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窗帘的声音。
晨光唤醒了我。
或者说,晨光让我涣散的瞳孔慢慢恢复聚焦。
我毫无意识,半睁着眼陷在那些锦缎之中,安洁尔俯身亲吻我的额角。
“昨天夜里玩得太过火了,”他轻笑着,“您的疯狂惊艳了我,放肆纵情的您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我渐渐看清他。
他跪在我面前,吻落在我的左手上,“请记住,我是您的崇拜者,安洁尔。”
他微笑着为我戴上契约指环。
【删略】
“安洁尔,你是个自恋狂。”
“感觉怎么样?”
“……比你前天做的那件事给我的感受还要差,你操纵了我……”
他吻着我,“朱利叶特,你过于坚贞,错失这世上最美妙的体验。”
“……你不过让我确认,这世上唯一美妙的体验果然只有科学研究……”
“是吗,我会不断尝试,直到你改变想法。”
安洁尔为我换上新衣服,将我扶进早餐室。
卡文迪许一直看着他将我扶到座位上坐下,为我放好餐巾。
“他现在太虚弱了,不适合‘降灵’。”
卡文迪许的太阳穴上似乎有青筋跳动。
“伯爵大人,我向您保证,我没有玷污容器。”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卡文迪许压低嗓音。
“放心,他什么都不会说。”安洁尔在我身后,手放在我的胸口,就像我是他掌控下的一个人偶,“他现在是完美的。”
“伯爵,”我双眼空洞地说,“早安。”
用完早餐后,我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力气。
伯爵让人把我连着椅子放在窗边,我靠着坐了一会儿,阳光落在我的额角。
我望着远处的护城墙睡着了。
昨天夜里过于精疲力竭,我睡得很沉,醒来时感觉精神好多了。
我动了一下,一件外套从身上掉下来。
我认出这是伯爵的。
唇边有他的香水味。
我捡起外套,把它搭在椅子上,看了会儿它晒着太阳的模样,插在纽孔里的日光兰如此美好,然后离开,去地下室。
威尔考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把那些画作全部挂回原处了。
他说,夏昂医生来看我了。
我穿越带来时空幻觉的石头走廊,去往夏厅。
“您的胸口巾,没有放好。”
安洁尔魔幻般现身。
我站在那里,由着他为我整理。
他靠得这么近。
我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蚀刻在我内里的契约仿佛在发出熔金般的自毁光芒。
你完全向我开放了吗?
……是的……我完全……向你开放……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一种模糊而暧昧的感觉顺着脊柱爬上来。
我想他也感觉到了。
他慢慢地将我压进墙角,抬起我的脸——
“朱利叶特,”他喃喃地说,“我从未想到可以这样拥有你——”
我承受着他的亲吻——
面无表情,半睁着眼。
“立刻放开他!”
安洁尔微笑举手,慢慢退开去。
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掉开目光,朝路易走去,“别在意,路易,他只是崇拜我。”
我听见路易在身后以严厉的口吻威胁安洁尔离我远一点,我径直踏进夏厅。
“威廉,你看起来像透支了一样!”他跟上我,“这城堡该死的邪恶——”
我忽然转身,按住他的唇。
“亲爱的朋友,别说了,陪我坐会儿吧,给我讲讲城里的事。”
我能感觉到,走廊的阴影中,安洁尔唇边的微笑。
路易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担心地看我,“你身上有一些变化,我感觉得出来,并且这种变化是不健康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健康?
稍微感到职业道德的拷问,作为一名医生,竟然很久没有和“健康”打交道了。
“我的朋友,如果你问我的变化,”我说,“我想是内心变得平静了,前所未有,如果可以,我真想永远留在这里。”
路易明显有点懵,“可你两天前还说伯爵是个独裁的暴君?”
“我为自己对伯爵做过这样武断的评判感到十分抱歉,他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我在阿尔德伦的这几天和他相处得很好。”
“——可是那个安洁尔!”
“安洁尔很崇拜我,他不会伤害我的。”
路易皱了皱眉头,“你是说他对你做的那种下流的事?”
“他第一次这样,”我看着路易的眼睛,平静地说,“我想他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的朋友,你到底怎么了?你不对劲——”
夏厅外传来一阵喧哗,我听见有人在喊,“阿兰少爷回来了!”
阿兰·卡文迪许闯入夏厅的那刻,我感受到一股极为明显的悲愤。
从他乌木般的卷发,从他通红的双眼,从他挺直的姿态,从他紧握的双拳,从他从战场带回来的伤痕,以及,从他扫视我们每一个人的眼神中——
散发出来。
这种悲愤掺杂着更为明显的憎恨。
憎恨这座城堡,憎恨他自己,憎恨每一个人。
这个只有十八、九岁的男孩几乎还没有成人,但已经学会了憎恨。
当他在世界的另一面,靠残酷无情地屠杀苏丹人以换取拯救自己母亲的机会时,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威尔考适时出现,“阿兰少爷。”
“我要见我的母亲。”
威尔考明显愣了一下,“伯爵夫人已经——”
阿兰几乎要哭出来,“我知道,我看见了讣告!你们把她放在哪里——”
“警方下周会把她的遗体送回来。”
“你说什么?!”
“警察厅有他们例行的流程——”
阿兰立刻爆发,“让他们现在就把我的母亲送回来!”
路易站了起来,“卡文迪许先生,我曾经来看过您的母亲,如果您需要,我可以陪您聊一会儿。”
阿兰投来刀锋一样的目光。
威尔考介绍说,“这位是来自法国的路易·德·奥朗日-夏昂医生,是皇室邀请的医疗团中的一员。”
阿兰打量了一下路易,接着视线落在我身上,不信任的口吻,“这位也是医生?”
“是我的一位朋友,此时在贵府做客。”
阿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目光重新回到路易脸上,情绪低落了下去,“您见过我母亲最后一面是吗……”
路易慎重地说,“我想我不是最后见到您母亲的人……”
阿兰硬硬地说,“我不想和那个男人谈我的母亲,也不想和这座城堡里的人谈,德·奥朗日-夏昂医生,”他的音调中有一丝哀求,“您看起来像一位真正正直的绅士,和这座令人唾弃的城堡格格不入,请允许我占用您的一点时间,和我聊聊我母亲的事吧!”
“去吧,我的朋友。”我说。
路易的手在我肩上按了一下,而后跟阿兰离开了夏厅。
午餐时间。
我们等了一会儿。威尔考匆匆地进来,对伯爵说,阿兰不过来了,他在附楼邀请夏昂医生用餐。
他用银盘托着一张便签,“拉法罗医生,夏昂医生有消息给您。”
我接过来,一眼没看,平静地,递给安洁尔。
伯爵似乎有些意外。
“夏昂医生说阿兰少爷有一些创伤后遗症,他正好有这方面的经验,”安洁尔放下纸条,用请示的口吻对伯爵说,“他这个下午都会在附楼那边陪阿兰少爷。我是现在就把‘那位’叫出来,还是等他用完餐?”他明显地示意了一下我。
卡文迪许的视线从我脸上晃过,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虚弱,“这么说真的没问题吗。”
安洁尔朝他亮了亮那张纸条,“相信我,伯爵大人,现在即使要他做燔祭,他也会心甘情愿地躺上去。”
我毫无反应地看着他们,仿佛在一个梦里。
“……如果你认为安全的话,”卡文迪许最后说,“威尔考,让仆人们都出去。”
安洁尔略微一点头,起身,站在我身后,双手放在我肩上,让我靠着椅背。“现在是白天,我得满足对伯爵大人的承诺。”
他用左手挡住了我的眼睛。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