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能够在以实力为尊的魔界当上大将军，完完全全凭的是她的真本事。
对于她的剑术，岁然也早就领教过一二。这般惊才绝艳，无出其右的，在偌大的魔界找不出第二人。
何况神魔大战在即，她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可是她却对自己说，拿不起剑了。
岁然很难说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原本以为千月并不知晓与褚老的关系会好过一些，直到此刻她才恍然醒悟，若褚老换做旁人，她虽不会难过至此，但也是会自责的。
她拿起手中的剑，是为了斥世道不公，护老幼妇孺。
却万万不该做此用途。
“千月，你不要怕。”岁然看着她，“这是你的难关，只有你自己才能迈过去。”
“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了。”千月侧过头去看格斗场，“......我真的不喜欢打仗。”
“是你说过要以剑守太平，护族人周全，我也同样认为手中的武器应该保护想护之人，可如果这场战争无法避免......”岁然的声音渐渐止住，她忽然想起什么，星眸里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我也依旧会尽我全力护所爱之人安平，祈愿山河依旧，四海安定。”
她沉默了许久，也不知是说与千月听的，还是说与自己听的，“千月，会有六界和平的那一天的。”
远山尽处是一片压抑的暗色，千月静默地审视树下的少女，片刻她移开眼，淡声道：“我怕来不及了。”
“魔族等的不是一个开战理由，而是时间。”
岁然闻言，侧过脸对上她的视线，却没有半分震惊的神色。
已近四月初四，结界的力量消散得较往常还要快。她先前便已察觉出结界的异常，却不知到底诡异在何处，千月这番话倒是点醒了她，往年妖魔潜出结界也不在少数，只是因着神魔契约才将魔族困于这一方天地之中。
神魔之战，魔族要想取得先机，必定会选在四月初四这一天。
可倘如风瑶真要开战，她又该如何破了这契约禁制？
“四月初四将近，你怎能笃定六界定会太平？”千月从枝桠上一跃而下。
岁然捏紧袖间的符咒，简短应道：“因为我相信帝君。”
“那我便相信你，岁然，”千月顿了一下，“我只相信你。”
半晌，岁然垂下眼帘，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好好活着。”
“我送你出去。”千月抬脚正要离开，却被岁然一把拉了回来，随后便听到她说，“你可是堂堂千月大将军，送我离开未免招摇了些。”
她又晃了晃千月的袖子，“这条路，只有我自己能走。”
她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千月安心待在魔界。
她不会借润洵之势助自己成事，便更不可能让千月落入两难之地。她一向不需要庇护在谁的羽翼之下，于这高山流水间，终是成了一副可以独当一面的模样。
岁然将符咒从袖口拿出来，“从前没派上用场的，今日倒是用上了。”
她拿着符咒在千月面前晃了几下，语气也沾染了几分俏皮，“瞧见了吧，帝君会保护我的。”
这符咒还是从前在人界时，云亓为了她的安危着想赠与她的。锁神诀失效的时辰也快到了，她刚好可以利用这符咒离开魔界。
云亓一直守在魔界入口未曾离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你替本君去趟神界。”
“告诉郁仪，今年祭典，”他潋滟的紫眸里流露几分说不清的神情，停顿了许久，方才继续道，“不必办了。”
四月初四乃是女娲祖神身陨的日子，为祖神祭祀是六界数万年来雷打不动的规矩，即便六界不复往日太平，这个规矩也是不曾破的。
洛一虽然惊诧于云亓的决定，但也只是在心里腹诽一二，她躬身告退，“臣下这就去办。”
她这一走，正巧与离开魔界的岁然打了个照面。
岁然冲她轻点下头，走到云亓身边，“洛一去做什么？”
阴山地界戾气很重，因着结界力量消退，已有不少鬼魅逃蹿出来，云亓稍一抬眼，瞧见打头的欲念形体轻挑了下眉。
大抵是两万年前在地狱里留下了阴影，他们一众形体见到云亓便有些发怵，悄无声息地绕开了他们。
云亓低下眼，继而慢条斯理地将岁然鬓边的碎发揽到耳后，“替我传个话。”
“是去神界吗？”
岁然问他。
云亓不言，只是目光仍落在她脸上，半晌却道：“想回冥界吗？”
岁然知晓他不愿多提此事，无所谓地笑笑，“只要与你一起，去哪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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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都得打起精神来，君上今日返回冥界，估摸着已经到奈何桥了。”
清羽叉着腰在森罗殿指使着一众侍从，自从洛一离开冥界，她便成了森罗殿掌事的女官，这回云亓回来，她可得逮住机会好好表现。
她视线扫及池边的一个侍从，忽然出声道：“喂！你是哪儿学的规矩，君上这副红莲图怎能随意从书房拿出来，还不快些摆回去。”
那侍从也是新来的，听到这话连忙抱着红莲图跑回了书房。一旁的小侍女与清羽交好，她低声问道：“清羽姐姐，这红莲图有何稀奇的呀，怎么看你如此紧张它？”
“也就是看你平日机灵，我才特地提点你的。”清羽忽而想起一人，轻叹了口气，“这红莲图啊，乃是君上的......心上人所作，她于君上而言，是这世间最上等......”
“咦——”
小侍女忽地出声打断了她，她轻啧一声，刚想斥责几句不懂事，便听到那小侍女惊叹道：“君上的心上人是那位姐姐吗？长得好生漂亮。”
清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白衣金铃，明眸善睐，正是洛九不假。
她连忙迎了上去，“拜见君上，拜见.....岁然上神。”
清羽虽然没有离开冥界，但在这段时日也是听说了许多关于君上的事情，尤其是与岁然发生的一众事情，她万万没有想到昔日那个凡人竟是九重天上不可多得的上神。
她此刻不得不庆幸自己从前没有得罪岁然，不然光是君上对岁然的喜爱，就够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许久未见清羽，倒是消瘦了不少。”
岁然看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羽闻言讪讪地陪着勾了勾唇角，好在岁然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她拉着云亓的袖子往里走，“帝君今日想吃什么，我来下厨。”
还不待云亓出声，她便自顾自往下说，“从前在人界看过一种吃食，名叫寿桃，不如今晚就吃这个？”
“好。”
云亓颔首。
森罗殿是没有膳房的，只不过因着从前洛九喜欢，才特地搭了一个。知道他们此番回来，清羽特地命人将膳房打扫干净，又新添了好些蔬果粮食。
岁然入了膳房，看着那些食材倒还觉得有些苦恼。
她从未做过面食，所以不知晓寿桃到底该如何做，但大抵不会很难。这般想着，她将袖口往上挽了几道，当即准备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岁然才勉强摸出点门路来。眼看面团终于发成功了，她连忙揪了一小团下来，细致地拢成桃子的模样。
她的视线落到剩下的面团上，心思一动，蒸寿桃的功夫，她将面团擀成面条一一下锅。
等云亓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个被面粉抹成花猫的姑娘，正好端着一碗汤汁清亮的面条和一个寿桃起身。
“不是只做寿桃吗？”
云亓的手指擦了擦她脸上的面粉，问道。
岁然看见他指间的痕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唇，“只做寿桃哪吃得饱。”
云亓闻言只闷笑了一声，并不戳穿她。
往日她还是凡人的时候，确实要满足口腹之欲，可如今她重归上神之位，口腹之欲自是抛却身外的。
一间宽阔的膳房内，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是一碗热腾腾的面与一个蒸的白白胖胖寿桃。
“你既是天地运化而生，我又因你降生弱水，仔细算来，我们也可算作是同一日生辰。”岁然将玉箸递给他，“今日我正巧做了长寿面，那四月初二便当作我们的生辰，可好？”
云亓面前那一碗热汤面的热气上浮，清淡的香气闻着竟也令人颇有食欲，他接过岁然递过来的玉箸，夹了一筷子面条，正要咬断便听到她急声说，“长寿面可不能咬断，咬断就不长寿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指腹剐了剐额角，很是听话地将那一口面条尽数吃了下去。
“尝尝这寿桃。”
岁然又将寿桃递到他唇边，一双璀璨清莹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
他也不伸手，垂首顺着她的动作咬了一口，其实他并不爱吃甜食，但这寿桃香甜的内陷他却吃得很开心。
“好吃吗？”
岁然这是第一次做面食，自己都还未尝过味道，想着先前第一次下厨的窘境，不免问了一句。
“嗯。”
云亓淡淡应了一句。
“云亓，生辰快乐。”
忽地，云亓听见她的声音。
对上她真诚的目光，他眸底碎光流转，终究泄露几分并不平静的神色。他的喉结微动，连声音都哑了三分，“你还真是......知晓如何称我心意。”
“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岁然并未听清后面的字眼。
云亓却不说了，他将玉箸放下，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寿桃，转了一面递与她，意思很明显。
待到岁然咬了一口寿桃，他才微微翘起唇角，“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