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穿了午后的闷热。林预站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手里攥着刚刚用完的考试专用笔，指节发白。班主任王老师的话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心脏骤停...正在抢救..."
人行道上的方格地砖在视线里扭曲变形，林预数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这是路前教她的镇定方法。那天在病房里，他苍白的手指在床单上轻轻敲击着节拍："难受的时候，就数数。质数最好，1，3，5，7，11...要让大脑忙起来。"
十七步时，她撞进了一个消毒水味道的怀抱。护士长张阿姨直接把她带进了急救室隔壁的家属等候区。塑料椅冰凉的温度透过校服裙子渗进来，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与考场里的计时器如出一辙。
"他之前签过预嘱。"张护士长递来一杯热水，杯壁上立刻凝满水珠，"说不希望最后时刻被电击。"
水杯在掌心颤动，热气模糊了视线。林预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路前在止痛药生效前的清醒间隙，曾指着窗外一颗特别亮的星星说："那是天琴座的织女星。等我死了，你就对着它说话，电离层会把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
当时她急得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手腕突出的骨节硌疼了手心。
"林预？"张护士长轻声唤她，"要进去看看吗？"
病床上的路前像是睡着了，只是那些总是调皮翘起的额发被汗水浸透，服帖地贴在额头上。林预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搭在床边的手——比平时更凉，像博物馆里陈列的大理石雕塑。
床头柜上放着他们没拼完的星空拼图，最亮的织女星那块刚好空缺。林预从口袋里摸出考前路前塞给她的"幸运符"——原来正是缺失的那一块，背面用荧光笔写着："给明天的林预"。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长音。林预被医护人员请出病房时，看见窗外飘进一片梧桐叶，轻轻落在路前没有起伏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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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在一个阴沉的早晨举行。林预穿着借来的黑色连衣裙，站在人群最后面。路前的父亲早逝，来送行的多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殡仪馆的空调开得太足，她的小腿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提到过你。"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医生递来一个牛皮纸袋，"说如果你来了，就把这个交给你。"
纸袋里装着一本《夜观星空》的旧书，扉页上有稚嫩的笔迹："给小路前，六岁生日快乐"。书页间夹着几张天文馆门票和一张字条："明天下午三点，替我去看看真正的猎户座吧。"
雨滴开始敲打玻璃穹顶时，林预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天文馆坐了四个小时。投影仪在穹顶铺开夏季星空，解说员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天琴座，中国古代称之为织女星..."
她突然想起什么，慌乱地翻找书包。高考数学笔记的夹层里，路前最后一次辅导她时画的函数图像背面，藏着一行小字："P.S. 我床头板后面有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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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病房已经住进新的病人。征得护士站同意后，林预在消毒间隙溜了进去。铁床的床头板后面用胶带固定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把钥匙和地址便签。
老式职工小区的三楼，钥匙转动时发出生涩的"咔哒"声。五十平米的公寓里，时间仿佛停留在某个普通的午后——厨房水槽里晾着洗好的草莓筛子，茶几上的国际象棋摆着残局，开放式书架上医学教材与科幻小说并肩而立。
钥匙下面压着的便签写着："我的全部财产，交给第一个为我流泪的女孩。（冰箱里有你爱喝的茉莉蜜茶）"
林预拧开瓶盖时，泪水终于决堤。蜜茶甜得发苦，就像路前每次吃药时皱着脸说的那样："良药苦口，但糖分超标更致命啊。"
书桌抽屉里整齐码着十几个笔记本。最上面那本墨绿色封皮的，夹着张照片：海边的路前大约十四五岁，对着镜头做鬼脸，背后是落日余晖。照片背面写着："如果找不到我了，就去海边。"
衣柜里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林预把脸埋进去，还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在叠放整齐的毛衣下面，她发现了一个扁平的木盒，里面躺着一条和她眼睛同色的蓝绿色玻璃小鱼挂坠，鱼尾上刻着"LY&LQ"。
窗外的雨停了，夕阳突然穿透云层。光束照在墙面的世界地图上，某个海滨城市被红笔画了重重的圈。书桌玻璃板下压着的剪报是当地天文台举办流星雨观测活动的消息，日期是今年八月。
最后一本日记的末页，路前用比平时工整许多的字迹写道：
"林预，当你看到这些时，我大概已经变成星星了。别难过，我偷偷多活了三年，足够把想做的事都列成清单（虽然只完成了1/3）。现在轮到你了——代我去看海边的流星雨，代我读完医学院，代我好好活到八十岁。PS：哭可以，但不许超过二十分钟，记得用冰敷眼睛。"
夜幕降临时，林预抱着那盒笔记本坐在阳台躺椅上。城市上空的云层散去，天琴座清晰可见。她举起玻璃小鱼，让它悬在织女星的位置。
"我找到你的宝藏了。"她对着星空轻声说，"但清单要改一改——是我们一起完成的清单。"
夜风吹动笔记本的书页，最新翻开的那页写着路前未完成的心愿清单第17条："和喜欢的女孩一起看流星雨（划掉）让她替我看"。墨迹在"替"字上晕开一小片，像是被水滴浸润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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