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和亲

“吱——”,甫一出城,厚重的城门便徐徐关上,声音冗长且在空中回荡了许久。

季茴撩开车帘向后看去,目光中的城门随着马车的行进晃晃悠悠,门缝越来越小,在只剩一指宽的时候,还能依稀瞧见远处高耸的古老宫墙。

昭阳难得安静地倚在窗边,也在望着窗外,只不过她没有回头,只是盯着路边倒退的林木,一言不发。

她今日自然是极美的,上绣展翅飞凤的朱红婚服层层叠叠缕金衔珠,如云乌发挽作闹扫妆髻,髻上四缀莹润东珠富贵逼人,数枚累丝金凤缠枝簪精美绝伦,眉心的海棠花钿更衬得那双柳叶眼妩媚多情,凤凰掩鬓金流苏面帘非但没有将她的十二分妍色掩去两分,反而勾的人心痒痒,增添了几分朦胧意境。

只是这份美丽,与车外萧瑟的冬景未免太不相衬。季茴悄悄靠近昭阳一些,握住了她的指尖。

昭阳转过头来看向一脸欲言又止的季茴,笑着嗔道:“怎么,表妹自己有手炉不去用,反而来找我取暖了?”

这话说的季茴一噎,自己这个表姐才是不解风情的大直女吧!

但她的心还是放下来了些许,从昭阳自请出嫁,她就该知道,这位表姐活得极通透。

“唉。”昭阳蓦地又喃喃自语起来,颇为不忿的样子,“真是太不公平了。”

“什么?”

“喏。”昭阳朝窗外努努嘴,透过时不时荡起一角的帘布,季茴瞥见了身骑白马的沈修远,他着绯色官服缀银鱼袋,身披墨色大氅,直视前方,目不斜视,依旧是芝兰玉树的沈大人,脸庞虽清瘦了几分,倒更显出其清隽风骨。

唔,是挺不公平的,这两人,明明连穿着上都像是即将拜堂的一对佳偶,却是一个要远嫁,一个身骑白马送她去远嫁。

季茴的视线在车里的昭阳和车外的沈修远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如是想道。

“你也觉得吧。凭什么他能见到我要嫁的那个糟老头子,能知道对方有哪些地方比不上他,我却不会知道他未来的夫人比之我差了多少,太不公平了。”说着说着,昭阳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暗淡了下去。

“也见不到他穿婚服的样子,哼,真烦人。”她飞快地揩过自己的眼角,小声吸了下鼻子,却不知道车外骑马并行的人时刻关注着车内的动静,握着缰绳的手死死紧扣,身下的马儿都发出了不舒服的喷气声。

今日昭阳拜别景帝齐皇后的时候,沈修远就开始怀疑,他自请作为使臣送嫁昭阳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了。原本只是想确保她一路平安,可一见到她身着嫁衣款款而来,浑身血液就沸腾起来了,似乎在叫嚣着拥她入怀,而后策马远去,再不回来。

一帘之隔的昭阳自然不知道沈修远在想什么,她也不让自己去想。

季茴难得见昭阳在清醒的状态下见昭阳如此伤怀,不免也被这愁绪感染,深深叹气之后眼睛也酸涩了起来。

可能悲伤传染给下一个人后自个儿反而会好一点,昭阳忽地嗤笑出声,不知是对季茴说还是自己说:“别苦着个脸了,后夏主是个老头子也不是坏事,说不准我一过去就能混个太后当当呢。或者当史无前例的后夏女帝?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见她那么快就恢复到了以往混不吝的样子,季茴也不由笑出声,心头的阴霾散去了许多。可一抬头又见昭阳上上下下审视着自己,把季茴看得心里毛毛的:“干嘛这么看着我?”

“哦,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脑子里进了什么水。”昭阳朝她眼皮子翻了一翻,“那位小仙长待你多好,品貌一流,姑母和姑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毫不干涉。你倒好,非要巴巴儿地去断了自己的姻缘,这也算了,自个儿还不争气地大病一场,可真够给我们家长脸的。”

其实才过去两个多月,但再提起楚绥之,季茴却觉得恍如隔世,怔忡了片刻,便不急不徐地反问道:“那我倒要问问表姐,当初沈大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舅舅求娶你,多好的事儿,既不用和亲还遂了一直的心愿,你还不是也拒绝了?”

看着昭阳瞬间哑火的样子,季茴笑了笑,握着昭阳的手紧了紧,随后又看像窗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我们都一样,不想让他们后悔罢了。”

昭阳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闭上眼睛似赌气一般往壁上重重一靠:“你又知道了?行了,休息会儿吧,也不看看自己憔悴成什么样了,本来就丑,现在......”

切,还说我呢,当你脸上盖三斤粉我就看不出你那都要掉到下巴上来的黑眼圈了么。

——

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虽耗费了十几日才将将进入后夏边境,但路势平坦,行经之地又多设驿馆,外加沈修远思虑周全,一应吃穿用度、马车速度、休憩时间都是按照某人喜好来的,哪怕娇气挑剔如昭阳也抱怨不出什么来。

不过有意思的是,每次沈修远有什么事,要么让季茴当传声筒,要么隔着车帘或房门跟昭阳对话,休息用餐时也离昭阳远远的。昭阳似也和他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路上和他就没怎么打过照面儿。

季茴也就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当好中间人的角色,但有几个瞬间还是会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像一个夹在闹冷战的父母中间的憋屈小孩儿?

本以为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到所有事都尘埃落定,可在途经一座小城时,沈修远救下了一个晕倒在路边的女子,昭阳就沉不住气了。

此女子名为思思,家乡闹了饥荒,父母也在这次大灾中去世,她孤身一人去后夏都城掖丘寻亲,体力不支倒在了路上,幸好被和亲队伍遇上。

沈修远本就一心为民,思思虽然是后夏人,但他深知天下百姓皆苦,便同意让思思与他们同行,护她至掖丘。

昭阳看到思思把自己拾掇干净后那水灵灵的模样,以及看向沈修远时含羞带怯的眼神,整个人都不好了。但她又做不出下死命令把人丢半道上的事儿,也没了能对沈修远耳提面命的身份,只能自己跟自己怄气,竟然还硬生生把自己气病了。

沈修远急得丢弃了先前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衣不解带地照顾昭阳。季茴则是在接到昭阳眼神暗示后,翻了个白眼儿去看住那位思思姑娘。

得,现在已经进展到帮父母赶走第三者的阶段了。

不过季茴与思思年岁相仿,季茴看她觉得亲切,特别是那双眼睛,只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像谁。所以二人处得极好,在进入掖丘后,思思就告辞了,季茴除了因为把她想坏了感到羞愧外,更多的是依依不舍。

——

后夏地处西北,冬季严寒又漫长,季茴一贯怕冷,哪怕此时身处后夏皇宫铺设了地龙的大殿上,这份暖意还是不达心底。

今日是后夏为他们设的接风宴,也是两方第一回碰面。

后夏尚武,宴会是极其热闹的,舞姬着装清凉,却彷佛毫不畏寒,笑魇如花地扭动着柔弱无骨的腰肢。殿下两边坐着的臣子们用海碗装着烈酒,大声谈笑间眼神肆无忌惮地流连在殿中央的舞姬以及对面的昭阳及季茴身上。

就在沈修远快把手心的酒杯捏碎的时候,后夏主玄秉在一开始的简单寒暄过后终于想起了他们这一波人。

“昭阳公主,你远嫁来我后夏,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孤敬你一杯。”

玄秉,也就是昭阳口中的糟老头子,其实并不糟,年近四十,生得并不如一般后夏男子魁梧粗壮,反而有几分文质彬彬的意思。不过想到他年轻时曾在大景做质子数年,也就可以理解了。

昭阳虽看这里的人哪哪都不顺眼,但还是端着大景嫡公主的风范,规规矩矩地敬了玄秉一杯,举手投足间风姿迷人,令席间众多臣子都看痴了,竟还有人大剌剌感慨出声:

“昭阳公主果真绝代佳人,梁王世子有福了。”

“是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梁王世子?

季茴和沈修远不约而同蹙起了眉头,交换了下眼神后,沈修远便神色一凛,起身向玄秉问道:“敢问陛下,方才两位大人所言何意?昭阳公主的婚事与梁王世子何干?”

玄秉浑不在意沈修远的发难,喝了口酒便又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哦,沈大人难道不知?我后夏求娶昭阳公主,结两国之好,配的就是我的侄儿玄罡。”

语毕,不顾大景一行人的大惊失色和窃窃私语,对着一位早已喝的面红耳赤的华服青年招招手:“罡儿,还不来见过你的未来新妇。”

玄罡东倒西歪地站起来,对着昭阳行了一礼,却一个没站稳崴了一下,引得后夏人哄堂大笑。

使臣队伍中的书呆子和老学究们自然被气的吹胡子瞪眼。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我大景的嫡公主岂能被人如此欺辱!”

“后夏欺人太甚。”

这时,一清灵如溪泉的女声暂停了两边的或愤怒或得意,亦吸引了座上君王的目光:“陛下,婚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是聘我大景嫡公主为后,两国联姻之事,若这般朝令夕改,与小儿过家家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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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来修仙天才搞恋综
连载中碎碎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