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高达?
季茴眼眸忽地睁大,身子将转未转,脚步将迈未迈的姿势保持了许久,才想明白楚绥之话里的意思。
在楚绥之说出她应该照顾心上人时,她是羞赧的、期待的,还有种窗户纸终于被捅破的松快。而当楚绥之说出高达二字时,她先是迷茫,后面便是想笑,甚至还有点嗔怪。
但此时看着楚绥之闭着眼,睫毛微颤,苍白干涸的双唇紧抿,下巴绷着,缓缓松开抓着她的手,季茴胸口闷闷的,澎湃汹涌的心疼和歉疚如海啸般涌上来,几近将她淹没。
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呢?
我能看到桃花,确认了他对我有情,所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对我的特别,也理所当然地对他话痨,对他撒娇,对他形成依赖。
可他......不知道啊。
不知道我是何想法,不知道我心意如何,所以患得患失,所以小心翼翼。
当初只误会了他和一灵几天就难受至极,他以为我喜欢别人,又该有多煎熬呢?又已经煎熬了多久了呢?
所以他冒死回去救高达也是为了我?
呵,天道怎么会青睐这个全天下最傻的大傻子!
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季茴离去的脚步声,楚绥之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垂落床侧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粉色衣摆。
丝丝欣喜从他的眼底漾开,可再往上看,却是季茴垂着头微微颤抖的背影。
“怎么了?”楚绥之咬着牙,用手肘将自己上半身撑起少许,直直盯着粉衣少女,彷佛想用目光直接望进她的心。
“我没事。”季茴转过身来,看到楚绥之的动作又气又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慢慢放下去,“谁让你乱动了!要是不想下半辈子都躺着,现在就乖乖躺好!”
听出了对方浓厚的鼻音,楚绥之原就清冷的眉眼紧紧地拧成一团,更让人望而却步,但却让季茴的心又软了几分。
她叹口气,俯下身用微凉的手指轻轻抚开楚绥之眉间的沟壑,并不看他的眼睛,状似无意地小声解释道:“高达,是一个很热心很可靠的人。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兄长,但唯独不是我的心上人。”
可能是受伤太重,季茴的话才转了一个弯,楚绥之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黑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阖上眼眸,似乎这样才不会泄露自己的紧张、胆怯,小声到跟自言自语似的:“那......是谁?”
“你......”
“你很快就知道了,先好好养伤。”
不忍去看楚绥之眼底光芒的黯淡,季茴帮他掖好被子便近乎是落荒而逃,出门时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伤没好前不许来找我。”
——
七日后。
长公主府门口,印有长公主府徽的马车已备好,管家丁叔指挥着小厮们井然有序地装点着各式礼盒。
“慢点儿啊,这可都是给圣上和太后娘娘的东西。”
府内的侍女们有些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洒扫,有些则在各处回廊屋角挂上制作精良的六角宫灯。
青果捧着一个乌木雕花托盘,急匆匆地从院内穿梭而过,难掩脸上喜气,所到之处都是她同侍女们热情打招呼的声音。
只见她进入靠近府内花园的一处玲珑小院,推开房门,里头的陈设装饰无一不精无一不巧。
怡人香烟从鎏金浮雕桃花纹三足铜炉中袅袅升起,黄花梨鸾凤呈祥五屏风镜台前,闺房的主人正在细细描摹如柳蛾眉。
衣袖在手腕的动作间滑落,露出凝脂白玉般的莹莹皓腕,琉璃铜镜中映出她一点就朱的樱唇,挺拔秀巧的翘鼻,顾盼流光的桃花眼眸,还有眉心栩栩如生的桃花花钿。
青果展开托盘上的新衣,是一袭水红色粉云霏妆花缎织烟萝纱裙,领口及袖口处绣着几片桃花花瓣,嵌着银丝,在亮处闪耀,在暗处幽雅。
她伺候镜中女子穿上后,围着她前后打转,嘴里的赞美就没停过:“小姐!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花大价钱去绣云阁定衣裳了,你穿上它简直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季茴唇角勾起,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也是极为满意的,只不过还是抓住了青果话里的漏洞:“你这话说的,我的美不用靠衣裳好吗!”
青果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抬杠道:“谁让小姐你天天穿那身官服,黑压压的。”接收到季茴睨来的一眼,忙又小声解释:“当然了,小姐你穿什么都好看!”
“呵呵,青果没说错。”长公主缓缓行来,看到盛装打扮后的季茴,眸中闪过一抹惊艳,脸上的笑意更甚,上前执过爱女的手左看右看,“女儿家家的,多像这样打扮打扮多好。我们的茴儿长大了,这般品貌,若不是......”
生怕母亲说着说着又哭一场,季茴忙拉着她坐下:“若不是母亲倾城倾国,茴儿又怎能那么天生丽质呢!”
被她这一插科打诨,长公主还没升起的愁绪到还真的散了,也终于想到了来找季茴的最初意图:“茴儿,今儿真不随母亲一同进宫么?”
“不去啦母亲,茴儿有点事情。”
“行吧,我听说你在盛装打扮,还以为你改主意了呢。看来还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长公主看破不说破地打趣道,但想到什么又正色道:“带上你皇帝舅舅给你的影卫,早点回府,知道没?”
季茴当然乖乖点头,上次春猎遇袭可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景帝给她派了只有皇子公主才有的影卫,陈太后勒令柳英让她在家休息十天半个月,就连景南泽也给她送了好些礼品慰问,长公主更是在前几日对她形影不离。
幸好相看会早已步入正轨,除了景南泽这个老大难问题,其他几人都很上道,所以巧巧她们来全程操办也游刃有余,季茴正好也趁这段时间好好解决自己欠下的债。
对,她还欠楚绥之......一个告白。
——
大景近年来重兵也重商,所以不仅有夜市,还有灯会,除了每月十五的小型灯会,逢年节更会有举国同庆的大型灯会。
今日是五月初五端阳节,只见京都街头人潮涌动,若是从上往下看,星星点点的灯笼连成线蜿蜒不绝。路边多了许多卖形态各异花灯的摊贩,孩童们握着喜欢的花灯骑在大人肩头看杂耍表演,才子佳人们则汇集在各处酒楼猜灯谜赢彩头。
赶到应天镜前时,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名戏桥段,台下一片鼓掌叫好。楚绥之不知已到了多久,他背着手静静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周遭人群喧闹,他像个走丢的孩子,只等着被找到。
“楚绥之!”季茴叫了他一声,便加快步伐向他而去。
看到笑意盈盈朝自己款款而来的季茴,楚绥之的视线便无法挪开分毫。明明师叔和苏姑娘都说他根骨和运气极佳,除了灵力暂时只恢复三成,其他方面并无大碍。但他此时却只觉心跳如赛马时的马蹄一般,慢不下来,耳边也似什么都听不到,只有眼睛是好的,但也不是完全好,因为只看得到她黑亮的水眸,一张一合的唇瓣,自然还有眉心千娇百媚的小小桃花,随着她的话语动作时时绽放。
等到回过神来,他已和季茴并肩走过了最热闹的街心。季茴也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神色紧张地凑近他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伤还没好?”
还记着上一次分别时季茴说的话,楚绥之连声保证,就差向天立誓了:“没有,我好了。”后又小声呓语:“你今日......甚美。”
被突如其来的直球打晕了一下下,季茴红着脸,二人一时无话。
“这.......”
“你......”
二人又同时转身面向对方开口,被彼此的默契逗得相视一笑。
楚绥之被这粲然一笑晃地心更慌了,语无伦次:“我......我就是想问问你饿不饿,没什么事。”
“我还好。但是这里有个香囊,是你掉的吗?”季茴伸出白嫩的水葱般的指尖指向楚绥之脚边,躺着一个小小的荷包,绣着不知何种花卉,闪烁着上等丝绸的光泽。
“不是我的,我没有香囊。”
“哦。”季茴换上了一副玩味的神情,“在大景,如果在灯会上,女子遇见了心仪的男子,就会把随身的手帕或者香囊丢在地上让对方捡去,里头写着自己的芳名。”
“楚仙长玉树临风,今日出来一遭恐怕会捡到不少,这可是遇到的第一个,不打开看看么?”
季茴的神情中有打趣有期待,看得楚绥之心下一滞,只想马上离开这烫脚的地方:“我不感兴趣,走吧。”
他抬脚欲走,就感觉衣袖被人扯住,回头向季茴投去询问的眼神,却只气闷地看见季茴俯身拾起香囊,还笑着递给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和恳求的意味:“这位姑娘应也是鼓了极大的勇气的,给她个面子,可好?”
压下心中苦涩,楚绥之面无表情地打开香囊,里面是一方小小的鎏金香笺。他随手打开,只想匆匆扫一眼而后放回去置于原地。可在看到落款时,已经将纸张折了一半的手顿住,寒气凝结的眼眸倏然张大,手忙脚乱地重新打开,细细看了好几遍,才确认方才没看错。
印有桃花压纹的纸上是秀雅的簪花小楷,上书:
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今后也让我来护你可好?
落款是——
茴。
角落里的景南泽:有没有头可能......我给你送礼不是慰问,是讨好?
茴茴:舅舅......你没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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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