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你又何必挣扎?”
风瑶手持闵月扇,泠泠目光看向岁然,像是劝诫:“看在墨离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不死。”
剑诀变幻,剑身形态变化为流光鞭。
雪白的衣袂在空中翻飞,岁然不退不避地看着她,“这话,该我对你说。”
她衣衫飘动,身法轻盈,出步甚小,但顷刻间便到了离风瑶四五丈处。
风瑶将魔珠交予润洵后,实力也恢复到往昔,闵月扇从她掌心飞出,在空中打转飞旋着回来,与此同时,数根银针从扇面飞出。
霎时间,岁然挥舞的鞭影上下翻飞,与银针相击作响,如金蛇飞舞,使人眼光缭乱。
“墨离给你结了那么多善缘,”
她的声音在疾风中有些狠厉,“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他吗?”
风瑶从容不迫地飞身退避,闻言不禁冷笑,“和尚都能犯戒,难不成要让我一介魔族成佛吗?”
这番话让岁然有片刻怔忪,她一时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风瑶胡诌的,而风瑶也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
又有数根银针没地,而流光鞭转瞬化为剑身,岁然身形一动,脚踏流光剑,停在上方,裙裾飞扬,脚下的剑散发阵阵光芒。
突得,流光剑幻化为上千个剑身,朝风瑶袭去。
风瑶以闵月扇为盾,与她相较不下。
岁然迅速变幻结印手势,源源不断的绛红色灵力自她体内泄出,最终凝成一道光束向那护盾刺去。
灵力刚触碰到护盾那一霎,她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整个人凌空倒飞,从流光剑上跌落下去。
云亓的身形瞬移至半空,稳稳地接住岁然,随即轰得一声闷响,带着磅礴汹涌的力量,忽然将风瑶和赶来的墨凛都弹飞出去。
那柄莹白通透的长剑散发着灼灼的光彩,如同睥睨天下的至尊,甚至不屑于去看那两个魔族,便回到云亓的手中。
“扶桑神剑......”墨凛搀扶着受伤的风瑶,看着那柄剑喃喃道。
云亓半拥着岁然缓缓落地,将剑收起,他低眼仔细检查她的伤势,有些随意道:“墨凛,她们二人间的争斗,你不该插手。”
岁然被他的阴影笼罩全身,侧眸只能看到一片墨色的袍角。
那黄土之上倒是有几滴被踩没的血迹,有些斑驳。但根本无法分清是墨凛还是风瑶的血。
这个细微的细节却让她的内心蠢蠢欲动,她手指才刚刚动了一下,云亓就扣上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多少有点告诫的意思。
岁然回眸抬眼,正好对上云亓垂下来的视线,她极小幅度地撇撇嘴。
“那本座与郁仪的旧账,帝君是否也要插手呢?”墨凛将风瑶护在身后,沉静地看着他。
他这招偷梁换柱的概念,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云亓闻言笑了笑,“本君向来不插手别人的私事。”
墨凛心知风瑶不会轻易放任两人离开,若云亓神脉被封,他们今日定能除去障碍。可眼下,纵使他们今日合力诛杀云亓,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两败俱伤。
迷雾山脉外的天兵天将才撤军不久,若此时返回攻打魔界,那他们就会陷入两难之地。
云亓抬眼看向墨凛,“不过......岁然就是本君的私事。”
他语气平缓,紫眸中不带丝毫情绪,“魔君又要如何向本君交代?”
这件事本就不好交代。
风瑶此行目的昭然若揭,无论用何种理由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是神界帝君,是六界战力最高之人,背后站着的是数百万天兵天将。
他从前光风霁月,慈悲为怀,并不代表他现在亦是如此。
一十八座地狱那般极恶穷凶之地,纵使云亓心性至纯至净,也免不了浸润几分。
思及此,墨凛颇觉得有些骑虎难下。
“听闻魔王殿今日来了位贵客,不知我是否有幸,能与她见上一面。”
岁然忽然出声。
墨凛闻言看向云亓,见他面色淡淡,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余光里有白色衣袂一闪而过,他登时握住风瑶的手稍加力道,“这自然不成问题。”
两相比较,也算是放了他们一马。
人少了,连带着风声也静了。
岁然正想用锦帕将地上血迹抹去,却发觉手头上没有干净的帕子了,当即从裙角撕了一条下来,雪白的缎子上染上丝丝点点的血痕:
“也不知这血能不能用,总比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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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月将人领到魔王殿一处僻静的殿宇,她稍稍侧过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其实也没什么能看出来的,她戴着一顶帷帽,服饰打扮也很朴素,顶多只能看出来是名女子。
“你且在这里等候王后罢。”千月将人送到后没有准备久留的意思,她有些索然无味地摸摸鼻子,随即抬步离开。
整座宫殿都很寂静。
女子顺着庭院的一条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空声却突然钻入她耳朵里。
她无意间走到殿宇的后门,只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便试探着伸手推开那扇门。
少年的墨色长袍几近融入这黑夜里,下颌在夜色中流露出如玉一般的光泽。他手提长剑,剑如游龙,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庭院山石之间。
黄沙落叶飞起,模糊了时光缩影,也映入女子眼中。
透过随风轻拂的帷帽,她眼中的身影如皎皎明月,也似山中轻雪。
“......殿下。”
女子的声音都变得更为轻了些。
润洵手腕轻转,收剑的一瞬看向她,尽管女子没露出样貌,他却直觉地认出了此人。
琉璃瞳仁里泛着淡漠的冷调,他的神色出奇得平静,淡淡开口,“灵溪上仙。”
帷帽下的面容有些诧异,灵溪缓慢将帷帽掀开。
四目相对之际,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自嘲地笑了下,“原来殿下历劫归来时,便知道了。”
一时寂静了片刻。
润洵垂下眼睑,捏了捏自己因练剑而酸胀的腕骨,随口应了句,“你不该来魔界。”
灵溪抬步往前,温声回道:“殿下在哪儿,灵溪就在哪儿。”
“我想上仙误会我的意思了,”
他顿了顿,方才掀起眼皮对着灵溪道:“你来魔界,只有死路一条。纵使我念着幼时情分愿意保下你......帝君,也不会轻饶了你。”
“原来殿下也还记得,我们曾有那么一段短暂的,幼时情分。”
她这话说到后面,语调刻意放缓,好似是在强调什么,又好似是想在指尖流水中抓住什么。
其实自从润洵频繁出入谴云宫开始,他便不常与神界其他人玩了。
灵溪早些年,还会时常抱怨他,然后守着那么一丁点的共同回忆,慢慢长大。
再之后,他便从神界贪玩的小霸王变成了战无不胜的守护神。
她没日没夜地修炼,就是为了赶上他的脚步。直到她再也不是那个被人欺负,就只会哭的小姑娘。
这般苦心竭力,早已分不清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也不知过了几万年,她已经很少会想起幼时的事情了,只是在那记忆中,熙攘人群里伸过来的一只手,她如何也忘不了。
“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和魔族王后做这一笔交易。”
灵溪再看向他时,语气很轻。
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同旁人成亲,昆仑山唯一女弟子不行,其他的莺莺燕燕更是不能。
润洵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些复杂,“洗仙池那次,也是你派人将她推下去的。”
他的语气不能说是笃定,但也没有留给她反驳的余地。
灵溪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我没料到,殿下竟也入了洗仙池。”
岁然降生于昆仑山弱水,她自幼就是太子妃,又颇受西王母喜爱,虽实力平平,但也尤为顺遂地长到了两万岁。
灵溪本以为这场醉酒的父母之命,总会寻个正当理由解了去。直到岁然两万岁时,头一回踏入神界。
神界众人的议论纷呈,悄然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寻了几个眼生的靠谱仙娥,只稍加言语一激,便惹得她们主动去陷害岁然。
凭那几个仙娥的身份地位也敢肖想太子,此举既解决了岁然,等事发后又能顺理成章地削了她们的神籍。
是无论如何,都怪罪不到她的头上的。
但灵溪万万没有想到,殿下竟会舍身下界去寻他的未婚妻子。
即便二人未曾谋面,即便他身份高贵。
他也还是,亲自去了。
润洵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是他实在无法与灵溪再相处下去。
他想,仅凭那一点儿幼时玩伴的情意,大抵还是不够的。
“你在这做什么?”
静谧的空间里传来了不属于他们二人的声音。
灵溪侧过身去看,发觉是送她来魔王殿的千月,她往后撤了几步,半掩上门,“王后来了?”
千月好似全然不在意她与谁对话,半点余光都不曾流连在门后之人身上,“跟我走。”
她嗓音很冷,听上去有点不悦。灵溪只当她是觉得自己在殿中乱跑,不合规矩,所以才有些生气。
见她抬脚就要离开,灵溪匆忙间又瞥了一眼润洵,才跟了上去。
润洵本欲要走的步子顿在原地,他低着眼,故而看不清眸中神情。
半晌,他才缓缓转过身,平静无波的视线看向那个原本不在此处的人。
在一片寂静之中,润洵的声音犹如玉石相撞,又似流水潺潺。
“......兄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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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