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幕 I.Dies irae

我在会客室找到了今天的报纸。

有人在阿尔德伦附近的泽地里发现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

他面朝下溺死在泥泞之中。现场似乎发生了争执。

据村民指认,该男子是附近村子里的人,目前在阿尔德伦当值。

“威尔考先生,”我叫住男管家,“阿尔德伦装了电报机对吗?我想给我的朋友发一些讯息。”

他领我去了发报室,一个过于清秀的年轻人表示很荣幸为我效劳。

“请帮我发送这些内容——”

在他等待握手码回应的时候,我随手翻了翻最近的电报底稿,最近一条是发给弗洛伊德医生的,时间是昨天。

接近四点时,拉格伦找到我,第一句话是,“听说你有一些口供要坦白?”

跟在他身后的一位警官笑出声来。

拉格伦回过头,警官立刻收敛了表情。

“谢谢,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会在尸体上留下用来考验你的、能让你找到我的线索,那会让我有一种被人了解的快感。”

“你想说什么?”他不快地问。

“我想也许我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我建议你调查一下伯爵的客人,那位叫安洁尔的先生……”

我情不自禁地停下来。

内在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令我心乱不已。

是安洁尔留在我意识深处的警告……

“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拉格伦提醒我。

我坚持着说下去,“我确信是他在不断地让我丧失记忆。伯爵夫人遭到不幸的那天夜里,城堡里一定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咽喉上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锁链被逐渐拉紧,毫无来由的危险感一点一点地吞没我。

他打断我,“他做了什么可疑的事?”

我调开话题,“那个地下室的房间确实发生过一氧化碳泄露吗?”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他做了什么可疑的事?”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再给你五秒钟的时间,”他一字一顿地问,“他——做了——什么——可疑的事?”

我艰难地说,“……我确信城堡里有一个杀人犯——”

他再一次打断我,“我建议你与其向我求助,不如给夏昂医生发电报,让他尽快把你接走,顺便再治治你的被害妄想。”

我从落地窗外看着拉格伦穿越修建得很美的石砌庭院,威尔考追上他,大概是请他留下来用晚餐。

被强烈束缚的感觉逐渐消失。

我转头去了地下室。

些许烧焦的气息代替了兰花的香味。

壁炉前面的地毯上有一个被火烧过的可怕痕迹。我拿拨火棍在壁炉里翻了翻,似乎烧过毛发之类的东西。

我环顾这间屋子,前天夜里丢满一地的书籍已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回去了。那本柏拉图依旧安静地躺在床脚边上。

整个房间的水粉画继续围绕着我。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些画作时心头狂躁的感觉,此时此刻,虽然对那些色彩的认知并没有变化,但现在再看见它们,心头却是一种温暖的刺痛感。

书桌上醒目地放着一个被涂得五颜六色的板球,拿起来,看见一个名字——

“阿尔伯特”。

感觉很奇怪,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心中异常安宁。

第一天夜里,安洁尔到底削掉了我的什么记忆。

我在书桌旁坐下,用一只手轻轻地抛着这个球,看它撞在书桌后的墙上,滚回来,按住,继续抛过去——

它弹回来的时候跳过了我的手指,滚到了地上。

我回头望了一眼,打了个哆嗦。

卡文迪许站在门口的阴影里。

“伯爵,您吓到我了。”

他一言不发地弯下身拾起球,走进来递给我。

我从他手里接过球。

“阿尔伯特是您在牛津的朋友?”

他嗯了一声。

“他去世了吗?”

嗯。

“您一直在怀念着他?”

他没有回答我。

“我知道这么说很怪,但我可以理解,我也在大学里遇到了很好的朋友。”

“夏昂医生。”

对,我笑了。

他的眼神似乎颤了一下。

“那时候他叫理查,”我看着那个球,慢慢地说,“开始我还以为他也是英国人,但他告诉我他有个法国名字——真巧,我们相遇时,用的都不是现在的名字——回想起那段时光,好像是另一段人生,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去想,每天只要看见他心情就会很好,他嘲笑我的法语带意大利口音,总想带着我逃课,然后被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们一起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他,他知晓我所有的秘密,好的以及不好的,并完全地接受,”我沉默了一会儿,“无数次地,陪我渡过漫长黑夜……我们以为那是永远不会结束的飨宴,永远不会结束的盛夏——”

我抬头望向他,“没想到快乐的时光只有两年。”

他看我的眼中似乎闪动着什么。

“后来你病了吗?”

我无所谓地偏了一下头,“我想病得挺厉害的。”

“他一直没有放弃你。”

我轻轻地笑。

“他现在越来越暴躁,我想是因为我的原因,说不准他哪天忍无可忍了就会把我绑上手术台往脑子里来一刀。”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他似乎是脱口而出。

我诧异地看着他。

他狼狈地避开目光,很快转身离去。

“伯爵,”我喊住他,“这些水粉画是您的手笔吗?”

“不是。”

我慢慢收回视线,望着手里那个球。忽然地,意识到一件事,抬头,望向整个房间的小幅水粉画作。

如果我猜得没错——

我拒绝了下午茶,直接去吃晚餐。

安洁尔刚在我身边坐下,我立刻站起来,坐到另一边去。

拉格伦当然注意到了。

用完餐后,我一个人返回了地下室。

途中,遇见女管家拿着一个相框给威尔考。

“这是阿尔德伦的仆人们?”我问。

他们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拉法罗医生,是的,它挂在附楼的仆人休息室里,我们现在必须把它收起来。”女管家说。

“……因为今天发现的那名死者在里面吗?”

“不,不止,”威尔考轻得不能再轻地说,“是他谋害了伯爵夫人。”

我微微地震了一下。

“……能告诉我是哪一位吗?”

女管家僵硬地指了指。

在一众表情严肃的仆人之中,有一位男仆笑得十分灿烂。

威尔考说,“法扎·伊文斯。昨晚附楼清点人数时,报告了他下落不明,今天警方在他的床底下找到了一颗黑色的珍珠。”

“是伯爵夫人的东西?”

他点点头,“夫人的首饰很多,但她……没有太多机会使用……”

女管家说,“警方推测是他偷项链的时候被夫人看到了,当时没点灯,他不知道是夫人。”

威尔考低声说,“他可能把项链拆卖了,然后交易的时候……探长说会从销赃这条线去查……这对阿尔德伦确实是一桩丑闻。”

“他来阿尔德伦几年了?”

“快一年了。”

“找到凶器了吗?”

“……警方没说……”

我沉默地回到地下室。

整个房间的画作都被我取下来了。

画是旧的,钉孔是新的。

我把画作大面积地铺在地毯上,尝试着拼了一部分。

是的,这是一整幅画,被拆切为不同尺寸。

时间慢慢流逝,那幅画渐渐在我手中显露出真容来——

“您今天做了一件小小的反叛的事。”

安洁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的动作停了停,然后继续拼下去。

他按住我的手。

我不得不转头看他。

他的唇边有一个冷酷的微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能给路易发电报吗?”

“您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件事,”他轻轻地说,“您说了一些很不合适的话,对很不合适的人。”

我一言不发。

“鉴于目前的契约无法完全规范您,接下来的课程会很严厉。”

我低声说,“你拦住了电报?”

“不,夏昂医生要来就来吧,”他几乎在我耳边说,“我向您保证,今晚过去之后,您会非常完美,无论对您还是对我。”

他一把将我拉起来,吻过我的左手,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

“您知道‘上课的地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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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的名字
连载中时尽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