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欺骗

殿内,玄罡等人的尸身已被清理,但还是遗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玄秉的否认掷地有声,回荡在众人耳边。

他热切地看着季茴,像一个渴望得到父母信任的孩子。

但在看到她同别人一样垂首不语时,玄秉眼中本就微弱的光芒渐渐熄灭了。

身为一个玩弄权术的帝王,没有人会反驳他,但同样的,没有人相信他。

顾谦更是彷佛早就预料到他会否认,冷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印章。

“那这个你总认得吧。”

这是一个白玉印章,被雕刻成了麒麟模样,虽色泽已有所黯淡,看得出多年来时常被主人把玩,但上面的麒麟依旧栩栩如生,而印章底部刻着的则是一个“秉”字。

在场的除了季茴,俱是吸了一口凉气,这分明是后夏皇室独有的信印!

贴身伺候玄秉的张德均将脸埋得更低了,不停用袖口拭去额头冒出来的冷汗。

玄思眼神一凛,面色冷了下去,被季茴眼尖地瞧见她那只未持弓的手下意识地摸上了坠在腰间的信印,果然与顾谦手中的一般无二!

若顾谦所说是真,按照后夏传男不传女的祖制,他的确是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人。

顾谦将众人了然的眼神看在眼里,神色更加癫狂,“哈哈哈——”大笑出声。

玄秉若有所思的表情在他眼里分明就是谎言被拆穿后的默认。

“一直听闻,你的信印早就丢了,所以多年来从未示人。甚至因为没有信印,你当年从大景回来以后,为了自证身份费了许多周折。”

“所有人都当你是丢了,没有人知道,你将它给了我母亲,用这块石头诓骗了她!”

“如今,你该不会要说,这是我母亲偷的吧!”

顾谦怒吼出最后一个字,便将这块从小贴身收着,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都要拿出来在灯下摩挲,坚定自己心中恨意的信印猛地掷向玄秉脚边。

只听得清脆的玉石相击声,玉麒麟碎成几瓣,滚落至玄秉四周。

张德钧躬身想将碎玉拾起,唯恐一不注意伤了满殿的贵人,但却被玄秉抬手制止。

沉默了许久的帝王亲自俯身,将自己脚边的一块泛着莹润光泽的麒麟碎片拾起,缓步来到烛火下,将其对着光源细细端详了一番,语气是说不出的感慨:“上好的羊脂白玉啊。”

顾谦虽被身后的侍卫钳制住,但发髻散乱,双目赤红,一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样子,言语间皆是轻蔑:

“先帝痴迷玉石,一等的羊脂玉皆为皇室特供,你们这些皇子的信印亦都由羊脂白玉刻成。你这是承认了么,在你的两个好女儿面前?”

谁知,玄秉却忽然笑出声,是说不出的轻松和快意。

“认?这番拙劣的把戏,朕自然是认得出来的。”

众人皆是摸不着头脑,却见唯一面色如常的张德均在玄秉的点头示意下,径直走到榻前,挪开榻上的玉枕,掀开被褥,在玉枕所在的位置下的床板上叩击三下。

“咚咚咚——”,不紧不慢的三下叩击后,一处暗格打开,可见其中有一小小的四方明黄锦盒,应是不常用,锦盒之上有一层薄薄的落灰。

张德均小心翼翼地拿出锦盒,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便毕恭毕敬地呈到了玄秉面前,并将锦盒打开。

帝王唇角的笑意未散,眼中是尘埃落定的怜悯。他将盒中物拿出,现今一只手中是玉麒麟碎片,另一只手中......也是一枚白玉麒麟!

不过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从锦盒中拿出来的这枚玉麒麟也是残缺的,没有麒麟角。

玄秉戴着玉扳指的拇指缓缓摩挲过麒麟角断裂处,望着虚空某处,陷入了回忆。

“你说的没错,皇室子女的信印皆为羊脂玉所作。但朕的生母出身微贱,玄焱的母亲是宠冠后宫的贵妃,自然对我们母子想如何打压便如何打压。”

“十岁的时候,在我即将作为质子去大景的前夜。玄焱告诉我,我这只麒麟只是普通的和田玉,就如同我这个人,流着一半卑贱的血,从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不仅如此,他还肆无忌惮地摔了我的麒麟,使其少了一只角。”

“和田玉与羊脂玉虽有优劣之分,但至少极其相似。可麒麟若没了角,还能称之为麒麟么?”

“从那天此,我便再也不将自己的信印示人,只当是连同玄焱母子给我的屈辱,一并藏在心底。”

“不过最后,还是我赢了,玄焱与他母亲吞玉麒麟而死,也算是全了他们的尊贵血脉。”

聪明人自然都听得出玄秉话里的意思,季茴震惊于玄秉少时心计,为自己的母亲感到后怕,玄思则是明显松了一口气,握着弓的手不再紧绷得青筋毕见。

顾谦如同脊骨被人抽走了般瘫坐在地,趴在地上使劲往前伸着双手够到了离他最近的一片碎玉,捏在手里看了个仔细,捏得手掌都沁出了血迹。

可是,这已被他看了足足七千多个日夜,又能再看出什么来呢?

“羊脂玉......和田玉......麒麟角......”他那喃喃自语,翻来覆去地看着已被血染红的碎玉。

“不......不......母亲和义父不会骗我的。”他似是找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冲玄秉吼道:“就算信物是假的,你引诱我母亲也是真的!她可是能说出你的一切特征和喜好!”

应是这场自证属实可笑,玄秉也有些累了,后退几步坐于榻上,眼神中已有几分不耐和杀意。

“父皇,既然顾大人坚持她的母亲是您的旧相识,那叫来顾老夫人一问便知。”

未等玄秉点头,玄思就轻拍两下手,很快便有两名侍卫押着一位锦衣妇人进殿。

该妇人年近五旬,略显富态,保养得宜,只是眼眶通红,不住流泪,一进殿便扑向形容狼狈的顾谦,凄凄哀哀地哭求:

“谦儿,他们......他们抓了你义父!你快想法子救救他!”

“秋容?”

高座上传来的询问声让顾老夫人身形一顿,不敢回头,只用帕子掩面抹着眼泪。

方才出声的是张德均,他狐疑地一步步走近背对着他的妇人,最后到了她的面前,让她无处可避。

“陛下!是秋容!是在皇子府贴身伺候您的秋容!您当时去大景只带了奴才一人,秋容和其他侍女都被放还归家了。”

张德均高声宣扬着他的发现,自然也让顾谦心中最后的城墙彻底坍塌。

根本无须别人提醒,他抓住自己母亲的双肩,眼中全然没了以往的尊敬与愧疚,只有痛苦和撕裂:

“为什么......母亲,那你为什么要说我是.......我是他的儿子!”

秋容面对自己儿子的质问,都不敢与其对视,只是一味地哭。

“顾谦,你还不明白么。你的母亲,为一个男人生下你,又为了那个男人给你编造身世,让你能为他所用,让你心甘情愿地接近我,入朝堂,夺权柄。”

连玄思自己都不清楚,她那么快地告诉顾谦真相是想让他痛苦,还是出于多年的相伴以及同样不被父亲宠爱的相怜,想让他痛苦得明白些。

“那个男人,就是你的义父。这些可都是你母亲亲口说的,一听说我把你义父抓了,她可什么都招了。呵,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呢。”

许是关心则乱,秋容听不出玄思话中的暗示和讽刺,只是呜咽着揪住顾谦沾血的衣摆:“谦儿,你救救你义父,不,你救救你爹,他被抓了......”

顾谦目光涣散地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生下来,却只当作讨好别人的工具的女人,他想发怒,想将她推倒,想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但他嘴唇翕动,最终还是闭上眼,颓然地轻声抚慰:“放心吧,他......不会那么轻易被抓的。”

“看来你早就知道,柳善明是魔修,对不对。”

季茴刚朝顾谦踏出一步,玄秉便抬臂想制止她上前。季茴看向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才放行,但眼神仍胶着在季茴身上,自己也蓄势待发,做出随时会上前保护季茴的形态。

这一幕落在玄思眼里,自然又让她红了眼,手中的弓被握得嘎嘎作响。

那日在宫外看见罗逸风,季茴便知道自己即将被囚禁,所以和许一灵拥抱告别的时候,约定了特有的通信方式。

每日,许一灵都会让一只灵鸟循着季茴的气息飞进宫,与季茴互通有无。经过这段时日,很多事情也都串起来了。

顾谦的义父,不,他的生父柳善明,是一位魔修。而他,也是言墨的舅舅,言墨在后夏就是在给他做事。

“柳善明所修功法在魔道中也算是阴险毒辣的,靠吸食冤魂修炼,世间越生灵涂炭,他的功力就越强大。”

“所以他利用言墨和一帮手下放妖魔、散瘟疫、造饥荒,再利用你挑动皇权争斗,把人间几大国的水搅浑。自己却躲在暗处,不仅修为大涨,还不用担许多业障。”

怪不得在大景的时候,楚绥之就频频被派往后夏及边境处理各种异端,想来,柳善明潜伏二十载,近期已到了他收网的时候了。

季茴已走到顾谦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灰败瘫倒在地的男人,却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形容生动的花样少女。

她的语气飘渺若晨雾,却一字一句如利刃将他的心一片片凌迟:

“你母亲骗了你,你生父利用你,而唯一一个不求回报爱着你的人,被你害死了。”

“顾谦,你真可怜。”

“别说了!你别说了!”

顾谦捂住自己的耳朵目眦欲裂,下一瞬竟猝然暴起,按着他的侍卫一时不察,被他挣脱。

侍卫忙挥刀上前,但顾谦竟用左手挡住刀刃,似感受不到疼痛,右手直直抽出侍卫腰际的匕首,握于手中胡乱挥舞。

匕首寒光一闪,映出了季茴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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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来修仙天才搞恋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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