边。卡文迪许说他不太舒服,让安洁尔代他招待我们。
阿兰依旧在附楼独自用餐。
“阿兰还好吗?”我问。
路易沉默了一会儿,“不大好,但那孩子很坚强。他很不喜欢阿尔德伦,说守完灵就走,他还问我能不能暂时让他留宿——你知道他为什么能回英国吗?陆军部的长官知道了他的事,觉得阿兰的年纪太小了,又是赫里福德唯一的继承人,让他暂时退伍。”
我嘲讽地说,“我想你屋子挺大的,再不济还有地下室,记得把酒柜锁好。”
他百般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要回一趟法国,大使馆联系我了。”
“为什么?”我很莫名。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一些法律上的手续问题没有解决。”
“路上请千万当心,这年头有些疯子喜欢在大街上乱开枪。”
“感谢你的关心。”
“不用谢,我的朋友。”
酒杯轻碰。
“忘记告诉你,你那位可怕的美人已经惹上麻烦了。”
“克莱芙出什么事了?”
“有个八卦记者在写她和她前两任丈夫的事,她宣称要把那家无耻的小报告上法庭。”
“这一定是帕利森先生在背后怂恿的,他恨死她了。”
“因为她怀孕了?我听说公爵在重新考虑遗产继承的事。”
我露出微妙的笑容,“因为她不肯嫁他。他杀了她两个丈夫,她还是不肯嫁他——然后转头嫁了他父亲,她以为这样他就可以收敛一点——”
路易打断我,“我亲爱的朋友,你这句话足以让帕利森先生把你送进监狱!”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知道伯爵夫人的案子已经破了吗?”
我沉默了一下,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我们在阿尔德伦的吊桥上分手,煤气灯照耀着我们,铁门顶端的尖刺闪着阴暗的光芒。
路易又塞了我一颗糖。
“你为什么老给我糖?”
“你看起来有些低血糖。”他拥抱了我,“好好照顾自己,我的朋友。”
他望着我,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说,“要我从法国给你带点什么吗?”
“把你家的亨利埃特介绍给我?”
“除了这个。”
真不够朋友,“我可是把爱丽丝介绍给你了。”
“她现在还在叛逆期,她会疯狂迷恋上你这种类型,而你又不会爱她,我不会做让她陷入痛苦的事。”
我难以置信地说,“我亲爱的朋友,我当然会爱她!”
“得了吧,我很清楚你这种‘爱’是怎么回事——”
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我转身就走,随意抬了下手,“再见,我的朋友,如果你回来了,给我发电报。”
我没有回头。
安洁尔在三楼会客室的落地窗后望着我。
夜晚,我的时间是属于他的。
来到会客室,我有些意外,伯爵也在。
“拉法罗医生,阿兰似乎很信任夏昂医生,我想请他多陪陪阿兰,这段时间对他而言……太难了……但我不想让阿兰知道,也不想让夏昂医生知道,能以你的名义请你的朋友帮这个忙吗。”
我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会儿。
“如果你觉得这个请求很唐突——”
“不,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我一直以为您和阿兰的感情很差。”
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也可以那样说。”
“我会给路易说这件事的,但他要回法国了。”
卡文迪许嗯了一下,就像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他总会回来的吧?他通常一年有多少时间待在英国?”
“他的业务主要在英国,我不认为他会在法国待很长时间,我明天会给他发电报的。”
“我很感激你,拉法罗医生。”
“愿为您效劳。”
卡文迪许离开时看我的眼神,就像想从我身上捕捉到一些值得期许的东西似的。
我在沙发里剥开糖纸,慢慢地品味那颗糖。
安洁尔的身影挡住了灯光。
我闭上眼。
他将我压在沙发里,用一个吻夺走了那颗糖。
“夏昂医生的糖这么甜。”
“你在嫉妒?”
“有一点。”
“路易是我的朋友。”
“朱利叶特,您似乎拥有一切。”
我拥有用来失去的一切。
“虽然伯爵向您提了那样的请求,但我并不希望夏昂医生有事没事就往阿尔德伦跑。”
我轻笑,“这是你给我的难题吗?”
“算是,”他的吻让我神智不清,“期待今晚的‘课程’吗?”
“我看见阿尔伯特房间里的那幅画了,”我低语,“你是加百列号上的以赛亚·安洁尔。”
他轻轻笑着。
“您终于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您是卡罗尔的宠物,梅根不让任何人碰您。”
“我没想到还有人活着……为什么要把那样的内容挂在那个房间里?”
“为了,让您想起来,”他吻着我说,“您的作品,美得让我不寒而栗,是您唤醒了我的灵感天赋。那天之后,我凭印象画了好几个版本,那是我最满意的,本来是挂在下面的祈祷室里——”他忽然立起身,“什么事?”
他对那个忽然闯入的男仆说。
年轻的男仆尽量垂着眼睛不看我们,
“阿兰少爷叫我把这个交给伯爵大人,我以为他在这里。”
安洁尔朝他伸出手去。
“这是要交给伯爵大人的——”
他打断他,“你现在找不到伯爵。”他的手仍然伸向他。
男仆递出那封信。
安洁尔看了信,摇头,轻笑,起身,“我会交给伯爵的。”然后对我摇摇那封信,“我得去和伯爵谈谈这件事,可能需要些时间,”他露出暧昧的笑容,“在我的房间等我。”
在他离开后,那位男仆忽然说。
“拉法罗医生,我下午看见伯爵大人在图书室里抱着您。”
我慢慢地把目光落在他脸上,以我所能展示出来的,最无辜纯洁的神情。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很好看,也很大胆。
“你叫什么名字?”
“阿卡姆·奥尼尔。”
“奥尼尔,你是从阿兰那里过来的吗?”
“是的,我在附楼执勤。”
“我想去看看阿兰。”
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轻地说,“请跟我来,拉法罗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