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达愕然，瞬间迷茫了。
桃叶尴尬地用手遮住了脸。
陈济走到马达面前，义正辞严：“行舞弊之举的人根本不是陈错，朕关押他，是因为他三番两次让朕感觉到他觊觎皇后，这是朕最无法容忍的！”
马达愣了一会儿，慢慢明白了桃叶为何不敢让陈济知道她想为陈错求情。
但马达总觉得，这不太可能，因此拜问：“皇上会不会是误会了？”
“就算是误会，朕也宁可信其有，朕绝对不允许他再有机会勾搭桃叶！”陈济说得更直白了。
桃叶也把脸埋得更深，生怕马达再看过来，她已经无地自容了。
马达想了一会儿，又谏言道：“臣以为，皇上误会的可能性很大。若实在不放心，不如将陈错调到外地去吧，让他到远方为官，他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皇后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陈济笑颜逐开，好似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桃叶微微露出一点指缝，瞥了陈济一眼，默默思虑，若是陈错调到外地，王环肯定也得跟着去外地，那么王敦一大家子人呢？
她想，恐怕陈济是不会放心让王家人离开京城的……
果然，陈济很快就考虑到了王家人，对马达说：“不过，只能把陈错一个人调出京城，不准他老婆儿子跟着迁出去。”
马达又愣住了。
陈济就跟马达解释道：“你要明白，那王环身后，还有一大家子姓王的呢。王氏现在是民籍，出京无需禀报，要是王环离京了，他们肯定也跟着走。
王环的祖父王逸，当年是为便于成宗入京而诈死，但你我都知道，他多半人在北魏。还有那王家老三王敖、长孙王耿什么的，八成都投奔王逸去了。”
桃叶默默想到，当初如果不是被陈济半路拦截，她和她的二哥也早跟王逸会和了。
陈济又继续对马达说：“总之，只要王环留在京城，她父母就不会走，王家在北魏那些人，也就会有所顾忌，不敢乱来。所以，陈错只能一个人滚出京城。”
“可是，他们年轻夫妻，强行分离总是不太好。”马达低声提出异议。
“留他一命已经是便宜他了！你没见过，他单独跟朕说话时有多嚣张！他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挑衅朕！”陈济瞪着眼，想起陈错那副总是若无其事的嘴脸，又一次怒火中烧。
马达不敢再妄议。
“万一王家人怂恿王环，神不知鬼不觉跑了，那就麻烦了……”陈济忽又有了疑虑。
琢磨一会儿，他又有了主意：“不如把陈错的儿子弄来，由朕亲自抚养，那么王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抛下儿子跑了的……”
马达听得有点糊涂，不禁相问：“皇上的意思是，将陈错之子收养宫中？不仅夫妻分离，还要让他们母子分离？”
“对呀！”陈济回答得很自然，倏而又忍不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家三口分别生活在三个地方，相见一次难如登天，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太好玩儿了！”
自言自语之间，陈济笑得前仰后合，十分夸张。
马达呆呆站着，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桃叶冷眼看着陈济，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声：「变态」！
“这就是得罪朕的下场！”陈济饶自得意，干脆放声大笑起来。
透过门缝，桃叶感到外面的雪花似乎越来越多，想起陈亮还在雪地里跪着，再听陈济的笑声，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忍不住提醒了陈济：“皇上，左丞相那把老骨头要是冻死了，怕您不好对外交待呢。”
“哦……对，给忘了……”陈济停住了笑，探头一看，竟已是大雪纷飞，忙吩咐马达：“你快去告诉他，朕已经答应放陈错了，请他老人家快回去，别再给朕添恶名了！”
马达领命，拜退而去。
桃叶站起，走到窗前，只见马达顶着大雪，快步到陈亮身旁，耳语几句，然后搀扶陈亮。
陈亮跪得太久了，好大一会儿才起得来，却难于行走，半晌才被马达扶着慢慢出去了。
桃叶见陈亮走得踉踉跄跄，不由得浮想联翩。
想来，陈亮与陈济之父是半辈子过命的交情，陈济仅仅因为疑心陈错对她有不轨之心，尚能如此对待陈错；那么更何况她挚爱的、与陈济有世仇的王敬呢？
如果她当年足够了解陈济，就应该离王敬远远的……生离，总胜过死别……
陈济已经站在了桃叶身侧，同样望着远去的陈亮和马达，笑问：“在想什么呢？”
桃叶侧目，看了陈济，立时心生一计。
“臣妾在想，中书令之职又空缺了，谁来补缺呢？”桃叶歪着脑袋，笑吟吟望着陈济。
“还真是啊……”陈济恍然记起，当初中书令之职空缺了许久，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因中书省内大多官员都与王氏一族过于密切，几经纠结，才选了陈错这个王家女婿。
桃叶眉眼弯弯，玩笑似地问：“论资排辈，该是把中书令之下的中书侍郎推上去一个吧？”
陈济一听，登时变了脸色：“那两个中书侍郎，萧牧是王家的表亲；柴浚更与安丰侯是同窗好友，背地里没少骂朕，在中书省朕最讨厌的就是他了！你推荐他们，是何居心？”
“什么萧牧柴浚？听都没听过！”桃叶也拉长了脸，甩出不忿的言语，她可真讨厌陈济这种动不动就狐疑乱猜的样子。
陈济似乎挺怕桃叶生气，忙努出笑意，改口解释道：“对不起，我的意思只是说，两位中书侍郎都跟王家关系近，我不放心其中任何一个统领中书省。”
桃叶淡淡一笑，也懒得计较，便又笑问：“既然他们这么讨人嫌，皇上怎么没给他们免职了呢？”
陈济无奈地说：“朝中朕讨厌的人多了，哪能都免职？这道理，你会不知道？前朝位高权重、但并不忠于朕的人，朕肯定迟早都得除掉！只不过，得有合适的理由、还不能操之过急。”
“皇上言之有理。”桃叶挽住陈济的胳膊，亲切地笑着：“其实，臣妾正是想帮皇上合理地、慢慢地把这些人给换掉。可臣妾还没来得及说这办法呢，就先被皇上给曲解了。”
陈济好奇地望着桃叶，忙问：“是什么办法？”
桃叶笑道：“在我们仙乡，有种制度叫做轮岗制。同一部门的不同岗位之间往往是相通的、甚至相似的，一个职位做久了、太熟了，难免会倦怠，轮岗可以让人耳目一新，也能体会同僚的辛苦，增进彼此的理解和包容。
臣妾以为，中书省或别的官署，都可以推行轮岗制，好处多多。其一，轮岗周期结束，无论某人在某职位上做得好或不好，都要强制卸任去别的岗位，防止那些讨厌鬼一旦手握重权就不舍得放下；
其二，武官之间，更适合轮岗。其实先前皇上让马达时不时在飞龙军和其他武将手下的军队相互调动，已经算是轮岗了，这确实能有力地阻止他们结党营私；
其三，轮岗久了，那些出身贵族世家的官员，就等同于跟后起的寒门官员平起平坐了，削弱世家自命高贵的优越感，不然他们还以为自己某天可以越过皇权呢；
其四，轮岗的职位越多，需要学习的内容也越多，犯错的概率也就越高，那么我们当然有的是机会把不忠心的人给换下去。等满朝只剩下忠臣之后，皇上也可随时取消轮岗制。”
“轮岗制……”陈济感到甚是新鲜有趣，又问：“你们仙乡还有什么？都说来听听！”
桃叶莞尔一笑，道：“仙界有千万年的历史，哪说得完啊？再说了，也未必每件都对你有用呢。”
陈济笑点点头，思虑着眼前提到的轮岗制，想象着朝臣们可能的态度，“你这个轮岗制，对朕确实有利，可对于高官极为不利，他们肯定会群起反对。要是反对的人太多，怕会推行不下去。”
桃叶唇角微扬，自信满满地说：“皇上若是信得过臣妾，不如让臣妾跟着您一起去上朝，听听他们要如何「反对」，或许臣妾能平息他们的反对呢。”
“你想与朕一同临朝？”陈济很震惊。
“皇上不擅长吵架，但臣妾擅长，就让臣妾替您吵赢他们，不好吗？”桃叶歪着脑袋，自荐着自己的道理。
陈济不禁又笑出了声：“你这是自夸呢？还是自损呢？”
“你就说行不行吧？”桃叶翻个白眼，故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薄薄的红唇在噘起后更显得妩媚可爱，冷艳的面颊如点点桃花般粉嫩怡人，让那张脸孤傲而不失温柔。
陈济双手扶住桃叶双肩，眼眸中散发出无尽宠爱，“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当然都行。”
“多谢皇上。”桃叶双手合在腰间，微微屈膝行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陈济抱住了桃叶，眼底却泛出一丝忧愁。
他不确定，桃叶是否真的能说服群臣接受这闻所未闻的轮岗制，但他觉得，皇后临朝这件事，恐怕会比轮岗制让大臣们的反应更为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