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两辈子,有着那个没有用的特异桃花眼,又先后在恋综节目和伐柯司任职,季茴对男人的劣根性是一清二楚的。但很奇怪,若是有人说全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会点头,不过早就下意识把楚绥之从“全天下”这个范围中摘出来了。
也说不清这份笃定是哪来的,莫不是自己也是个恋爱脑?
看着季茴嘴角意味不明的笑容,楚绥之当然以为她是觉得自己的保证很可笑,一时竟显得委委屈屈,像一只给主人叼来自己最爱的大骨头却得不到回应的垂头丧气的大狗狗。
知道他是误会了,但季茴还是不免起了逗逗他的心思:“咳咳,那我要怎么信你呢?毕竟好听的话,谁都会说。”
话刚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一下顿住——
好像还真不是?别说楚绥之了,就连景南泽、沈修远、言墨也都是一副嘴巴没发育好的样子。
嗯,所以做渣男,也是有门槛的啊。
楚绥之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只看见她表情沉痛,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他也顾不上委屈了,忙带着她的手缓缓举起抚上她如云发髻间的白玉桃花簪,停留了片刻。季茴没看到,簪子流动着莹莹白光,彷佛一股暖流在二人手中流淌。
“现在可以信我了。”
“嗯?渊鸣?”季茴眨眨眼,没反应过来,渊鸣不是早就被他给自己了么,还在生死关头救过自己一回。不过也的确是他对自己心意的证明。“啊,我知......”
“方才,我向你单方面结了同心契,契印便在渊鸣之内。”楚绥之帮她理着被结契时的印风吹乱的鬓发,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同心契?”季茴双眸渐渐睁大,有种不妙的预感。
“是我对你的同心,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更不会有任何背叛你伤害你的念头。”楚绥之淡淡说道,彷佛这是一件还没有帮她理头发重要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对你,不会有任何制约。”
他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却让季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违背了呢?”
“修为尽失,病痛缠身。”
好啊,这是把自己的心装在盘子里给我了,盘子里还配好了刀。
看着眼前的人浅笑着用最轻描淡写的话说着对自己最残忍的誓言,季茴只想得到一头撞入他的胸膛,用纤细的颤抖的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细细听着他的心在有力地跳动,才能消散心底浓厚的不知由来的恐慌。
楚绥之感受到了衣襟已被眼泪濡湿,突然对自己这样剖白心意的举动产生了怀疑,怕给季茴造成太大负担。会不会吓到她?但这真的是他内心所想,付诸行动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担心什么,我本就不会做那些会伤害你的事。还是说,茴茴会给我提非分的要求?”
“当然不会!”季茴从他怀里抬起头,睨了他一眼,但刚无声哭过的水润双眸红红的,软软的,根本毫无威慑力,反而惹得楚绥之低声笑了出来。
这个人,才是最大的恋爱脑吧!
——
六月初六,宜嫁娶,亦是景帝为景南泽和苏叶择定的大婚之日。
从仁福医馆出嫁是苏叶的意思,景南泽自然没有二话,早早就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声势浩荡的迎亲队伍从南王府所在的城北出发到了仁福医馆所在的城西,所到之处自是鼓乐齐鸣,万民围观。
他难得着红色,神色也不似往常冷硬,平时迫于他的威压不敢直视他的官员百姓也都纷纷大着胆子打量起这位煞神来。
“没想到南王竟也如此俊俏!”
“你不知道吧,王爷初入军营的时候就因为长得好被看轻,后来比武把那些人都打趴下了才算是站稳了脚跟。”
“怪不得南王平时有些不修边幅,看来是为了不损战神威名。”
“南王终于娶妻了,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王家婶子,南王成亲你怎么比太后娘娘还激动呢。”
“嗨,你不知道,我家那混小子不就在南王麾下么。我给他张罗着相看好姑娘,他倒好,天天跟我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南王为了大景迟迟未成家,他要效仿,不能越过王爷先娶妻。我都快被他气死了,都以为老王家要断送在他这儿了。这下好了,明儿就带着他上门提亲去。”
就在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不知道谁大着胆子喊了一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景南泽眼角眉梢松动了下,迎亲队伍里的高达更是喜笑颜开地给那人大气地撒了一把铜钱。
众人这才醒过神来,一大堆吉祥话从街道的各个角落不要钱地蜂拥而至,但哪能真的不要钱呢,报答他们的是没一刻停歇的铜钱落地的清脆悦耳的响声。
仁福医馆那头,季茴及许多伐柯司的姐妹都早早就到了,来给苏叶添妆。季茴更是被分到了堵门的差事,可没想到景南泽递给她一个眼神,她就乖乖把门打开拱手将他们请了进去。
对不住了,拿人手短,是我做人的底线,帮亲不帮理,是我们家的优良传统。
苏叶无父母兄弟送嫁,是景南泽背着她上轿的,回南王府的时候还特意往南走,经城南至城东最后才到城北,真真正正是把全京都城给绕了一圈,让全城百姓都沾染了这份喜气,也见识了南王对这位王妃的在意。
南王府今日也自然是改头换貌了一番,张灯结彩,门庭若市,
忙里忙外的管家更是激动地几欲落泪,他终于迎来了半辈子职业生涯的第一次大场面!别人再也不能说他是白领月俸不干活的咸鱼了,这感觉谁能懂!
景帝和齐皇后也来了,坐于高堂之上,受着这对新婚夫妇的第二拜,不住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陈太后本也想亲自来观礼,但若是天下最尊贵的几人同时来,言官那些碎嘴子可挡不住,便只能在宫中等着这对佳人明儿去敬茶。
“夫妻对拜——”
景南泽与苏叶转身面向对方,隔着苏叶手中的团扇对望,这一眼是别人看不透的情意,随后二人躬身深深拜下。
“礼成!”
季茴与大家一起鼓掌叫好的同时,悄悄拭了拭自己湿润的眼角。
苏姐姐她追逐了千年,总算是被一直仰望的人满满当当地看在了眼里,装在了心里,真好。
而就在众人的喜悦情绪都达到顶峰的时候,变故的发生就在一瞬间。
上前将苏叶扶回新房的侍女低垂着头颅,眼中猛地一丝寒光闪现,衣袖中赫然伸出一把匕首,反手就抵在了苏叶纤细的脖颈上!
苏叶手中的团扇“啪”的一声落地,在场宾客顿时都慌了神,男宾们向后退去,女眷们惊叫着抱作一团。
“护驾——”侍卫们拔刀上前,在景帝与齐皇后身前形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人墙。
景南泽看着挟持着自己新婚妻子的刺客,身形纹丝不动,但袖中紧握的双拳和眼底的波涛汹涌泄露了他恨不得将眼前人大卸八块的心情。
他对着苏叶无声说道“别怕”,苏叶用微笑作答。她自然是不怕的,只不过现在人多眼杂,只好静观其变。
“你的目标是本王。”是笃定的陈述句,而不是疑问。
刺客阴冷一笑,手中的匕首却离苏叶又近了几分,“王爷果然睿智。谁让堂堂战神刀枪不入呢,只能另辟蹊径了。”
“你要怎样才能放了本王的王妃?”
“很简单,王爷您自断双手,王妃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到您身边,否则......”说着她拿着匕首的手加了几分力,苏叶雪白的脖颈上瞬时就显现了一道血痕,鲜红的血往外缓缓渗出,凝结成血珠顺着匕首滴下。
众人一片哗然,景帝更是挥开身前的侍卫,大声制止,“老五,不可!”
可景南泽此时什么都听不见了,苏叶脖颈上的那滴血彷佛隔空落进了他的眼里,他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本王答应你,你放开她。”
“南泽,不要!”苏叶此时也慌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用灵力,她奋力挣扎,拼命摇头,全然不顾自己颈上的伤口越来越深,也感觉不到疼痛。
景南泽冲她作口语安抚,缓缓上前,刺客终归是摄于战神之名,咽了咽口水,紧张大喊:“别过来!”手上的匕首又深入了一分。
景南泽停住脚步,深深看了眼苏叶已被血染红的衣领,毅然决然地双掌对击。“啪——”
待众人反应过来,震耳欲聋的对掌声似乎还萦绕在耳旁,紧随之后便是“咔嚓——”的骨裂声,此时景南泽的双手都已颓然垂下,面色苍白,额头冒汗,整个人也站立不稳。
这惨烈的一幕将一些胆小的女眷吓得晕厥了过去,其他人更是吃惊到久久不能回神,季茴捂住嘴巴浑身颤抖,景帝颓然地跌落回座椅,苏叶更是紧闭双眸不敢去看,泪如雨下。
“王爷!”高达等人眼眶通红,欲要上前,都被景南泽眼神制止。
“现在,可以兑现承诺了吧。”景南泽艰难维持着身形,依旧是铮铮傲骨,但声音明显不如之前浑厚有力。
刺客得逞一笑,将苏叶往地上一推便要刺下去,景南泽大步一跨上前。笑话,哪怕他没有手,还有脚呢,区区一名刺客哪里是他的对手。
刺客也不知怎的,竟还迎上前去,被他一脚踹中心口,直直飞到了墙上,落下时已断气。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只有苏叶看见,在刺客被踢飞前,她的手势方向急转,“噗嗤”一声将匕首刺入了景南泽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