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拉开的声音让我醒来。
身体在慢慢地从麻痹的状态中恢复。
我感到他靠近,撩开我脸上的头发,然后俯身下来。
日光刺目,我闭上了眼。
吻过我后,他轻声笑着,“昨晚您在我身下绽放的模样真美,”他又温柔地吻了我的左手,为我戴上契约指环,“我从未花过这么长的时间穿透一个人的意识,也是第一次在别人的意识里受伤,您果然是最完美的。”他扶起我,一件一件地为我穿上另一套新衣服。
我不知道这些衣服是谁,在什么时候,送进他的房间里来的。
“你刚来时表现得太过分了,请稍微照顾一下伯爵的感受,可以吗。”他吻着我说。
餐桌上的鲜花还沾着露水。
女仆送上早餐。我安静地吃着。
卡文迪许进来时,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我冷淡而得体地说,“早,伯爵。”
我听见他在主位上坐下来后,轻声问安洁尔,“他被催眠了?”
安洁尔带着笑意回答,“我向您保证他绝对清醒。”
“你是怎么——”
“就像您控制那些孩子一样,不过他受到拘束的是心灵——”
我立刻停止进餐,将餐巾放下,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离开。
安洁尔一把握住我的左手,卡文迪许叫所有的仆人都出去,“威尔考,你留下来。”
我从眼角俯视安洁尔。
“真遗憾,白天到了,”他微笑,“我要把你还给伯爵。”
咔嚓——
我激烈地推开安洁尔——
“哈利!这人是个病态的垃圾,把他赶走!”
这个垃圾以一种随意的姿态靠在椅子上,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望了一眼亨利。
亨利站起来,看我的眼神很复杂,“阿尔伯特,”他说,“我会的,但现在不行。”
他试探着拉住我的手臂,想让我坐下。
“为什么?!”
“阿尔伯特,警察下午还会来。”
“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停下来,感到恐惧,“他们是来找那个医生的吗?”
“不,不,”他安慰着我,“阿尔德伦出了一些意外,他们昨天已经给相关的仆人做完笔录了,今天会来问那些不太相关的仆人。但探长和警官们都认识拉法罗医生,说不定那个法国人还会来,我需要安洁尔把他叫出来应付场面。”
我神经质地盯着桌上的鲜花一言不发。
“你要……继续吃点东西吗?”亨利担心地问,“刚刚……医生没有吃完——”
“把他碰过的东西扔出去。”
“我当然会给你全部换新。”他做了个手势。
“那个医生,他很有名吗?你说他们都认识他?”
“我想他在城里有点名气,但不是正面的那种——”在我的目光下他很快说不下去了。
“哈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发着抖说。
他望着我沉默,给人感觉很难过。
威尔考送来了早餐。我看也没看就把它掀翻了。
餐盘在地板上粉碎。
“阿尔伯特,”亨利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恨我,尽管这样,我还是愿意用我的一切,交换你重新回到我的面前。”
我们盯着彼此。早餐室里的空气冰冷而悲哀。
垃圾用一种心不在焉的语气说,“阿尔伯特,你不关心阿尔德伦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
“跟我没关系。”我冷冷地说,离开了这个房间。
我沿走廊毫无目的地走着,窗外出现了一座古老的石头钟塔。
我长久地看着它,偶尔有仆人经过我的身边,行礼,“拉法罗医生。”
我看也不看这些人。
我知道你恨我,尽管这样,我还是愿意用我的一切,交换你重新回到我的面前。
我转过身,决定去看看那座钟塔。
阿尔德伦城堡如同迷宫。那些从中世纪遗留下来的低矮拱门,纵横交错的狭窄石梯,为防御而设计的复杂建筑结构,沉默得如同在保卫一个可怕的秘密。
我迷了一会儿路。
然后。
感觉到。
亨利在身后很远的地方。
跟着我。
我停下来。
他大概是不敢接近。
“我想去那座塔。”
“这条路不到那边,”石头回廊传来他的轻语。
过了一会儿,我毫无表情地笑了一下。
“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在石壁上回荡,“再怎样努力,也到不了想去的地方。”
身后安静了一会儿。
“对不起,阿尔伯特。”
“带我去吧,”我低声说,“哈利,带我去那座塔。”
古老的城墙上大面积地覆盖着色彩斑驳的爬山虎。
我看着那座钟塔。
塔前有一座天使像,跪在大理石的圣坛上低头做着祈祷。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使的脸,它俯瞰着我。年头久远的天使像满脸都是雨水的痕迹,泪一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
“……这是我?”
“……是。”
“我是在这座塔里醒来的吗?”
“是。”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之后,你才想到要把我唤醒?”
他沉默了很久。
“我一直在尝试,但只有这一次成功了,我想也许是——容器的原因。”
我冰冷地说,“你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
“对不起。”
我看着紧锁的塔门。
“我想进去看看。”
“我去拿钥匙。”
地板上已经没有那个阵法了,只遗留着蜡烛的痕迹。
我走上狭窄的回旋楼梯,亨利在身后说,“十三世纪的时候,这里关押过一位威尔士的王子,家族清掉了周边的树木掩盖物,在边楼的高处埋伏了弓箭手,凡是来救他的人都死了。”
我一直走到塔顶。
从这里能隐约看到护城河,也能看见那几座用来暗杀的建筑。
阴暗的门洞里,露出挂在墙上的弓箭。
不知道是装饰还是当年的历史遗物。
我把手放在窗口边上,忽然发现那上面刻着一行古老而模糊的文字,“当……迪许家族将……地狱……”
我想像那位王子看着被屠杀的部属,在绝望中刻下了这行诅咒的文字。
亨利走上来时脸色变了,“阿尔伯特!——”
因为我坐在窗台上面对着他,双手伸向身后的虚空,天光从我身后射进来,将他无措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我在笑。
“哈利,我感到心里全是黑暗,我是个受诅咒的东西。也许明天就会有燃烧着硫磺的魔鬼把我拖回地狱里去。”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你不会?你是谁?”我发出尖锐、嘲讽的笑声,“你是上帝吗?”
“阿尔伯特,过来!”
他朝我伸出手。
我一把抓住他,拖过来,在风声中带着他向后栽去——
六十英尺的高塔。
我望着他惊恐的眼神,露出欣慰而邪恶的表情,“哈利,”风声在我们耳边呼啸,“我们一起下地狱好吗?”
我听见男仆在下方叫喊——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走廊里的长沙发上,对面墙上挂着一副以米迦勒斩杀群魔为主题的油画。
安洁尔姿态随意地靠在走廊栏杆上,似乎在欣赏那幅画。
我不知道这是哪儿,我没来过这儿。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会在白天对您做什么的,只有在夜晚您才是属于我的。”他懒懒地说,“警官们正在用午餐,我们也一起去吧,”他又补充了一句,“夏昂医生今天没来。”
我毫无感情地说,“如果你想要他来我可以给他打电报。我还会把你对我做的事全部告诉他。”
“不,”他微笑着把我拉起来,“你不会。”
我们在半路上碰见伯爵。
他看我的表情有一些怪异。
我注意到他脸上有些擦伤。
“上午发生了一些意外。”安洁尔在我身旁坐下,似乎心情特别好,“还好仆人们看见并阻止了。”
“拉格伦探长为什么没有来?”我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转头问坐在我另一边的警官,“我有一些很重要的线索想与他交流。”
“他会晚些来,案子有了新情况。”
“莫里斯!”对面的一位警官喝住他。
“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莫里斯警官耸耸肩,“您看,我已经说得太多了,拉法罗医生,建议您看看报纸。今天所有的头条都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