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队人马也平安回到了望潮旅社,大家围成一圈在桌边坐下,竟渲染出了几分温馨感。
高悬明将安逸从二楼抱下来,最后一个落座。
“吃吧,顺便交流一下情报。”
高悬明已经用能力监测过这里的食物,都是安全的,大家就放心敞开了肚子。
楚声停慢吞吞地扒着米饭,每一次吞咽,都会激起喉咙里一阵细密的刺痛。
高悬明的手艺比起当年有所退步,楚声停喝了口汤想润润嗓子,汤水一入口就让他皱起了眉头。
——盐放多了。
“我和小章、余女士去了方志馆,查到了一些关于那座大桥的信息。”高悬明见所有人都狼吞虎咽地进食,便率先开口分享线索。
“那座桥叫‘定风大桥’,是在大约七十年前,由一位叫杜庆鸿的海归博士主持建造的。”
“本地受台风侵害相当严重,在那个年代,一直没有人能成功将大桥建造起来,直到杜博士回国。”
杜庆鸿?
楚声停若有所思。
他不久前刚在情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那座定风大桥的总工程师果然是那个杜庆鸿吗?
章问哲连忙放下碗筷,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几张纸,一一分给所有人。
“这是我抄录的杜庆鸿生平事迹,大家可以看看。”
楚声停一目十行地扫过,感觉大部分都是无效信息,于是暗暗记下了几个时间点,就将章问哲抄写的资料叠起来收好。
不过,他倒是对其中的一个细节很在意。
资料上说,杜庆鸿最后与一位音乐家结婚,地方志没有记下那位音乐家的名字。
但楚声停看到过他的结婚照和情书,那位音乐家很可能就是夏贝。
音乐家……
楚声停想起了昨晚接触水后,隐约听到的那段古怪旋律。
以及那枚被叫做“鲛人泪”的血珍珠戒指……
即使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但结合各种传说异闻,他基本可以确认,杜庆鸿的妻子夏贝,就是副本名中的那个“鲛人”。
莫非杜庆鸿为了造桥,献祭了自己的妻子?
于是,遭遇背叛的夏贝怨气百年不散,诅咒了这个镇子的人,所以这个镇上的人才不吃海鲜……
这个三星副本这么简单?
不确定,再看看。
“他们有孩子吗?”【抬棺匠】顾荣诚突然开口道。
章问哲发完资料就忙着埋头苦吃,听到提问差点没反应过来:“谁?哦,你说的是杜庆鸿和他妻子对吗?这个我们还真没查到……”
楚声停沉吟片刻,决定快点结束这个副本。
“有的。”他主动出声了。
一时间,十道目光全部钉在了他身上,满含探究和惊奇。
“喂,新人,你怎么这么肯定?”阮琉咬着筷子,笑得冷飕飕的,“你要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哦。”
闻言,楚声停的脸色愈发苍白,身体微微晃了晃,一副被吓得快晕厥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
高悬明见状,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现在线索杂乱,我们必须要集思广益,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得到了特控局队长的鼓励,“新人”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了定神,字斟句酌地开口道。
“因为……因为你们都出去找线索了,我留在旅社里,我、我也想帮上忙,所以就想着在旅社里转一转,找找线索……”
小混混陈浒不耐烦地拍着桌:“说重点!”
“我偷偷溜进了206房间!”楚声停像是被吓了一跳,闭上眼睛嘶喊出声。
此言一出,四下都寂静了。
啪嗒——
听到一旁有动静,众人齐刷刷循声望去。
“对对对对不起,是我没拿稳!”章问哲低头捡筷子。
高悬明也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新人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大!
“然后呢?”他冷静地追问。
楚声停低着头,声如蚊呐:“然后……我看到了一张结婚照,但照片上面的人好像不是老板……”
“这和杜庆鸿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易枝看不下他这副柔弱可欺的模样,皱着没有眉头催促。
楚声停说:“我、我还找到了一份情书,就是杜、杜庆鸿写给他的恋人夏贝的。”
“你的意思是说……”顾荣诚露出思索的表情。
高悬明立即反应了过来,肯定道:“拥有这些东西的旅馆主人,或许就是杜庆鸿与夏贝的后代。”
阮琉伸了个懒腰:“不错的巧合,符合惊梦游戏基本法,我喜欢。”
“那隐藏任务呢?让我们找鲛人泪什么的……”家庭主妇余蔓蔓冷不丁插嘴了。
楚声停腼腆又尴尬地笑起来:“这个……可能也是我触发的,任务提示音响起来时,我刚好走进了老板的房间。”
“所以,是谁找到了第一颗鲛人泪?”高悬明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环顾了所有人。
他的双目形状偏圆,但微微眯起时却能给人一种锋利无匹之感,与他对上视线的玩家都情不自禁低下头,却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楚声停摇摇头,困惑道:“不知道啊,这个真不是我。”
虽然他嫌疑最大,但众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不像在撒谎。
余蔓蔓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神父李义乾双目紧闭,抓住胸前的十字架念了几句祷文。
只有知晓真相的易枝嗤笑一声。
“好吧,那这件事以后再说。”高悬明扶额叹气,又将视线转向易枝和阮琉,“你们那边状况如何?”
阮琉懒得讲,在桌子底下轻踢了易枝一脚。
易枝认命地开口:“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大桥似乎没什么人走,珊瑚都快长到桥面上来了。”
高悬明问:“珊瑚?什么颜色的?”
“红的,血一样的红色,怪渗人的。”阮琉吃掉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满足地向后瘫倒,靠在椅背上。
“看来我们昨天看到的红色桥墩,是因为那些珊瑚呢。”顾荣诚面带和煦的微笑,显然和高悬明想到一块儿去了。
大学生罗佩莹犹疑道:“珊瑚……是可以一直长到桥上的吗?”
阮琉扯了扯嘴角,把额前蜷曲的头发向后一撩:“惊梦游戏的事,谁知道呢。”
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高悬明站起身来。
“下午的时间,大家自行安排吧,继续找线索或回房休息都行,但千万要注意安全。”
众人稀稀拉拉地应和。
易枝指了指厨房:“那我们带回来的鱼怎么办?”
高悬明的镜片后闪过一道锐利的光,随后视线落在了楚声停身上。
“楚声停。”他含笑温声问道,“你能去把老板叫醒吗?”
尾音裹着蜜糖般的温柔,却让所有人的后颈泛起了寒意。
章问哲打了一个寒噤,搓搓胳膊,见鬼似的望向自己的上级。
楚声停抬头看着他,或许是角度的原因,头顶的灯光有些晃眼。
午后的阳光斜透百叶窗照进来,一片一片的,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
他突然很想对这姓高的说,别笑了,你笑得好假,真难看,演戏也不演得像一点。
他想说能不能你去叫啊,我刚吃完饭不太想动,我俩不是搭档吗,你去我去都一样。
他还想说你做的饭大不如前了,要不是特控局有食堂,你舌头跟着你真是遭罪。
但他最后什么都没说。
楚声停心知肚明,高悬明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还不算太迟钝,他心想。
见他久久不回应,高悬明就重复了一遍:“……可以吗?”
“……好吧。”
这个词在楚声停的齿间碾转几次,才终于落地。
楚声停推开椅子起身,直播间的弹幕也迎来了一次盛大的狂欢。
【我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所有人都要被楚声停骗了!】
【天乙大佬是不是看出来了?】
【包的,兄弟,包的!你仔细看天乙长官那个眼神……】
【哈哈哈哈哈楚声停活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好耶!这下应该不用担心了!】
【天乙大佬察觉到楚声停不对劲,肯定会防着他的。】
【……】
不止观众们,连特控局监控室的研究员们都激动地拍着仪器台,相互击掌。
不亏是天乙队长!他们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楚声停慢吞吞地走到柜台后,蹲下身,拍了拍老板的脸。
“别睡了,杜老板,起床了。”
老板紧闭双眼,死尸一般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
楚声停压低身子,在其他玩家看不见的角度表情突变,声音轻柔而危险,带着一股淡淡的疯狂。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但你再装死的话,厨房里的鱼怎么办呢?”
老板松弛的眼皮骤然绷紧,底下的眼珠疯狂左右转动。
“哦,我明白了,那就由我去给你妹妹送……”
话音未落,老板猛地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近在迟尺的人。
那对漆黑的双眸中毫无光亮,如同无星无月的永夜,或者是深不见底的沉渊。
却见楚声停忽然直起身,向其他玩家露出棉花般的笑容:“老板醒了。”
老板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翻身而起,不敢细思是谁打晕了自己——虽然答案毋庸置疑——他害怕知道得太多被这个疯子灭口。
这是普通人类?!
这股恐怖的气息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
老板满脸阴沉得走向厨房,楚声停背着双手,笑眯眯地跟了进去。
骗你的,你不装死我也要进207。
区别只在于楚声停是自己撬锁进去,还是尾随老板进去。
高悬明看着逐渐不装的楚声停,眉头越皱越紧。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袖口被人悄悄拉了一下。
是余蔓蔓。
见他看过来,这位中年妇女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飞快地指了指楼上,示意高悬明跟她走。
高悬明没有思考太多,向章问哲打了一个特控局暗号,就悄无声息地随余蔓蔓上了楼。
来到走廊上,余蔓蔓浑身发抖,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
“长官,那个楚声停,他、他肯定有问题!”
“哦?”高悬明不动声色,换成双臂环胸的姿势。
副本里相互栽赃的玩家他见多了,如果余蔓蔓不能提供证据,他会把此人也纳入需要警惕的范畴。
余蔓蔓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忽然撩起了裤脚。
在她的脚踝侧面,有小半个舌头似的图案。
高悬明的目光瞬间凝固。
“【窃谕之颅·弄舌】的诡印……”
余蔓蔓点点头,放下裤腿:“天乙长官,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是一级玩家,能力是来自【窃谕之颅·弄舌】的【旁观者残印·道听】。”
高悬明微微颔首,【窃谕之颅】是一只喜欢游戏人间的诡异,曾经整出过赐福同一个副本里所有玩家的大活儿,谁得到祂的能力都不奇怪。
而【道听】的作用,就是能判断他人每一句话的真假,但会受到说话者主观意志的影响。
譬如说话者坚信太阳从西边升起,那么即使这话荒谬至极,在【道听】的判断中,他说的也是真话。
余蔓蔓压低声音:“长官,根据我得到的判断,楚声停一直在对我们说谎!”
“他根本不是新人玩家!”
“从始至终,他都在欺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