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越听越不解，便问马达：“你怎么就敢肯定方湘是被藏起来了？”
马达恭谨答道：“皇上，此事干系重大，请恕臣不能在此详细陈述。但请相信臣可以很快找到方湘，到时候，一切自然明明白白。”
陈济望着朝臣们脸上的迷茫，想起此案原有些不可告人的起因，只得允诺了马达：“好吧，朕就给你三天，准你搜查京中所有府衙。若是找不到方湘，朕就无法顾念二位丞相的旧日恩情了。”
桃叶的心，砰砰直跳，她十分怀疑，马达已经知道了方湘所在，就准备扣她一个什么罪名呢！
如其被马达搜出来，还不如让方湘主动出现算了。
她作为此案的受害人，本来无需隐瞒什么，怎么可以二次受害？
于是，散朝后，桃叶直接让采薇去科举司接方湘，就只管光明正大地带进宫。
采薇在路上已经与方湘讲明，右丞相不愿构陷左丞相，所以「畏罪自杀」、「欺君之罪」之类的事并不曾发生，今日面圣就如昨日面见皇后一样，讲出真相即可。
桃叶这日也没有去科举司，在方湘入宫之前，她先来到了璇玑殿。
在璇玑殿，桃叶正式地向陈济禀报：“皇上，方湘意欲求见皇上，苦于没有门路，所以找到科举司，请臣妾代为转达。”
“方湘在科举司？”陈济惊愕极了，“那你刚才在朝堂上怎么不说？还叫马达去搜查什么？”
“臣妾不说，自然有臣妾不说的苦衷。皇上请仔细想一想，方湘被皇上授命左丞相审理，为何不通过左丞相求见皇上？他是右丞相的小舅子，为何不通过右丞相求见皇上？为何要找上臣妾？”桃叶叹着气，显出一脸的无奈。
陈济点了点头，忙拉住桃叶的手，关怀道：“你有什么苦衷？快告诉我。”
“还是让方湘来说吧。”桃叶努嘴一笑，“就如右丞相说的，见了方湘，一切自然明明白白。”
陈济只好静静等着方湘的到来。
不久，方湘被采薇带入璇玑殿，向帝后行了礼，桃叶特意屏退了所有宫人。
陈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一见着方湘就问：“皇后说你要见朕，现在见到了，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方湘犹豫着，低声先问了陈济：“皇上之前说，只要我供出主谋，就赦免我死罪……这话还作数么？”
“你好大胆子，还敢跟朕谈条件？”陈济勃然大怒，厉吼道：“再不说，朕现在就宰了你！”
方湘不敢再啰嗦，慌张跪下，陈情道：“皇上恕罪，是……是张贵人……张贵人记恨皇后，让我在科举司找个最有机会冒犯皇后的人下药……却没想到阴错阳差，连累了我姐夫……”
“你跟张小宛居然有一腿？”陈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上前一脚踹倒了方湘，“混账东西！朕的妃子你也敢勾搭？”
“我哪里跟她有一腿？我什么都没有得到过！”方湘趴在地上，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就冲着陈济高喊起来：“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都是当年为了帮你，才娶了个母夜叉！”
提起「当年」，陈济愣住了。
“她嫁给我之前就已经不是处女了，长得那么丑，脾气还那么差，又不会生孩子，还动不动就打我，天天嫌我没本事……我讨厌死她了……”方湘突然哭了起来，委屈地说：“我但凡日子好过一点儿，也不至于三言两语就被张贵人利用，差点命都送了！”
“你要杀我就杀了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方湘干脆伏地大哭，双手拍着地板，看起来像撒泼一样。
陈济耐着性子听完了方湘的牢骚，结末才吆喝了一声：“朕下旨让你们和离，行了吧？”
方湘听见这句，一时间忘记了哭。
桃叶赶紧插了个空，略略提醒了方湘：“方侍卫，你的状只告了一半……”
方湘如梦初醒，忙爬起来跪好，忽又变得怂了，声音也渐渐变得微弱：“左丞相因为怕我把张贵人供出来，就让人勒死我……多亏我姐夫及时赶到救了我。
姐夫为了说服左丞相放我走，就承诺把我送到远方，好让左丞相上报一个我「畏罪自杀」……是我不甘心这样一走了之，又进不了宫，才去找皇后……”
“你差点污蔑了皇后名节，还好意思去找皇后为你做主？”陈济郁愤地看着方湘，仍恨得咬牙。
“可是……那不是也没做成么……”方湘战战兢兢地低声狡辩着，又恳求道：“皇上饶我一命……你说了可以饶我一命的……”
陈济吼问道：“你刚才不也说了「不想活了」吗？朕成全你不是正好？”
“我……那我要是死了……和离还有什么用？你总得让我重获自由几天吧……”方湘说着，又呜咽起来。
“哭什么哭？你是个男人吗？”陈济心烦地扒拉了一下方湘的脑袋，满眼不屑。
“皇上……”桃叶挽住了陈济的胳膊，轻笑道：“方侍卫确实罪不至死，况且他能迷途知返，也该从轻发落……”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方湘忙对着桃叶磕头，鼻涕眼泪都拧到一起了。
陈济又瞟了方湘一眼，没有说话。
“不过，咱们也不能只听方湘的一面之词……”桃叶温和笑着，又对陈济说：“按规矩，理应把与此案相关的人都叫来，当面对质，才算公正。”
陈济点头，便喊了卓谨进来，令卓谨宣召马达、陈亮入宫，并去芳乐殿传张小宛。
彼时马达已经去过科举司，听说了方湘被带入宫的消息，对于被传召早有了心里准备。
陈亮也想过可能被方湘供出，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张小宛就在宫内，自然是头一个被带到璇玑殿的。
方湘一看到小宛，就忍不住拽着质问：“是不是你让左丞相杀我的？是不是？”
“鬼……鬼……”小宛疯疯癫癫的，就像不认识方湘一样，拼命往一边闪躲。
陈济和桃叶都看着，小宛头发蓬乱，完全没有礼仪，被拖进璇玑殿之后，就只是往角落里爬，不停地说：“有鬼……有鬼……”
卓谨向陈济禀报道：“皇上，奴婢去到芳乐殿，见到的张贵人就是这个样子。”
陈济绕着小宛看了一圈，就如看戏一样，乐呵地笑了：“前几天还能指挥人下药呢，现在就疯了？”
“鬼……鬼……”小宛面对陈济，也是连连后退，目光中只有恐惧。
“装疯是没有用的……”陈济蹲下，一根手指挑起小宛的下巴，阴冷一笑：“你逃避不了，就算真的疯了，也是死罪！”
桃叶听着，隐隐感到难受，她似乎还是不忍心让小宛去死的，可是，她也不想再为小宛求情了。
小宛的疯状，并没有因为陈济的言语而改变。
没多久，陈亮、马达也到了，同向帝后见礼。
陈济先问了马达：“方湘说，你承诺了陈亮，把方湘送走，好让陈亮谎报一个「畏罪自杀」，是真的吗？”
“是。”马达诚实地回答了。
陈济又问陈亮：“你让朕把人犯交给你审理，其实就是为了有机会杀人灭口，是吗？”
“皇上恕罪……臣都是为皇上着想……其实张贵人才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啊……”陈亮声音颤抖着，也不敢抬头。
桃叶听了，冷笑着问：“左丞相这话的意思，是本宫对皇上不够忠心了？”
陈亮没有吱声。
陈济看一眼陈亮，又看一眼马达，问：“你们两个都是老早就知道了张小宛和方湘私相授受，却都替他们瞒着，是吗？”
陈亮和马达都低下了头，算是默认。
“好，真好！朕的左右丞相，真是朕的左膀右臂，都可以联合起来欺骗朕了？”陈济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
“皇上息怒，二位丞相，也都有各自的苦衷吧……”桃叶从容地笑着，做出一副为难之态：“只是此事，该如何论罪呢？”
“不知道，朕不知道！”陈济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又坐回了他的椅子上。
桃叶觉得，她又有了机会，便笑着问：“既然皇上不知道，那么臣妾作为此案最大的受害人，可否代皇上处置呢？”
陈济微微抬头，望着桃叶：“你想怎么处置？”
桃叶笑道：“臣妾觉得，右丞相也算是此案的受害人，阻止左丞相行凶，并无过错，不该论罪。至于对张贵人和方湘的私情知情不报……皇上连方湘都谅解了，又有什么不能谅解右丞相的呢？”
陈济盯着马达看了一会儿，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马达失去意识时去拉扯桃叶的场景、以及那被莫名其妙喊出来的「公主」二字，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不快。
但他还是点了头，又问桃叶：“其他人呢？”
“方湘受人蒙蔽，才会犯错，而后其主动投案，也弥补了过失。就革去他御前侍卫一职，罚他到臣妾的科举司充为杂役，以示惩戒，如何？”
陈济又点头，他对于方湘的罪责，反而比对马达更能释怀。
“至于左丞相……”桃叶走近陈亮，露出了礼貌地微笑：“本宫很想问一问左丞相，本宫兴科举、办学堂，为陈国选拔了许多优秀的人才，为何在你心里，却不及张贵人忠心呢？”
这样被指名问，陈亮不得不答：“娘娘办学堂赚的钱，都进了您自己的小金库，而非国库；娘娘科举司选拔出来的人才，也是更忠于娘娘而非皇上。
张贵人为陈国做的事，虽不及皇后娘娘多，可每当做了好事，就宣称是皇上的美意；每当有了恶名，就自己担着，全心全意都是为皇上着想……”
没等陈亮说完，陈济已经笑出了声。
“皇上，请不要取笑，左丞相好歹是长辈。”桃叶象征性地阻止了陈济。
陈济只好止了笑。
桃叶望着陈亮，又客客气气地说：“左丞相说科举司选出来的人更忠于本宫而非皇上，在本宫看来，恐怕左丞相是更忠于张贵人而非皇上吧？”
“请皇后娘娘不要胡说，老臣对皇上的忠心，苍天可表！”陈亮端庄肃穆，鬓边花白的头发也随着他的声音一晃一晃，几乎要对天发誓似的。
“既然左丞相这么说，就请您老证明一下……”桃叶淡淡一笑，道：“今日这桩案子，您和张贵人都有份，但总有一个人是此案的主谋。如今张贵人已疯，本宫只能问左丞相。
如果张贵人是主谋，便只能将其赐死；如果左丞相是主谋，那就请您主动辞去丞相之位。是为皇上效力更重要？还是张贵人更重要？请左丞相自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