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
江也直截了当地说。
“我知道,别说得多稀奇,谁没有死过吗?”
金涛啐了一口血水顺着墙壁蔓延出清晰的纹路。
“不,我没死过。”
“呵,快了。”金涛搓着手问:“去吗,我带你去看看。”
“不去。”
“那你去看看我老婆。”
“不去。谁老婆谁自己去看。”
“我去不了,我被困在这里,你帮我告诉她,我不是自杀的,我是被害死的,害死我的人是……”
金涛话没说完,江也又回到蓝色棺材里。
这一次他自己推开翻盖,人在箱子中,男医生举着刀小护士拿着针一左一右地将他包围着。
江也想逃,却发现自己被束手束脚绑得结实。
男医生剖开他的胸腔,在里面翻找半天后拽出跳动着的心脏。
小护士挨着医生谄媚地笑道:“货源不错,就是胆子小了点,不知道那位用着可合适。”
“胆子小关心脏什么事!”
男医生说完,将心脏塞入护士口中。
跳动的心脏夹杂着刺眼的蓝光在小护士身体内挣扎跳动。
打开随身的白色恒温箱,从里面掏出肝脾肺肾眼角膜全部让小护士吞下。
小护士被卡住脖子,脑袋伸的极长。
江也躺在垃圾桶内绝望地注视这一切,他似乎忘记自己被开膛破腹地丢在垃圾桶里。
霉味在他鼻尖蔓延,他又回来杂物间,昏黄的灯泡仍旧亮着,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床底发出。
下一秒,有人敲门。
敲门声很急促。
江也坐起身,听着房门外忽远忽近的狗吠声,在寂静的夜里像个不怀好意的人怀揣着匕首前来叩门。
他不想理会。
敲门成了砸门。
哐!哐!哐!
砸在他脑门上。
江也咬紧后槽牙拉开门拴,金涛站在边上,搓着手问道:“老江你说了你说?”
“没,还没。”
声音卡壳似地堵在江也嗓子眼。
金涛没戴口罩,原本心灵窗户的位置剩下两个血洞,空洞洞的往外冒血。他一边捂住眼睛一边挥着手说:“老宋,你别怕。死人没什么可怕的。”
江也往后站两步,避免血水溅到身上。
金涛也不进来,堵在门口堵住两个血窟窿哀声地说:“老宋,帮帮忙,去看看我老婆,告诉她别把孩子打了,给我留个后,我会保佑他们。”
“我不认识你老婆。”
见他松口,金涛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我老婆很漂亮的,见过他的人都记得,你怎么会不记得?”
江也还是摇摇头。
他见过金涛老婆,在其丧仪上,她的确长得不错,楚楚可怜地依偎在副总怀里。
“那你帮我打个电话吧。我给你号码。”
金涛递过来一张白纸,上面空空如也。
江也有些不忿:“你问什么要我找你老婆,为什么是我!”
金涛嘿嘿两声:“因为你跟我一样,快要死了。老江,下个到你了。”
“什么?”
“心脏他们最后取,要最鲜活的,其余都准备差不多了,就差你这颗心脏了。老宋,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眼前的金涛化成一团雾气,江也仍旧躺在蓝色垃圾桶里,巷子尽头有蓝色的灯不断地闪烁,出租车男司机推了推江也,让他往里面躺一点,他还要放个人。
他放了两个。
男医生和小护士。
一左一右躺在江也两侧。
□□不断闪烁……
*
解十三骑着二八大杠穿梭在街头,周边的灯火辉煌纸醉金迷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她穿街走巷,停在每个深巷的蓝色垃圾桶旁。
打开背包,取出个巴掌大小的白布袋,对着垃圾桶念头密语。
白布袋肉眼可见地变得猩红,但没有人留意角落里的这一幕,除了她自己和白布袋无人在意,直到她带的白布袋全部用完,自行车调转方向前往山麓富人聚集的别墅区。
只见她身形灵活如暗夜中皎洁灵动的猫翻墙走壁。
解十三停在一处窗口,位于别墅二楼向阳的房间,内壁是素净的白,房间中央放着张病床,床边放着各种正在工作的仪器。
床上躺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她难得清醒片刻,正扭着头四周打量,这具身体对她来说太年轻了,她有些不适应地抻着脖子缓解久睡导致的倦怠感。
这时间医生和护士应该下楼去用晚餐,她选择这时候苏醒享受短暂地安静。
太吵了。
不该有这么多人的。
当年就不应该鼓励多生多孕,一孩政策完全可以将有效自愿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可要掌控这一切,血亲无一又是利器。
30。30。30。
就是普通人的一生。
许是察觉到异常,妇人敏锐的眼神立时看向飘窗,明明是漆黑一片的窗外,她愣是看出一双诡异的猫眼正死死地盯着她。
妇人感到害怕极了。
但她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推开窗户,走向戒备森严的房间。她不禁要问为何警报没有响,平时连只蚊子都进不来的无菌室,这次怎么变出个活人。
她张张嘴,无法发出声音。
疲惫的心脏疯狂跳动,她极力想压住心跳。
她知道,自己胸腔里的这颗心脏旧了,尽管只用了五年,却已拖不动这身子。
少女渐渐靠近,妇人终于看清那张黑长直下的面容。
她绝望了。
她绝望地盯着少女,嘴角颤抖眼神哀求。
少女放下帽子,青涩的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纹理,妇人眼中的羡慕成了狂热。
为什么!
为什么四十年过去,她还是这副模样!
这么多年她耗费多少精力和财力来找寻她,她竟然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在她的房中?
少女摘下手套,冰凉的手指轻微触碰妇人的皮肤,低低地笑问:“你竟然全身换皮?就这么想长生不老?”
妇人没法回答她,只有癫狂的眼神诉说着自己的不甘。
“可惜,你今晚就要死了。”
少女打开背白,将一个个血红的布袋放在妇人身上。
手。膝盖。脚。腹部,胸部,牙齿,最后遮住两只眼睛。
少女轻叩妇人裸露在外的头顶叹息道:“可惜了,你全身上下只有这点儿东西算是你自己的。”
下一秒钟,少女的手指抠入妇人的头骨,轻轻拽出一枚鸡蛋大小的脑花,在少女掌心跳动,她将脑花装进黑布袋,纵身从窗户离开,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除了那扇半开的窗户没有人知道她来过。
解十三赶回小院时,天色已经大亮。
解一坐在石桌旁吃早饭,两碗稀饭就着点咸萝卜丁,见解十三回来头也没抬。
解十三自去洗手在桌边坐下:“怎么又吃这个?”
“有的吃就不错了。事情办成了?”
“嗯。东西在包里,你上午记得填过去。”
解一点点头,盛下半碗稀饭放在她面前继续道:“今天别出去了,少不得一堆人找你。”
“哦。”
“屋里头昨晚动静不小,你真要留他下来。”
“不然呢,你天天给我喝稀饭,再喝下去真要营养不良,会死人的。”
“啧,稀饭多好,最有营养就是稀饭,我跟你说,你留归你留,他得养我哈。”
解十三翻了个白眼,喝完碗底的白粥,擦擦嘴往西边屋子走去,解一赶紧跟上。
两人三步并两步,朝着西屋跪倒磕下三个响头后,从怀里掏出三根长香弹断半截后,半截入土半截焚香,插入土中后解一开了铁锁,清晨的第一抹日光顺着敞开的门扉落在江也的脸上。
脸色苍白,浑身冰冷。
他躺在地上,整个人浸泡在□□中。
失禁和呕吐物在短短一个夜晚,几乎夺去这条生命的一半活力。
解一捂住口鼻,跳过尿坑,提着江也的两只脚将人从污水中脱离。
解十三自空中提线绵密针脚在江也胸口穿行。
看似简单的动作,解十三做起来吃力又缓慢,豆大的汗滴顺着她瘦削的下巴滴落,直至后来双手颤抖几乎无法掌控。
解一抱臂在旁。
直至肉眼可见,江也的胸口猛然剧烈起伏。
解十三蓦然收手,转身离开房间。
解一留下来处理现场,随便找了身旧衣服给江也换上后,将人抱回床上。
此时的江也比新生儿还要轻上几分。
不过好在留下一条命,解一忙完这些替江也压了压被子,口中含糊念道:“孩子,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迷糊中的江也隐约感觉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拉着他的手腕,将他从无尽黑暗的小巷中挣脱。
后来很多年后,江也再回忆起那一夜时,总感觉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就像人的一生会途经许多坎坷,有些是命运带来的,而更多却是人为的。
人的贪婪永远恶果昭昭。
只是江也一开始并不认同此事。
他总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成为解十三的随扈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折磨着他,特别是当他知道眼前看似姐弟实则父女的两人已经存活两个世纪。
老实说,他比任何人都惶恐。
但他没有选择,无路可逃。
他不想他的下场跟新闻里的那位一样。
死状凄惨。
肢体不全,内颅消失,皮肉分离,脏器失踪。
而解十三说,这些是她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