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淑妃?”采苓没太明白,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所有宫人都知道,皇上只在乎皇后和贵妃,几时还记得宫中还有个淑妃?
陈济静坐了一会儿,又说:“还是不要叫淑妃到这儿了,朕去德教殿看看。”
听见这句,采苓确信了,陈济并非口误,他是真的要找淑妃。
采苓忙跟着陈济,一起去了。
走在去德教殿的路上,陈济努力平复着自己,他不能让所有人都像方才采苓那样一眼就可以看穿自己。
他默默琢磨着,他不能把司姚叫去璇玑殿,因为他从来不会宣召司姚,如果司姚出现在璇玑殿,一定会引起宫人们的注意,就一定会传到桃叶耳中。
所以他去德教殿,去看望他的大皇子,这样比较正常,也极有可能「遇到」时常监督大皇子功课的司姚。
果然,他一踏入德教殿,就看到了司姚。
因为天气炎热,陈升就在院中树荫下读书,司姚和孟雪都坐在不远处,孟雪怀中还抱着她的女儿。
一看见陈济,司姚和孟雪都站了起来,孟雪连忙将女儿交给婢女,两人同向陈济行礼。
陈升也赶紧放下书,恭敬一拜。
陈济先走到陈升身边,看了看陈升在读什么书。
陈升比刚入宫时已经长高了许多,说起话来也不似原先那般怯懦了。
陈济拿起书随便提问了几句,陈升都对答如流,显然是下了真功夫的。
司姚侍立在侧,饶自得意。
陈济上下打量了陈升,倘若这真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倒也是不错的……可惜,他对此不太有信心。
看罢陈升,陈济的目光瞟向司姚,轻轻道了声:“跟朕来。”
司姚很意外,忙跟着陈济,往外走了几步。
就在快要走到德教殿院门口时,陈济停住脚步,伏在司姚耳边,说了两句话,随即便独自离开了。
司姚瞪大着眼睛,站在原地,遥遥望着陈济出神。
孟雪随后带着婢女们走近司姚。
“你知道皇上跟我说了什么吗?”司姚抓住了孟雪的手,看起来惊喜万分。
“嘘……”孟雪摆手,制止了司姚。
采苓看了一眼孟雪和司姚,没有说话,自回偏殿去照顾寄名的帝后养子陈炬。
孟雪同司姚回到百福殿,屏退了婢女,才展开私聊。
司姚告诉孟雪:“皇上要我寻个由头去炸王敬的墓,毁坏尸首,但不许暴露是他的意思。只要我做了,他就册立陈升为太子。”
“安丰侯都死了这么久了,皇上怎么会现在突然想起来要炸墓了?”孟雪觉得很奇怪。
“我不知道……我也忘了问了……”司姚一头雾水。
孟雪想象着,揣测道:“莫非是皇后在皇上面前露出了什么马脚?皇上要试探她?”
司姚糊里糊涂地问:“试探她什么?”
“试探她的失忆是真是假呀!”孟雪无奈一笑,凑近司姚,低声问:“我们不都怀疑过皇后是假装失忆吗?”
司姚点了点头。
孟雪分析道:“你想,皇上有必要跟一具尸首过不去吗?肯定是为了试探皇后的反应啊!皇后如果是真的失忆,自然对这事无所谓;但如果她没失忆……”
“如果她没有失忆,会怎样?”司姚拉住孟雪的手,心里突突的。
“我不知道。但她从前对安丰侯的感情那么深,肯定无法容忍别人那样做。”孟雪不由得警觉起来,提醒着司姚:“你要考虑好,得罪皇后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怎么考虑?皇上许诺的条件可是太子之位!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未必有第二次了……”司姚眼巴巴看着孟雪,深深陷入皇位的诱惑之中。
孟雪叹道:“是啊,富贵险中求。后宫的女人,如果不能爬到最高处,将来根本没有活路。”
司姚深深地吸气、呼气,什么还没开始做,她已经紧张得坐立难安了。
“但我们这位皇上,你最了解,他从前可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人。要是回头他俩和好了,再生个孩子出来,说不定对你的承诺就翻脸不认账了。”孟雪左右踱步,仔细思量一番,替司姚打算着:“空口无凭,我们得让他白纸黑字写下来,盖上玉玺才行。”
“皇上会听我们的吗?我们叫他写,他就能写?”司姚一点自信也没有。
孟雪笑道:“傻妹妹,你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你做这件事吗?因为只有你从前与安丰侯有过节、且交集极深,只有你才能「合理」地做成这件事。
官冢被炸,那么大一个动作,迟早会传得远近皆知,他身为君王,表面上总不能胡作非为啊。他需要你,当然得给你公平的交易,岂能空手套白狼?”
司姚听得有理,忙又说:“那我们就快去找皇上,让他给我们立字据。”
“皇上要瞒着皇后,怎么能让你出现在璇玑殿?”孟雪轻笑着,又给司姚出了主意:“皇上怎么来见你的,你也得怎么见他……”
晚间,孟雪和司姚又一起来到德教殿,但没有去看陈升,而是直接扣了采苓的房门。
见到采苓,孟雪便直白地道出目的:“我们想见皇上,恐怕要劳驾陆姑娘跑一趟了。”
采苓早已猜到司姚受命于陈济要去做某些事,只好亲自去了璇玑殿,转达陈济。
陈济再次来到德教殿,他知道司姚是会把他的话告诉孟雪的,而且他也认为,司姚必须在孟雪的辅助下才能做好这件事,否则定会漏洞百出。
在德教殿偏殿采苓的房间里,陈济见到了司姚和孟雪,采苓在门外守着。
行了礼,孟雪笑盈盈地对陈济说:“皇上请恕罪,并非淑妃娘娘信不过皇上,只是凡事都得有个安稳的保证,人心里才踏实。皇上要淑妃做的这件事,那可不是小事……”
陈济冷冷地问:“你想要什么保证?”
孟雪道:“要么请皇上给一道密旨,淑妃也好奉旨办事;要么就请皇上立一个契约,做个明白的交易。”
陈济似笑非笑,望着司姚:“你怕朕事后反悔,是吗?”
“我……”司姚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应答。
陈济抖动眉毛,又唇角微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怕朕事后反悔,朕也怕你们泄密。这契约,要怎么立才能让双方都放心呢?”
“就写七个字——「事成,立陈升为储」。”孟雪很快答复了陈济的话,“皇上怕泄露的事,不必写在契约上,自然也泄露不了。接下来无论淑妃做了什么,都是淑妃的一己之私,与旁人无关。我们想要保证的,只是储君之位。”
陈济静静坐着,犹豫了一会儿。
自从听马达说了那些「证据」之后,他心里很乱,无时无刻不想着桃叶可能的阴谋,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面对桃叶,他甚至畏惧明日上早朝……
他确实急于求知一个答案,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获得这个答案。
“采苓,拿纸笔过来。”陈济向外高喊一声。
采苓忙进来,找了纸笔。
陈济就按照孟雪所说,在纸上写下「事成,立陈升为储」几个字。
旁边,又传来孟雪的声音:“还请皇上留下玉印。”
陈济愤然瞪住了孟雪,语气锋利:“你的要求太多了吧?”
“没有印信,如何证明此乃皇上手书?皇后娘娘的手段,皇上是知道的。此番淑妃是为皇上铤而走险,若得罪了皇后,还不知皇后将来会怎样折磨淑妃,淑妃的要求并不高,求皇上体恤。”孟雪拉着司姚,一起跪了下来。
陈济没得好说,从衣袖中取出玉玺,在纸上落款了。
“多谢皇上。”孟雪喜不自胜,伏地叩首。
司姚见了,也忙叩首。
陈济没有说话,收起玉玺,走出了这间屋子。
采苓忙追了出去。
司姚扶着孟雪站起,惶恐地问:“皇后将来真的会折磨我吗?她会怎么折磨我啊?”
“她一直与你相安无事,如果经过此事就开始折磨你,不就等于承认了她是假装失忆吗?”孟雪微笑着,安慰司姚道:“一旦让皇上认定她是假装失忆,皇上还能像从前那样宠爱她吗?说不定直接把她废了!”
司姚勉强点了头,却还是心神不宁。
在夜幕中,采苓追上了陈济,低声说:“皇上这样留字又留印,未免太冒险了。”
“朕不留,她们能做吗?”陈济走得很慢,暗沉的脸上写满失意。
“皇上究竟是要她们做什么?”采苓忍不住问了出来。
陈济没有回答,只是毫无目的地走路。
“无论做什么,万一真如她们说的,皇后要折磨淑妃,淑妃定会向皇上求救,到时候皇上是救还是不救?不救,她们肯定会把不该说的给说出去;救了,您就无法得知皇后究竟都能施展出怎样的手段……”采苓跟在陈济身后,小心翼翼地谏言。
陈济静静听着,忽然停住了脚步。
“朕要躲出去几天,你替朕留意着那个孟雪的一举一动,若是她有泄密之意,就直接杀了她。然后……搜出朕刚才写的那张纸,毁掉,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