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言临晚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顾升平提着灯,平静地说,“我都走出来了才反应过来,他甚至没有跟我谈钱。”

顾明哲在旁边扶着墙旁若无人地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花来了:“所以他也没有对付言清玉的办法,也没跟你谈报酬,就是跟你哭了一场,你就白给他打工了?”

顾升平没讲话,黑暗中只有一豆暗灯微微照亮他毫无表情的侧脸,看上去像个冤鬼。

他们正走在一段漫长又黑暗的地下通道里。言临晚是个没良心的甲方,说自己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法,但可以给他一条通往‘灯’的捷径。顾升平本以为他有什么后门,没想到言临晚只是打开了一扇不起眼的门,门后是一段压根看不清前路的台阶,没有光源,暗得仿佛要直通到地狱里面去。

很潮湿,他摸索着探上两边的墙壁,摸到了一手阴湿的苔藓。他提了一盏灯,然而这一点灯光能照出来的前路甚至不到一米,光线仿佛都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了。

这个地方让人想起一些恐怖电影,什么全是半兽人的废弃矿坑之类的,那黑暗中仿佛随时要窜出什么可怕的长触手的虫子怪物。

他不是很想对付那种东西,毕竟言临晚又没有和他提钱,倒是很顺畅地就把他踢到地狱里来了。

他转了个话题:“言清玉是怎么想的?”

顾明哲:“嗯?”

“你不是言清玉吗?”顾升平奇道,“我是牡丹的时候你是书生,那如果我是言临晚,你理应是言清玉才对啊。有没有打探到什么言清玉的想法和弱点之类的东西?”

“哦,”顾明哲淡然地说,“没有。”

顾升平麻木地看着他,几乎要把‘废物’两个字镶嵌在脑门上了。

“不是我没用,是真的没有。”顾明哲一摊手,“你以为言清玉是什么多愁善感的类人生物吗?在这个爱情故事里他明显是个渣男反派角色好吧。你如果一定要知道一下他的心理活动,那我只能告诉你,他的心里独白大部分是这样的:‘呵,有趣’、‘无趣的人类’、‘只有这点想象力吗?’、‘真是无聊’、‘呵,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轰冻泥斯巴拉西’……”

顾升平:“……”

顾升平匪夷所思道:“他是日漫爱好者吗???”

“那倒不是。”顾明哲说,“但好像追过连载红楼梦。”

顾升平无力再槽下去了,挥挥手道:“挑你觉得重要的讲一讲……”

“言清玉是诞生于湖水的妖魔,所以力量来源大部分是水元素,能玩出一万种花样。我不建议咱们和他爆发正面冲突,胜算不高。但如果非要爆发正面冲突的话,最好不要在水下开战,他的主场,肯定打不过。”顾明哲说,“上千年来他几乎没有出过手,所以很难讲正面战力究竟如何。”

顾升平微微诧异:“从来没出过手?”

清都城运行起来后也不是一帆风顺,上千年来自然也有过一些反派角色上门找茬。但这些杂务言清玉是不用言临晚管的,回回都是自己干净体面出门而去,再干净体面提着尸体回来,虽未亲见,然而分明打过不少架啊。

“他作风有点阴损,”顾明哲评价道,“当然也有一些需要出手的场合,但是他自己没有下过场,通常是挥挥手放出一片雾气,那雾气里估计有什么迷障,对手在迷障里绕来绕去,没过一会儿就痛哭流涕地自杀了。精神攻击系。”

“言临晚说所谓的‘灯’是言清玉的本源,我觉得这说法未必准。”顾升平点了点头,又道,“言清玉对付言临晚实在是驾轻就熟,对他来说只是区区一个游戏,真的肯为言临晚付出本源这么大的血本吗?”

“你看,生意人想法了不是。”

顾升平挑了挑眉,顾明哲道:“对于言清玉来说这些其实都没什么可在乎的,本源也好还是什么也好。他是无聊了很久的妖魔,为了游戏的真实体验感所以把命搭上有什么可奇怪的?”

顾升平震惊了一下,转头看顾明哲。顾明哲耸肩,轻松道:“甚至包括那个契约咒术也是真的——假设言临晚突然起心真的想杀言清玉,其实也就是心念一动的事。湖神自负是有格调的妖魔,这是他自己想玩的主仆游戏,不把命真的交给‘主人’,哪里玩得爽快呢?”

“他倒真不怕言临晚心一横翻脸干掉他啊。”

“不怕啊。”顾明哲说,“如果言临晚突发奇想把他杀了,他估计会觉得‘轰冻泥斯巴拉西’……”

顾升平倒一默,一会儿又有点牙根痒痒。

所以他妈的言临晚如果真的想杀言清玉只要动个心就行,也算主仆二人携手赴死,但他偏偏不,非得把他拉下水和言清玉打一架?

“叫你去言清玉能活呀,”顾明哲感叹道,“那的确是言清玉的本源,不过不是全部。就算你毁掉了‘灯’,言清玉顶天重伤一场,言临晚是想自己去死,没想搭上言清玉的命。感人不感人?到这个地步上了都舍不得杀,人类就是这样的。”

“他怎么不想想我去打言清玉我可能会死呢?”

顾明哲忍俊不禁:“哈哈,你看言临晚在乎吗。”

“我他妈……”

“哎呀别着急别上火,害怕什么呀。”顾明哲斜眼,“我不是在这儿呢么?”

“你能打过言清玉?”

“这倒够呛。”顾明哲坦然,“不过带着你落荒而逃还是能做到的,大不了不管了嘛。”

顾升平沉默,没接他这话,两个人的足音空荡荡地回旋在偌大的黑暗里。

“到了。”顾升平停步。

在这样的黑暗中人很容易就会丧失对时间的感知,他们已经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十年。好在前面终于没路了,前路是一片长满了苔藓的巨大墙壁,墙壁上刻着看不出明目的古老花纹,看去倒像是什么法阵。

然而法阵的最下方却出现了一扇画风极为不搭的铁门,生了锈的冷灰色铁皮,把手上挂着平凡无奇的铁锁头,看上去像是个什么老单位的档案管理室。

顾升平摸着下巴:“……这什么路数?”

“你要小心。”顾明哲说,“就我的记忆来看,言清玉没在落月湖底布置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水乃万物,落月湖由他的本源生发而来,上千年了,里面孕育出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正常。”

“真是个挺丰富的妖怪。”

顾明哲一哂:“想想怎么在他的丰富里活下来再说吧。”

他伸手,轻松地拧断了挂在门上的铁锁。

门后并未天光大亮,也未出现什么湖神的本源光芒。他们两个进了门,仍旧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顾明哲顺手带上了铁门,那铁门倏忽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顾升平尝试着迈了一步,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脚下有东西。

“顾明哲,”顾升平说,“你那儿有鬼吗?”

顾明哲的声音悠闲地传过来:“好像有吧,我脚下有一些稚嫩的尸体。”

顾升平也踢到了。柔软的,小小的,包裹着细弱骨骼的,已经冷硬了的肉团。

非常多,四面八方。顾升平按住了太阳穴,鼻尖萦绕着腥冷刺鼻的味道。那不是血,血要鲜活得多。

这是某种化学试剂。

“感觉熟悉么?”顾明哲的语调似乎淡淡的,远在天边,“我猜这仍旧是个幻境。我刚才试过破障咒了,没有用。”

“我……”

“幻境起源于人心阴影,这里不是我的阴影。”顾明哲说,“看起来是你的,有什么想法么?”

顾升平颤抖着蹲下,抚摸那些已经冷硬了的婴尸:“……”

“这是个垃圾处理厂。”半晌,顾升平说,“等一等吧。”

顾明哲贴心的没再出声,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前方突然‘咣当’一声响,像是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光芒突然大亮,前方门开了。

两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走了进来,推着一个小车,车上堆叠着一些小小的包裹。

那应该是新一批的‘垃圾’。

顾明哲刚想回头问顾升平话,却惊奇得发现顾升平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穿着破旧背心的少年,眉目间依稀是顾升平五官的影子。

顾明哲沉默地看着他,这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他尝试着挥了挥手,少年顾升平却像是已经看不见他了。这少年眼睛里仿佛烧着两团鬼火,远没有成年的自己温和,他手里握着一块瓷片,悄无声息地躲藏到了尸山的后面,看意思是打算对那两个白大褂下手了。

没有人能看见他,顾明哲走过去,蹲在这少年旁边。少年目光狠戾,在等下手的时机,半晌,顾明哲叹了口气,伸手虚虚搂住了他。尽管知道少年已经感受不到了,但他仍旧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后背,仿佛在顺一只猫的炸毛。

“……所以你想帮言临晚啊。”他低声道,“能从任何一个个体身上看到与自己相似的困境吗?”

清都城下雨了,雨声滴滴答答。云上之城,这雨也分不清真假了。

言临晚靠在窗边,手中攥着一朵红色的山茶,山茶花瓣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他把那花朵举到鼻尖,深深地嗅着。

“下雨了,您不觉得冷吗?”言清玉走过来,为他披上一块毯子,又看到了那朵山茶,笑道,“谢组长的馈赠,您就那么喜欢?”

言临晚散漫地看着他:“……你吃醋?”

“如果您希望的话,”言清玉微笑着,“我很酸呢。”

‘轰冻泥斯巴拉西’是日语音译,可以大致理解为‘真绝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chapter 19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孤独长河
连载中春山听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