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系着姻缘树的香囊,洛九忽地起身撑在窗框上,俯身往窗外探,她伸手够到一朵红莲。
犹豫片刻,她还是小心地摘下一片红莲花瓣。
云亓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并不说话。只是在她俯身出去的时候,将手虚拢在她身后。
待洛九坐回原位,回头之际,他的眼皮半垂下,神色淡淡的,像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她故作镇定地将红莲花瓣藏于掌心,借着红裙袖口,看上去并无异样。
空气中有细微的波动,云亓眼神一顿,随后扭头看向屋内一处,淡淡道:“出来。”
洛九依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同一处,只见那屏风上方的虚空渐渐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真切。
虽然他的面容是模糊的,但洛九仍能感受到一道目光无声地注视着自己。
大抵是有要事要商量罢。
她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君上,要不我先出去转转?”
正好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不必,”
云亓漫不经心地往窗框上一靠,“你就留在这。”
洛九半起的身子一僵,她偷瞄了一眼那道人影,悻悻地坐了回去。
随着云亓的发话,她身上那道视线也收了回去。
司命躬身行了一礼,永远冰凉的嗓音即便在遇到突发事情也依然没有丝毫起伏:
“帝君,乾坤台降下示警了。”
云亓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他。
“所以呢?”
室内忽然静谧一片,司命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自女娲祖神身陨,偶有事关苍生的预警会通过乾坤台显现。而云亓降生在乾坤台,神界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查看示警。
纵使天帝郁仪,也探查不了分毫。
这便是帝君担的使命。
洛九安静地坐在一旁,发现自从他回应了司命的话后,不再有下文。
他在冥界待了两万年不曾离开,如今却要因为乾坤台的示警回去。他说那里不是他的家,是不是意味着他在神界其实过得很不开心?
她忽地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他一直是这样,整个人冷冰冰的,她的掌心带着温暖的余温,让他冰凉的肌肤一寸寸回过温来。
“君上想去便去,不想去,那就不去。”她说。
云亓的目光最先落在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上,他的睫毛垂下去,又听见她的声音,他才抬眼看向她。
那双明亮的星眸纯净如清泉,转动间光华万丈,像乾坤台他看过的每一夜星辰。
洛九轻轻地抿了抿唇角,“你先是云亓,才是帝君。”
满河红莲摇曳,她的耳畔边又响起他站在森罗殿的十八级玉阶之上,面对人界祸乱,说的那一句“我先是帝君,才是森罗殿殿主。”
可抛却所有身份,他只是他自己。
任何人都不可以剥夺他选择的权利。
云亓低眼看着她,那双潋滟的瞳眸噙着些微的光华。他倏然抬起唇角,眉梢好看地扬起,“我很快就回来。”
他指尖捏了一道诀,很快便化成了一束流光飞向窗外。
洛一收到云亓的信诀,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洛九的厢房。行过礼后,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司命,随后问了一句,“君上这是要去哪儿?”
云亓站起身来,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不咸不淡道:“本君以元神之力前往乾坤台,你留在此处为本君护法。”
洛一正要应下,身后的司命突然打断了她,声音里难得带上一丝急切,“帝君不可。元神离体损耗极大,若是出了岔子......”
“司命神君。”
洛一不轻不重地打断了他要继续说的话,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司命,才继续说道:“君上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作为臣子的,听命便是。”
“很危险吗?”
洛九也从窗边站起身,她忍不住看向云亓,快步走到他身侧,拉过他的手,“君上睡床,我睡塌。”
“既是元神离体,那便要好生躺着。”
随后,她不由分说地按着云亓的肩,让他坐到了床上。她蹲下身子,半跪在脚踏上,安抚地拍了拍他微凉的手背,“我就在这守着你,哪儿都不去。”
司命似还有话说,虚无的身影向前飘动了几分,却见一柄剑突然横亘在他面前。
他侧眸看去,正对上洛一警告的视线。
神奇的是,向来高傲淡漠的帝君云亓居然乖乖地听了洛九的话,他躺到床上,施了个术法便轻轻合上眼。
司命瞥了一眼抱膝坐在脚踏上的洛九,转回视线看向洛一,语气不甚客气,“月鹿神君,我有话同你说。”
洛一回头确认了洛九脚踝上系着她的金铃,才放下心来,“请神君移步罢。”
她不动声色地站到司命身前,意味明显。
司命看着她戒备的眼神,不禁有点好笑。不过他也正有此意,有些话,洛九听不得。
“洛大人。”
洛九却忽地出声唤住她,“能不能烦请你照看君上一二,我需得办一急事。”
她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马上快到子时了。
洛九倏地站起身,“我很快就回来。”
子时已过,街市上不少铺子都已打烊。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就此落下帷幕。
往生楼屋顶上设了个结界,任谁都不可能发现。
晚风吹动洛一的裙摆,她双手抱胸睨着半空中的人影,“司命神君,特地叫我出来,可是有事?”
在这个寂静昏黑的夜晚,司命的嗓音冰冷彻骨,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诡异到令人恐惧:
“月鹿神君可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洛一曾在东宫殿外,信誓旦旦地说舍身护帝君周全。
她面露困惑,实在不知司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神君,这是何意?”
司命定定地看向她,冰凉的话语从嘴中吐出,“杀了她。”
他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顿了顿,洛一果然接话,“她?”
“洛九。”
听到自己心中猜测的答案,洛一有一瞬间的茫然,讷讷问道:“为什么?”
“月鹿神君,还不知道洛九是什么人吧?”司命变幻出一面镜子,里面显示的正是神界的岁然元君,画面只出现了一瞬,他便收回了术法,“帝君的使命,是守护六界苍生,怎可被情爱绊住脚跟?”
“她不该出现在冥界,扰乱帝君的命盘。”
凡是阻止命盘轨迹运行的障碍,他都要一一清除。
洛一站在原地未动,剑柄攥在掌心留下了不深不浅的红痕。她脑中思绪纷飞,瞳孔突然因某个念头而放大,“你是故意支开君上的。”
无需他的回答,她已然确定了这个事实。
司命出现在人界已有段时日,若要杀了洛九,何须等到现在。
“月鹿神君慎言。”司命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乾坤台示警乃是神界大事,我怎敢作假?”
“只能说,”
他话锋一转,眼神中泛着刺骨的冷意,“时机正好。”
帝君日日和洛九待在一起,眼下去了乾坤台,便是刺杀洛九的最好时机。
他的神力在人界限制许多,不然何须叫洛一出手。
“月鹿神君——今夜,她必须死。”司命冷冷地开口。
洛一垂下眼睫,忽而想起在冥界时,君上曾同她说过,洛九是个很特别的人。
君上最是爱惜东殿的那池红莲,几乎日日都要去看。
自从洛九制了红莲图,君上去看红莲的次数就越发少了。或者说,这是因为洛九的到来。
她跟在君上身边五万年,那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她聊起旁人。
他看着那副红莲图,告诉她,“洛九与旁人最大的不同,便是用真心打交道。她对任何人都真诚炽烈,似红莲炽灼。”
“没有人不会被她的真诚打动。”
“她实在......太过特别。”
能让自持如冰的帝君展开笑颜,这便是她最特别之处。
洛一心想,其实君上想错了,并不是真诚就能够打动他,只因为这个人是洛九。
她像是生来就为他而来的人。
漫长的沉默里,司命一直在等洛一的回答,久到他以为她根本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他刚欲开口,洛一便抬起眼来看他,眼神再度清澈坚定,“司命神君可能弄错了。”
在司命略显疑惑的目光中,她缓缓说道:“月鹿永远只服从于帝君的命令。”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寂静。
司命身影忽地逼近她,冰凉的嗓音像是贴在她的脖颈上划了一道,令人不自觉激起寒颤,洛一却纹丝不动,她轻挑起眉尾,话语里隐含警告,
“司命神君,你我二人实力不分伯仲。但眼下在人界,你打不过我。”
“好,好,好得很。”
司命嘴角勾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月鹿,你会后悔的。”
“只有我,才永远不会背叛帝君。”他话音落下,便消失在原地。
洛一半垂着眼皮,忽然意识到什么,也随着施法闪现到洛九的厢房。
电光火石间,她只来得及看到司命被一股绛红色的神力弹开。
洛一卸下护盾,感知到这股神力并不是特别强大。但司命的神力在人界有天道制衡,被洛九的神力所伤也是理所当然。
难怪,他要让自己去刺杀洛九。
洛一偏头去看昏迷的洛九,目光是难言的迷离与茫然。
元君之境。
她果然,是岁然元君。
正是夜浓寂静的时候,房内忽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却与往常不同,带些些许愠意,
“司命。”
“你是不是活耐烦了?”
司命捂着胸口,闻言身子一僵,正对上那张面色冷淡的脸庞,云亓冷眼瞧着他,带着点拒人千里的冷调。
一双潋滟的凤眸,毫不掩饰地泛着森冷杀意。
人界大概还有3~5章结束。
云亓的戏份真的不是很多,我滑轨认错(哭)。
人界结束,妥妥写感情戏。
必须让他们两个贴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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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