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绥之压制了同心决的力量,记起了自己。
季茴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并不觉得多不可思议。
并不是因为他是无所不能的修仙文龙傲天式男主,只因为他是楚绥之,那个不论处于何境地都会护在自己前面的楚绥之,那个把本命法器做成簪子送给自己的楚绥之。
“怎么,我想不起来,你就要去嫁于别人了么。”
从头顶上方幽幽传来的质问中听出了委委屈屈的酸味,季茴一个激灵,忙爬起身,举起左手,三指并拢。
“没有!都是别人乱传的!我早就想好了,这辈子都不嫁人的......”
她只想着把事实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楚绥之,不想那些狗血的误会发生在自己和他身上,可却没注意到,她越说,面前的男人脸越黑。
“我说的都是真的。”
眼见对面好一会都没有回应,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头觑着他的脸色。
或许是哭了太久,又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嗝——”,一个突如其来的嗝打破了旖旎的氛围。
季茴忙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可仍是止不住,接二连三的短嗝。
啊,丢死人了,多唯美的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夜晚,全毁了!
她难为情地低着头,耳根通红,庆幸屋里没点灯,丢人没有丢到姥姥家去。
楚绥之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方才佯装出来的一副泪眼朦胧质问负心汉的气势早就荡然无存。
她是不是忘了我目力极佳,夜里视物也可比白昼?唔,算了,还是不提醒她了吧。
“嘶——”
季茴本已认命地在等对面的调笑,却等来了一声压抑的痛呼。
只见楚绥之一手扶额,一手撑在床沿,面色在隐约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更显惨白。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想起了春猎时他为救自己全身染血的模样,季茴又是一个寒颤,慌忙上前想要看看他伤了哪里,但堪堪触及他的衣服布料又哪哪都不敢碰,只得又调转方向,跌跌撞撞地下床,想去点灯。
她甫一起身,一只修长的手就轻轻拽住她的手腕,若是白日,季茴就能瞧见,这只手上青筋暴起,手的主人明显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没事,我没受伤,就是有点头疼。”
那只手轻轻一施力,季茴便跌坐回床沿,被圈回了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了。”
季茴本想再多问一些,可不知为何,竟就这样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睡去了。
楚绥之将季茴轻柔地放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沉沉看了她宁静的睡颜良久。
许是头疼愈来愈严重,他眉头紧拧,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用手背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眼神晦暗不明。
离开前,他虔诚地俯身,如对待景仰的神明般在季茴眉心印下轻轻的一个吻,唇齿微启,吐出两个字。
“等我。”
——
绛雪轩的小厨房今日尤其热闹。
“茴姐姐,好了吗?可以吃了吗?真的会和那天在宫外买的糖葫芦一样甜吗?”
“到底是谁说的,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的啊,下厨也太难了。沈修远就算敢吃,我都怕他被毒死。那我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难道要把那些面首又召回来不成?”
“茴姐姐!”
“季茴!”
季茴被连唤几声,终于回过了神,“啊?怎么了?”
不知她刚刚在想什么,整个人泛着一股甜腻的气息,脸上的笑还没褪去,明明很温柔,却看得昭阳一身鸡皮疙瘩。
头回进厨房的昭阳虽然没把这里烧了,但着实是有点灰头土脸。只见她放下手中那盘乌漆嘛黑的东西,窜到季茴跟前,将她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得出结论:“你,不对劲。”
“来,告诉姐姐,发生什么好事了,天天傻笑跟不要钱似的。”
季茴忙移开视线,低下头,继续揉面团,反驳声却有些有气无力:“你才傻呢,而且笑一笑本来就不要钱。”
这几日,虽楚绥之他们依旧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许一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都许久没听到了。
但她和他却有着无言的默契,每晚她都给他留门,他都会来跟她说会儿话,看着她睡着才走。
季茴自然是欢喜的,可亦有些心虚。
当初把他推开的是自己,如今和他藕断丝连的也是自己。明明都想好了不能成为他的软肋,不能让他在自己百年后孤独伤怀,但如今还是功亏一篑了。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再者,她总有些惴惴不安。
楚绥之对她一如既往的体贴,可他们都没有提起当时季茴为何要动用同心决,以及以后的打算。
似乎两人都知道前路迷惘,有种只争朝夕的感觉。
季茴知道自己懦弱胆小,会选择逃避,但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所以......他肯定还有事瞒着自己。
这时,院中隐约传来了许一灵的声音。
“哟,今儿他们回来倒早。这几日我都要以为这里只住了我们三个人了呢。”
昭阳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是瞟向了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季茴。
果然,本来还垂着的小脑袋瓜子一下子就抬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匆匆忙忙洗净满是面粉的手便小碎步冲出去了,好像晚几步外面的人就会飞了似的。
唉,女大不中留啊。
忽然想到什么,昭阳一勾唇,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她冲着一旁正偷吃火上熬着的糖浆的扶光勾勾手指。
“来,姐姐带你看戏去。”
——
“多亏了绥之的情报,连同今日,我们已将柳善明的暗桩打去了七七八八,相信很快就能收网了......”
楚绥之三人刚从宫外回来,脸上虽都稍见疲色,但举手投足间俱如清风朗月,霞姿月韵。
喻清欢正在对楚绥之说着什么,同他离得很近,言笑晏晏,美若神女,又透着几分小女儿情态。
楚绥之一如既往地认真倾听,不时颔首,低声回应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再联想到喻清欢对楚绥之路人皆知的心思,季茴说不介意是假的。
原本怎么都收不回的嘴角一下子凝住,欢欣向前的步伐也稍有停滞。可就是因为停地太突然,脚崴了一下,就要朝一旁倒去。
许一灵刚看到季茴,正要叫她呢,看到她正要摔倒,叫喊出声,心急地伸手,可离她还五六步远呢,一时之间也来不及。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楚绥之已经一个箭步飞上前去,扶起了季茴。
许一灵自己倒险些绊自己一跤,本来还在心里暗骂师兄孔雀开屏,喂自己一嘴狗粮,余光瞥见喻清欢铁青的脸色,不禁又在心里夸楚绥之:做的好!
不过喻清欢的失态也就一瞬间,因为楚绥之将季茴扶正以后就立马往后退开了好几步,维持在一个正常的社交距离,甚至还略远一些。
还恭谨有礼地来了一句:“郡主小心。”
季茴:郡主?
许一灵:不是,有必要那么礼貌吗?
昭阳:就这?看我不给你丫点颜色瞧瞧。
“茴姐姐,你没事吧?”手腕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季茴收回了刹那间暗淡下去的眼神。
虽不想承认,也知道不应该,但季茴还是被楚绥之方才生疏的称呼和拉开的距离凉了心。
她看着扶光写满担忧,都皱在一起了的小脸,心下一暖,强笑着摇头:“我没事。”
“噗,是不是又偷吃了?”瞧见扶光嘴角的糖渍,她心头的雾霾一下子少了一些,拿出帕子给他擦干净。
“对了!糖葫芦!快去看看糖葫芦吧!”
扶光真正是小孩心性,一直惦记着季茴答应给他做的吃食,牵着她的手就要回厨房。
不过他还是顾忌着季茴刚刚差点摔倒,走地又稳又慢,嘴里还念叨着:“看脚下,不要再摔了哦。”
虽崴的不是很严重,但行走间脚踝处还是传来一阵阵刺骨的疼。可季茴不想让人看出来,挺直脊背,咬着牙一步步走远。
楚绥之仍在原地,看着明明走一步肩膀就瑟缩一下,但仍装作若无其事的背影,有种上前将她抱起来让她无需走路的冲动。
可始终忽视不了和她携手前行的男子,男的高大,女的娇小,甚是相配。
近日柳善明的事进展颇丰,可有一事却让他惊惧不已。
那就是夜夜,梦中都会出现一名女子,他们二人时而耳鬓厮磨,时而互诉衷肠。虽然夜晚过后,梦的内容模糊不清,每每想起来脑袋便会剧痛,但他很肯定,这名女子,正是季茴。
楚绥之怀疑过,自己是否是中了合欢宗的情蛊?这是否又是柳善明为了扰乱我方所施的诡计?
但终究,应是他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
是夜,季茴同往常一样和衣睡下。
叩叩叩——
听到并无改变的开门声,她松了一口气,但小嘴撇地更厉害了,猛地转过身去,对着床里面的墙侧躺。
“茴茴,今日怎么不给我留门?”
呵,现在不叫我郡主了?
“楚公子请回吧,夜半进女子闺房,实在是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