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着遥控板来回换台，电视上的人物出现不到一秒就被我换走，我妈抱着衣服从客厅走过，看不下去，抢过遥控板，“一天天就知道瞎糟蹋，把你卖了都凑不齐买电视机的钱。”我哥不在，我妈说话就好难听，但是我不在乎，反正我妈也不会付诸行动，但是我也不能回嘴，不然我妈会更起劲。
趁我妈不注意，我进房间把哥哥偷偷塞给我的钱都翻出来，溜出门了。
最开始，我站在小区门口，保安爷爷先是在保安室里望着我，再探出头看我，最后走出来，问我，我家里人呢？
我心里烦，踢着石子儿走开，我天天都走小区大门，为什么我记得住保安爷爷，保安爷爷记不住我？
我拐进街角，买了个棉花糖，粉红色的云朵散发着甜腻腻的香气，我吞吞口水，算了，这么大一个，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我举着棉花糖，在石墩子上坐好。街边老是蹿出来几条小狗，它们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盯着我的棉花糖，我把棉花糖又举高了点，想赶走它们，但是看它们的哈喇子流到水泥地上，我摸摸心口，想着哥哥快快出现。
一辆一辆的车从路边经过，也有车停下放人下来，可惜都不是我哥。
几条小狗也累了，都看出来我是个吝啬鬼，不想给它们吃东西，就只趴在路边陪着我，所以我有点不好意思，举着棉花糖对它们说谢谢。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的屁股都麻了，我站起来在路口来回走，一转头望见了我哥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我没来得及喊出来，就看见我哥转过身扶着一个姐姐从车里下来，我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好奇。
他们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话，我哥背对着我也挡住了那个姐姐，最后他们抱了一下，我哥目送着那个姐姐离开。
我躲进巷子里，把棉花糖一片一片撕下来吃，小狗们摇着尾巴跟上来，我也分给它们，他们摇着尾巴高兴得很。
“你们谁愿意跟我回家！”我站起来，叉着腰。
几只狗都没有理我，还有几只舔了舔棉花糖，可能觉得不好吃，转身甩着尾巴又走了。只有两只小小狗，可能平时没吃过啥好的，趁几只狗走了，撒欢儿似地开吃。
我又蹲下，一手一个轻轻抚摸它们的背，趁它们不注意一手夹一个费劲吧啦站起来，回家路上两只小狗意外乖顺，我沾沾自喜。
站在门口听到我妈大喇叭一样喊我哥递东西给他，我夹着两只狗迟迟不敢开门，小狗开始不安分了，呜呜叫着。
门突然打开，缝隙变大，家里温暖的灯光被我哥挡住一大部分，我仰着头看他，他低着头看我，看到我腋下的两只小狗，两只小狗也盯着他看。
我哥的眼睛在我和两只小狗脸上扫过两个来回，嘴角一抽，“你要养它们？”我哥不等我回答，他回头往屋里看，确定老妈还在忙就又转过头，看着我，四目相对下，我突然福至心灵。
“哥哥，我想养，你帮帮我，帮帮我。”
“……”
两只小狗适时地呜呜两声。
“……”
“小君啊站在门口干嘛？”
“苏言善！你哪儿捡来的脏狗，给我丢了！丢远点！”
我刚想开嚎挤眼泪，嘴张一半觉得不可行，就老老实实站在门外，委屈地看着我哥。
“……”
“妈，弟弟想养要不然就……”
“不行！”我妈恨铁不成钢地把我哥拉开，“什么都要顺着你是不是？谁养狗啊？你自己才多大点，还不是大人来养！老娘养你哥俩就够费劲儿了，特别是你！苏言善！”
“妈，我以后每顿都少吃半碗饭好不好，分给他们吃，把他们关在我房间里，不会很烦的。”我看着我妈拿过门口的扫把，她急了我也急了，装不了一点。
“妈，妈妈！”我哥眼疾手快，抢过扫把，“他都叫‘言善’了嘛，看见小动物可怜他们是好事啊，证明爸给他取这个名字也对了，也证明妈这些年也教他教得好……”
反正最后在我哥的帮助下，小狗顺利被安置在了阳台。
周末一大早，我哥就把我抓起来，叫我带小狗去宠物医院检查，我眼睛都睁不开，我听见我哥笑了一声，直接用两只手把我眼皮撑开，我看见我哥得逞的笑。
我穿鞋时看见客厅的钟，小声抱怨。
“想养狗那就好好养，想养狗又负不起责任，养不起就不养！一天天尽找事儿！”
我妈不知道又从哪儿钻出来，耳朵就那么好又能听到我说的话。幸好我哥也在穿鞋，把我挡在身后，我和他一人抱一只狗，出了门。
宠物医院也不远，就在我捡到小狗的街上，店员小姐姐看到我们抱着狗，笑得特别开心，“前两天喂街上小狗的时候没见到他俩我还担心呢，看来是遇到好主人啦！”
“取名字了吗？”
我哥看向我，我感受到了鼓励。
“大黄！二白！”
我哥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小狗耳朵也耷拉下去，趴在台子上转过头不看我。我拉拉哥哥衣角，躲在我哥腰侧有点郁闷。
我哥蹲下来，摸摸我的头，说:“好名字，很适合他们。”说完他又笑了。
给小狗做完检查打完针，我哥又问了一些细节，临走前还向店员姐姐要了店里的养狗手册。
我牵着狗，比我哥走得快，可开心了，经过捡到小狗的街角，大黄二白停止停住腿不走了。旁边就是我哥那天下车的小区，我往里望了望，很高档的小区，连保安室都修得很豪华，保安跟四大天王一样威严，看我牵了两只狗鬼鬼祟祟往里瞅，还从保安室里走出来特意看看我。
我哥慢下脚步，叫我别走那么快，我回头瞪他，不信他跟不上我。
小狗围着我绕圈圈，狗绳绕我一圈又一圈，我试图把绳子理顺，尝试几下不成功，无奈喊我哥。但是我哥握着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消息，皱着眉看向小区里，有点失落。
可我不管！我现在是在很危险的处境里！
“哥，快救救我！”
“哥！我动不了了！”
我哥终于拔萝卜一样把腿甩到我这边来，泥点子还甩不下去，缠着他，不让他来救我。被解放的我看着大黄二白乖乖在我哥腿边摇尾巴，气呼呼地把绳子套在我哥头上，我哥本来蹲着给我理衣服，猝不及防被我用绳子像对待小狗一样套脖子，第一反应是茫然，怔不到一秒反应过来后，面部肌肉随着牙齿的咬合而微微有些颤动。我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哥哥……”
“走吧。”我哥轻轻叹一口气，把绳子抓在手里，拽住蹦蹦跳跳的两只小狗，另一只手把我牵着。
我们往家走。
“苏顾君！”一道女声响起。
两人两狗齐齐回头。我认出来了，是和我哥一起下车的那个姐姐。
我固执地拉着我哥继续往家走，屁股都撅起来了也拉不动人，我哥跟石头墩子一样立在那儿，幸好那个姐姐匆忙的样子，打了个招呼摆摆手就走了。
后半截路上我生闷气，我哥在我没有做错事的情况下为了别人这么忽视我的情况还是第一次有。
我哥像是也有心事，一路上也不理我。
……
我妈不知道哪儿淘来一辆二手三轮车，那塑料布遮遮，给车链子上摸摸油就上路接客了。
那段时间我爸升职，喝醉了对我又亲又抱。我爸下班回家没看到我妈在厨房准备晚饭，就拿着报纸在阳台看，瞅着我妈把三轮停在单元门口的空地，把我从车座上扶下来，又和在空地边聚起来打麻将的婆婆阿姨闲扯几句，就把报纸瘫在小桌子上，闷闷地喝了一口茶，在我妈牵着我进门时，他站起来说:“你怎么又骑着那三轮出去了？”
“我接幺儿放学啊。”
我妈把包一放，鞋一脱，有点心虚，低着头提着菜进厨房。
“他什么时候放学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说了不要骑三轮车去载客，传出去很好听吗？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这怎么就丢人了？我又没偷又没抢。”
“家里又不是缺钱，你闲的没事做你把家里收拾好都差不多了，到头来你看看，钱没挣多少，家里饭也没人做。”
“马上做马上做。”
我爸不放心，又难得进一回厨房，闻到我妈身上的汗气，让她先洗澡再做饭。
两个人吵起来，配合着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动静。
我也不喜欢我妈去骑三轮，不喜欢她从车座上起身借着体重用力踩着脚蹬起步，不喜欢她为了一块两块和人争，也不喜欢她载着我绕远回家路上接着客让我和别人挤。
所以我支持我爸，但是我面上不能显山显水，我妈不敢反驳我爸，但是能骂我啊。
我私下里也想拉拢我哥，我哥叫我好好写作业，但他下笔写字的声音变得突然，我忍不住去看，不是想象中拿刀刻字喔。
我哥做完作业还是去劝妈妈不要骑三轮车了。
我惊讶于我哥的勇敢，怎么就直接提出来的？
但是最后我只看到妈妈拍拍我哥的肩膀，叫他安心学习不要操心这些。
我有点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