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离开

不要激怒身处绝境的人,因为他们往往孤注一掷,什么都干得出来。

没有人能比季茴此刻更明白这个道理。

顾谦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左手死死握住砍向他的刀刃,拿着匕首的右手狠狠划向空中,没有目标,没有离职,彷佛只是想要用力划烂他至始至终被欺骗的人生。

直到手中的匕首遇到阻力,脸颊被溅上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血液,他被重重踹向殿内一角,才回过神。

这把匕首,本应插入来不及躲避的季茴体内,可此时,却在玄秉的后心位置,明黄色的寝衣上鲜红色的一团越染越大。

殿内是众人围拢过来的兵荒马乱的脚步声,还有扯着嗓子喊医官的声音,季茴接住了方才飞身过来护住她的玄秉,轻轻握住了玄秉伸出的手。

直到玄秉闭上眼之前,他的瞳孔里唯有季茴一人。季茴看着他的眼睛在涣散前有着一刹那的光芒,明白他是在透过她看自己的母亲。

——

三日后,依旧是玄秉的寝殿,依旧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只不过没有了相向的兵刃和浓重的血腥味,有的只有一排低着头不敢言语的医官和四溢的汤药味。

玄思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来回踱步,也就单程五六步的距离,但每一步却都好似踩在医官们的心尖上。

她看着这群人低着头装鹌鹑,打哆嗦擦冷汗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猛地停在一位医官面前,一脚踹向他的膝盖:

“废物!都三日了还想不出办法,宫里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要是父皇再醒不过来本宫就......”

“就如何?让他们统统陪葬?”

敢打断玄思发火,并且对玄秉寝宫熟门熟路的,也就只有季茴了。

“杀了他们也好,以后你头疼脑热的时候没人听你使唤,说不定能炼出一副百病不侵的好体魄来。”

玄思深知为君者,必得控制情绪,也知道杀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是关心则乱。

所以季茴一来打岔,她也就顺势将这一茬揭过了,只狠狠剜了早已自觉跪下的医官们一眼,便坐到殿内药炉边的几凳上,掀开熬着药的瓦罐看了看,对着不请自来的女人没有好脸色:

“天天过来作甚?真把自己当他女儿了?”

那日玄秉虽救回了一条命,但也就剩了一口气吊着,昏迷至今。

所以季茴都来不及告诉他,她并不是他的女儿。

在玄思宫中的日子里,她收到了母亲的回信。

当年,长公主中了别人算计,被下了药,她靠着最后一丝神志打晕带她进房间的侍女,逃了出去,半路上遇到早已倾心的季文元,二人事急从权,有了季茴。

季茴略还原当年真相,料想应是玄秉爱慕长公主,便使计在回到后夏前先与长公主有夫妻之实,后面再请求和亲。只不过出了变数,与他发生关系的是别人,他却误以为是长公主。更没想到回到后夏还未夺权,长公主便嫁给了季文元。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些年来他监视着公主府的一举一动。满心以为季茴是他和爱慕的女子的孩子,所以将从未尽到的父亲的责任在季茴这里尽了个遍。

多讽刺,唯一的亲生女儿受冷落,被猜忌,却对别人的孩子掏心掏肺。

玄思得知以后也是哭笑不得,恨恨说道要等玄秉醒来知道真相后好好看看他的表情。

但季茴看得很清楚,若是没有爱,哪来的恨。玄思在玄秉倒下后飞奔而来时焦急的神情不是假的,在玄秉榻前日夜的悉心照料也不是做戏。

“再怎么说,后夏主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舅舅也说了,有什么需要,大景自当全力以赴。”

季茴扶起方才被踹倒的医官,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大景的郡主脾气和善,在玄秉和玄思面前都说得上话。

只见医官对着季茴行礼道谢后并没急着起身,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离他有点距离的玄思,又见季茴的眼里带着鼓励,这才鼓起勇气说道:

“二位殿下,非是我等不尽心尽力,只是陛下伤及心脉,实在棘手。我等翻遍医书古籍,若得一味草药,便有望让陛下醒来。”

玄思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闻言便霍然起身,大步走来,美目一横:“那你不早说!”

医官的头上又冒汗了,腰弯地更低:“殿下息怒。此草药名曰护心草,我等从未见过,所以也没有十足把握。”

“总要试试便知,还不速去寻来!不论多珍贵,我堂堂后夏难道连一棵草都用不起么?”

“这......听闻护心草生长于兰邦神女庙,且五十年才结一株,若要求得,需得到兰邦女帝与神女二人的允准。”

这的确是有些棘手,兰邦从不参与大景和后夏的纷争,也不建交,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甚至只有少数兰邦人去大景和后夏进行贸易往来,鲜少有外邦人能成功进入有雨林丘泽做为掩蔽的兰邦。

玄思的长眉蹙到了一起,咬唇道:“那本宫就以储君的名义亲自前去问药!”

“不可!”季茴拉住正欲动身的玄思,眼神坚定。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反贼还没有都落网,现在各方都盯着这个位子。你得留在这里监国。”

季茴的话在理,所以玄思恨极了她的冷静,颤抖的声调也体现了她内心的挣扎:“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

“我去!”

阴差阳错地享受了你一直梦寐以求的父爱,所以我一定会让你的父亲醒来,让他有弥补对你的亏欠的机会。

——

后夏关押重犯的地牢最深处,顾谦浑身血污,靠坐在黑黢黢的墙角,只能从挺直的脊背和昂起的头颅才能依稀窥见几分当初迷倒京都万千女娘的顾方池的影子。

季茴提着灯笼走近,在微弱的光线下注意到他几乎断成两截的左手手掌无力垂下,右手手中是一个挼蓝色荷包,拇指在其上不断摩挲。

注意到光源,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下意识眯了一下,但并没有看过去,彷佛就算来人是取他性命的刽子手,他的心绪也不会有丝毫波动。

“顾谦,我要离开了。”季茴淡淡开口,说出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这是最后一次问你,巧巧......真的死了么?”

季茴不是第一次问顾谦,也派人去查探过顾谦的府邸,可她还是固执地心存一丝幻想......万一呢。

听到巧巧的名字,顾谦终于不再像个被丢弃的破败木偶,他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由上至下打量着季茴,忽然扯起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还好没伤到你,否则,我无颜下去见她”

意料之中的回应还是勾起了并未消失殆尽的悲伤,季茴差点站不稳,只能死死扣住牢门缝隙。

有些话,顾谦一直找不到人来说。谁能想到,在穷途末路之时,他对着和自己交锋多次的对手,倾诉着早已无人在意的心绪。

“我是想带她一起离开的,否则为什么要劫狱呢?但为了打消手下人的质疑,我问她有没有出卖我。谁知她迎上了手下对着她的刀刃。她明明怕疼的很,可却笑了。我想,她为了我背叛亲人,可能早就想解脱了。”

季茴不想再听,转身后顿了一下,语气无甚波澜:“顾谦,我会让玄思不杀你,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日日活在痛苦里。”

跨出一步后,似想到什么,又轻声说道:“你知道吗?巧巧以前一直喜欢茜红色,后来最喜欢的蓝色,是初见时你衣衫的颜色。”

走出很远,身后才传来困兽般的嘶吼。

是夜,后夏地牢走水,一名刚被关押几日的重犯葬身火海。

得知这个消息时,季茴已来到了后夏与兰邦的边境处。她在马背上看完后便将这封信笺撕碎,看着阳光下碎纸片如同蝴蝶般在山间飞舞,无拘无束,

巧巧,若有来生,还是要大胆去爱,但要爱值得的人,最重要的是,多爱自己一点。

“晒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骑马,我的豪华大马车碍着你了么......”冬日的艳阳别人求都求不来,到了昭阳这却成了挑刺的理由,已经念叨了一路了。

“因为骑马快啊。”季茴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现在连眼皮都不掀一下,直打这个作精表姐的软肋。

“明明是你,放着自己的豪华大马车不坐,非要跟来。和亲的事儿吹了,你回去多好,现在可还来得及。”

和亲对象死了,玄思也和季茴做了笔交易,季茴来为玄秉寻护心草,玄思便以未来储君的名义承诺三年内不开战。她还透露给季茴,之前顾谦和绾绾去大景是为了通过侯府拿到京都的布防图。

三年时间,够舅舅重新替换布防,玄思也算是够意思了。

“你你你!怎么不知好歹呢!做表姐的还不是担心你!”昭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倒惹得沈修远看不下去了,驱马上前给她递帕子。

咦!这俩人真是看不下去了,明明一个是想玩,一个是终于重新抱得美人归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倒是打着保护自己的幌子,天天在这撒狗粮。

季茴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正要开始和昭阳的每日拌嘴,身下的马儿却忽然前腿倒地,将她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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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来修仙天才搞恋综
连载中碎碎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