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摊牌

行动比理智更快,季茴推开只隙了一条缝的窗子,将半个身子都探将出去,行动间翩飞的衣袖打翻了茶水,也把青果吓了一跳,还以为小姐又魔怔了,忙抱住她的腰。

“哎哟喂,小姐,这是二楼!”

逆着一下灌进来的北风眯眼望去,附近的街面上除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只剩下厚厚的积雪与几条深色的车辙印子。

季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心跳早已如鼓,脸颊也发烫,在冷风中浸了浸,倒也渐渐清醒。

也是,他怎么会在这呢。

他......不会再跟着我了呀。

“没想到郡主还是个急性子,我只晚来了那么一会儿,就要在街上寻我了?”

似嗔似娇,热情中带着矜贵,分不清是打趣还是挖苦,声音如同主人一般多面而神秘,令人看不透彻。

来人正是今日约见季茴之人——玄思。

侍从替她解下明黄大氅,拂去发上落雪,擦拭进门时被雪水沾湿的衣摆,她也好整以暇地任由季茴打量。

季茴想,不怪昭阳说玄思和她长得像,近距离一瞧,玄思在容貌上的确是英气版的季茴,特别是那双眼睛,连季茴自己都觉得在照镜子。

而在气韵上,季茴温暖灵动如春风,玄思却同昭阳一样张扬明媚如夏日。

不,她和昭阳还是不同。

昭阳嚣张跋扈下的内核是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懒散,而她锋芒毕露的壳子里则是一颗表里如一的什么都想要的野心,蓬勃炽盛。

“本宫好看么。”

玄思托着腮,手指如弹奏般在脸颊敲弹。

季茴这才发现,屋内仅剩她们二人。

这种场景,极适合摊牌、争吵,而后杀人。

她会心一笑,顺手给玄思倒了杯茶。唉,谁让人家生来就不用长手呢。

“公主之美,自然如九天神女,令我见之忘俗。”

怎么觉得是在夸自己?季茴又倏忽一笑,两双桃花眼竟连弯起来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不过,思思的脸也很美,颇有几分神秘朦胧的意境。”

易容改不了眼睛,思思那双让季茴深觉亲切的眼睛,原来每日都在镜中相见,不怪她会觉得熟悉。

玄思单手执杯递到嘴边,将杯口蒸腾的热气缓缓吹散,微抿一口,眼神并无多少惊讶:“不错,你不笨。”

后夏多用雪水煮茶,季茴回味着入口后的清冽,恍惚间想起了那个如山尖雪一般的人,不过也只晃神了一瞬,就放下将自己手心捂暖了的茶杯。

“你乔装成思思是想杀我。”

还是开门见山比较适合她,大家都直接点吧。

“没错。”

“顾谦在大景千方百计杀我也是奉你之命。”

“正是。”

“我们......是姐妹吗?”

这种感觉很奇怪,在一个想将你置于死地的人面前,不是问你们有什么仇怨,而是问她是不是你的亲人。

“哈哈哈——”玄思闻言忽而仰天大声笑个不停,笑到后面眼角都有了泪花。

“在你看来,什么是姐妹?”她勾起一抹笑,但并没有温度,“若是一同长大心心相护的亲人,那我们不是。”

“若是身体里流着同一个男人的血,那很不幸,我们就是。”

虽已做过心理建设,季茴抓住膝头裙摆的指节还是泛了白。

不过她并没有失去父亲的恐慌,因为她深知,季文元对她的爱并无保留。

她有的,是对父母的心疼和愧疚,不论是自己的出生还是出使,长公主和季文元定然承受了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压力,而自己一无所知。

“你知道玄秉为什么选中我母亲吗?”

玄思不管季茴在想什么,倚在座上看了会儿窗外复又扬起的鹅毛大雪,霍然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自顾自说着从未与人言的心思,倾吐着对那个与自己血缘上最亲近,同时最至高无上的男人的恨意。

“不是因为她上得了台面的家世,不是因为她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你的母亲。”

她在季茴面前俯下身,不知在透过这张脸看谁。

微凉的玉指拂上季茴的侧脸,涂着蔻丹的指甲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的脸划破。

“但你知道么,我母亲还是被他赐死了。”

“哈哈哈哈。”不知为何,看着笑得癫狂的玄思,季茴却能感受到她的无助和悲伤。

“因为我母亲知道了自己只是个替身,做了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给他下了绝子汤。不然你以为,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只有我一个女儿?”

“男人多可笑,不爱我母亲,却要力排众议娶她,生下我;杀了我母亲,明明也不喜我,可为了我体内他的一半血液,也为了我这张脸,又给我无上尊容;但又因为我是女子,宁愿把苦心孤诣谋来的江山交到玄罡这个草包的手上。”

“所以你明白我多想杀了你了么,我亲爱的姐姐。”

她贴近季茴的耳边,呼出的热气让季茴打了个颤栗。

“杀了你,他肯定会很痛苦吧。还少了个人跟我抢那个位子。我可不像他,还没吃够看轻女人的苦。”

“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我坐得,你自然也坐得。”

所以,原主惨死侯府,也是顾谦授意绾绾做的吧。

“那现在呢?明明在你是思思的时候,与我朝夕相处,有千万个杀我的机会。”

季茴微微偏头,对上那双日日得见的此时泛着水光的眼睛。

她连已经在大景嫁了人的原主都不放过,怎么会容忍身有官职又来到了后夏的自己呢?

“顾谦不中用,那我就亲自来杀你。但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够狠,眼里没有对权力的渴望,只有可笑的悲悯。”

“那一刻,我便知道,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而在听到你说你的爹娘有多鹣鲽情深,你有多崇拜你的父亲的时候,我改主意了。让他知道这一切,才能在他那颗只想着你们母女的心上,划下最深的刀痕。”

玄思的眼中是不可名状的疯狂,看得季茴深深叹息,轻哂道:“你对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去告密?毕竟如若照你所说,他对我应无有不依。”

“我们都知道你不会的,亲爱的姐姐。”玄思出门前回眸一笑,足以令冰雪消融。

“何况,这张脸,我比你会用。”

——

吩咐车夫不用赶着回宫,在都城随便转转后,季茴靠在马车壁上,回想着玄思最后那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和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论她要做什么,当下之急,得先把所知道的传信给舅舅,早做打算才是。

母亲那边,也得去信一封,否则她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许是这些日子脑子里一直有根弦绷着,季茴觉得神思都不太清明了,蹙着眉揉着太阳穴。

“青果,把帘子撩起来吧,闷得慌,吹吹风。”

青果手上动作挺快,就是不情不愿,撅着小嘴嘟囔:“那么冷的天,只能吹一会会儿哦,不然在这种鬼地方病了可怎么办。”

“知道啦,我的小管家婆!”

没过多久,本还饶有兴致欣赏雪景的季茴忽觉不对,笑容凝固在嘴角。

怎么四周的景色没怎么变过?

叫来车夫,才发现他已是急得一头汗水:“越过这片林子就是掖丘著名的荼刹湖,是冬日冰嬉的好去处,掖丘人都知道。可不知怎的,今日怎么都绕不出去,这片林子明明很小的......”

见车夫的神色不像扯谎,季茴只能让他从衣服上扯下布条系在树上做标记,并且自个儿坐在马车前面看着他行路。

果不其然,他们始终在一个地方不停打转!

三人的脸色俱是惨白,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被这诡异景象吓的。

又一阵风扑面而来,却夹杂着腥臭**的味道。

季茴吸吸鼻子,这是......浓浓的石楠花的味道!

可正值腊月,又是冰天雪地的,哪来的石楠花?

渐渐,风大了起来,卷起雪渣将三人刮得东倒西歪,只得以袖掩面,不让沙子迷了眼睛。

幸而这阵妖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可是等青果一睁眼,季茴不见了!

季茴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棵树下,身边全然没有青果和车夫的身影,就连马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果!青果!”

扯开嗓子喊了几声,根本无人回应,四周也无甚动静,彷佛被关在了个与世隔绝的水晶球里。

“小美人,别喊了,哥哥来了。”

空中传来一声轻笑,语调轻佻油滑,让季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红衣男子从天而降,落在季茴面前,脸朝前倾,距她不足方寸。

出于本能,季茴忙不迭往后退,险些绊倒自己。

稳住身子,却见红衣男子身材欣长,瘦削的脸上涂脂抹粉更显邪魅,狭长的细眼满是兴奋,对着自己露出了淫邪的笑容,舌尖在唇角舔过,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端详着季茴。

季茴只觉得好似自己被他的目光扒了衣服,反胃的感觉涌上喉头。

“真是天助我也,竟碰上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小美人儿。”

“是玄思派你来的么。”季茴强自镇定,想着有什么筹码可以与他周旋。

“玄思?好名字,小美人儿喜欢这个名字?那便这么叫我吧。”

季茴步步退,他步步进,彷佛在观赏弱小猎物临死前的挣扎。季茴腿一软跌了下去,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男子深吸一口气,露出陶醉的神情,抚过季茴垂在胸前的青丝,绕过一楼在指尖。

“喜欢我的花香味么?我跟你保证,接下来的事情,你会更喜欢的。”

令人作呕的笑脸倏地在眼前放大,“刺啦——”,是布料撕裂的声音,男子见了季茴白皙的肩头和锁骨,目中猩红更甚,作势就要扑向她。

那一刻,季茴想的竟然是,这么下作的手段,定然不是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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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来修仙天才搞恋综
连载中碎碎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