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宣战

薄雾弥漫,林间桃树若隐若现,只能依稀看到有个人影靠在池壁上。

岁然脑海中又闪过先前去找西王母的场景。

“师尊,帝君呢?”她问。

西王母站在曲廊上,颇有闲情雅致地洒了一把鱼食,“在丹池疗伤。”

岁然闻言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丹池池水不仅是疗伤圣品,还能助长修为。这样的神池在六界之中并不常见,更何况丹池由昆仑雪水融化积蓄而成,千年才能攒得一池。

一池只能用作一次疗效。

师尊平日除了蟠桃树,就属对这丹池宝贝得紧。即便她和师兄在昆仑山各处玩乐取闹,也是万万不敢偷进丹池的。

以她对师尊的了解,师尊绝不会是一个屈服权贵之人,没想到,她竟然会让云亓入池疗伤。

“怎么?”

西王母见她许久未曾说话,心下自是知道她那点儿小脑筋,不由得嗔视她一眼,“他救过你,我将丹池借与他疗伤,有何问题?”

“还是说在你心里,你师尊我,就是个小气之人?”

岁然闻言连忙说上些好话哄她,又是陪她喂鱼,又是替她沏茶,好不容易才将西王母哄开心了。

思及此,岁然收回思绪,抬步往前。

在肆意飘荡的白色雾气之中,她只看到丹池之中,云亓手支在身后的玉石地面之上,如墨黑发随意地披散在他肩膀上,然后没入水中,如同丝绸般铺展开来。

距她离开师尊的瑶华宫,已有半个时辰之久。故而岁然在来丹池前,尚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一幅景象。

她呆滞在原地片刻,刚准备悄无声息地背过身去,便听得云亓唤道:“小九。”

她下意识应了一声,却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窘迫来。

“替我递下深衣。”

他的声音难得沾染上几分倦意。

岁然四下看了几眼,在一旁玉石上看到了他的锦袍。只是那锦袍按里外叠放得整齐端正,她思虑片刻,还是将一整套拿了起来。

云亓却并未接过,氤氲的水汽绕着他的周身,他背对着她,认真强调,“不许偷看。”

此地无银三百两。

岁然的脸上有些烧,她将脸别过去,又将锦袍往他那边递了几寸。待他伸手接过,她才收手背过身去。

身后先是传来水滴坠入池中的哗然声,后又是窸窸窣窣的一些细微声响。

之前一触即离的细节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地闯入岁然的脑海,比如乌发遮掩下的后背,裸露出来的肌肤并不全如冷玉光洁。

像是受过外伤。

“帝君。”

她忍不住唤。

“嗯?”

他的尾音有点散漫的哑。

“你的伤很重吗?”

她垂着眼帘,顿了顿,“是契约禁制,还是那颗丹药?”

云亓将深衣拢在身上,低眼系着系带,语气随意,却避而不答,“已经无碍了。”

他说的是实话。

天雷之刑极其厉害,历来也不是没有神仙身陨在天雷之下。他也不知后背有几道雷鞭,只是想来那鞭痕大抵也是触目惊心的。

反正已经无碍了,又何必惹她担心。

岁然并不说话,心绪芜杂之际,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片雪青色的袍角。

“往日你在昆仑山,都做些什么?”

她一下抬眼,对上云亓垂下来的视线,“我也带你去看看,我降生的地方罢。”

弱水乃是天地间一种极为特殊的神水,至纯至粹。

从前这里是昆仑山的禁地,寸草不生,万物难存。直到两万年前一株红莲的盛开,让弱水也变成了鸟语花香之地。

而岁然正是由这朵红莲化形,成了天地初开以来唯一一位渡过弱水的神仙。

其实这里的景色远不如乾坤台,但她带云亓来看降生之地,也算是同他有了新的联结。

如此一来,她的神生,就好似他全部参与了。

水面上的薄雾,如轻纱,如丝缕,被风一吹,就轻轻散了。水波荡漾,泛起一朵朵涟漪。

云亓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眸中神色翻涌着,映照着水中涟漪,最终一并平息下去。

“帝君。”

岁然轻声唤他,突然牵起他的手,“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

烛火通明的内殿里,端坐着一名容貌妩媚的女子,她举手投足间尽是端庄典雅。

而她身旁则跪着一个人。

风瑶面无表情地以茶盖浮了浮茶沫,并未去看那人,“上仙来魔界,就不怕被神族落下话柄?”

灵溪跪在风瑶面前,身侧双手紧攥着,“我既敢与王后做交易,便不畏惧那些。只是,王后答应我的还未做到。”

风瑶手中的茶碗轻叩桌面,她不咸不淡地睨去一眼,“你这是在兴师问罪?”

“灵溪不敢。”

“我予你魔气时就说过,定会将岁然带离神界。”风瑶的话语顿了顿,“至于取她性命一事,我并未允诺你。”

她的语气平静,不起波澜,已然算是在与灵溪好好讲道理了。

“是灵溪唐突。”灵溪自是知道进退,她温声道,“神界如今恐怕容不下我,还望王后让灵溪留在魔界。”

风瑶闻言才好好打量眼前之人,随即逐渐露出些索然无味的神色来,“原来神族也不尽是岁然那般硬骨头。”

她说这话只是无心的感慨,却叫灵溪呼吸一滞,掌心不自觉攥紧。

“千月。”

风瑶随意唤了一声,见人进来才继续说道,“将她带下去。”

在两人临近出去之际,她突然补充了一句,“住伏诛殿。”

灵溪不是魔界之人自是不知道伏诛殿在哪,可千月知道,她同样知道灵溪对润洵是什么心思。

润洵如今在魔界,是除了魔君与王后地位权势最高之人,伏诛殿离他居住的宫殿最为偏僻。

风瑶此举不知何意,倒是顺她的心意。

千月面上神色不显,恭敬应了声是。

殿内仅剩风瑶一人,她语气淡淡的,“我留下她的性命,合你心意了?”

隔着一扇细纱屏风,润洵从后面走出来,直言道:“你本来就没打算杀她。”

被他戳穿了心思,风瑶也只是笑笑,“六界马上就要变天了,我总得留张底牌在手上。”

因着墨离的魔珠在润洵体内蚕食神力,魔气入体,他已经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性了,就连琉璃瞳仁都已变成血眸。

他眼神闪烁几下,“你是指灵溪?”

风瑶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润洵啊,你可不要小瞧了她。”

嫉妒,是这世间最大的恶。

桌上茶水还散发着热气,润洵看着风瑶走出殿门,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魔渊冢。

这里从来不会点灯,也不允许明火靠近。

眼前矗立着数千座无名墓碑,幽幽夜色笼罩在冰凉的石碑上,也几近将那道墨色背影给吞没进去。

风瑶凝望片刻,走到他身边,难言的凄怆瞬息裹胁住她。

两人之间有一瞬寂寂。

还是墨凛先开了口,“我从前不懂父王为何说,身处他的位置,就会有很多事身不由己。”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看不到尽头的墓碑之上,连声音都悠远了几分,“直到魔渊冢的无名墓碑越来越多,魔族子民见到我们更多的是畏惧,而不是崇敬。”

“我才明白,原来真的有很多事,是不能顺遂每个人心意的。”

其实风瑶很少会来魔渊冢,她杀孽太重,根本无颜面对死去的将士们。但墨凛却很爱来这,无论是大战在即,还是寻常日子,总会一个人站在碑林前悼念。

似是提醒,又似是告诫。

她沉默许久,挽过他的手臂,“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心中也许不会这么愧疚。”

墨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摇头:“总是要有取舍,为了你我才甘愿至此。”

凄凉的风拂过,风瑶几乎听得到,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

“不会很久了,墨凛。”

她神色空了一瞬,缓声道,“等润洵和魔珠融和,魔界重现光明就指日可待了。”

“可帝君......”墨凛未说完的话被她打断,她虽然面上没什么情绪,但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不善,

“帝君作为光明之主,可曾给予魔界半分光明?”

“两万年前的人情,在他离开魔界时,我就已经还清了。”

“况且,”风瑶说到这特意停顿了下,“帝君有了软肋,就再也不是战无不胜的帝君了。”

墨凛似是知道她指的是谁,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你要如何做?”

“罗祁,从地狱里出来了啊......”

风瑶隐在昏暗的光线里,唇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嗜血的残忍,她好似是随口一提,“岁然的血,并不只有我想要。”

在动荡不安的六界里,若让世人知道有一样东西,既可疗愈万伤,又可复生万物,那她的下场会如何呢?

风瑶话音刚落,夜幕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隼的声音,划破漆黑森冷的长夜。

一只通体乌黑的鹰隼堪堪落在风瑶的小臂上。

她以魔力书信一封,将它存进鹰隼爪下的细小竹筒里。

鹰隼扇动着翅膀,很快就隐入浓重的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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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上神当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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