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店外。
大家在“黄金云霄香槟塔”前面翘首以盼花重金的客人的出现,却迟迟未见。
林高志顺着阶梯而上,拿着麦克风宣布:
“感谢大家捧场!客人并不打算在今晚露脸,所以今晚的香槟塔开塔和倒酒仪式,将由我和相马一希共同主持。”
林高志的话落音之后,并没有像预感中的那样听见掌声。
他也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失落,反正宾客嘛,除了各店铺的代表们,再算上cool host频道和《牛郎周刊》的人,大家心里:肯定是巴不得看清楚为这座20层的巨大香槟塔砸下重金的女人的真面的。
“大家不用失望,过后我一定安排一场相马一希和客人的对谈节目,让大家近距离感受那名女性的魅力。”
林高志这才从宾客们的眼里看到平缓感。
没错,是平缓感,而不是接受感。
林高志清了清嗓子:
“之前在店内,我的开场白只说了一半,那现在我就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
“我说时代变了,就是在提醒各位:我们日本牛郎,其实每一天都在被这个时代刀逼着做出改变!变者胜,守者输,这就是真理。”
“二十五年前,高山茂会长的年代,牛郎们可是留着杀马特发型、穿着抹银色西装、带着奇怪的银手链和银戒指出勤的,现在的年轻辈却幸运了,入职之后根本不用为自己的形象操心,只管教给集团旗下的美容院的美容师去设计和打理就好,这就是最明显的一点啊!”
“放眼当下,牛郎们最流行的联络方式,就是line、twitter喝instagram三件套。要是能够辅佐一个个人的YouTube频道,那么这样的牛郎的业绩一定不会差。时代在前进,牛郎们包装自己的方式就要改进,拍一些以自己为主角或是分享日常的视频出来,跟观众们分享乐趣,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花鸟风月在我耳边私语:
“原来林高志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是在认可网红牛郎啊?这不是借着与时俱进的幌子,正面挑衅凌波润的理念吗?凌波润主张牛郎正直集客,少靠网络卖弄。”
“那又怎么样呢?”我冷静以对,“网红牛郎的存在,没法分错,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不对呀!”花鸟风月疑惑说,“恋君你应该站在润董事和零斗的角度,否定网红牛郎才是。”
“网红牛郎的真实人品如何,跟他们接触过的人自会评判。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搞笑视频真的存在一批受众。从受众的角度看,他们提供的内容反而有‘价值’。”
“恋君,说出这话不像你。”
“我本人对网红牛郎没有什么成见,这是真的。只是把网红牛郎放入到某些利益关系者的角度去考虑时,我才会像风月君你一样,觉得他们的圈粉赚钱方式有问题。”
“你要知道,网红牛郎三人组是属于敢作敢为的类型,他们不但拍视频拍的不顾底线,恐怕玩起损招来也毫不逊色。”
“损招?你是指——”
“我当然是跟神乐木苍牙扯上关系的人啊!凌波润、零斗、七川春,还有你,哪个不是网红牛郎三人组痛恨的对象?”
“风月君,有件事我必须向你说清楚:神乐木苍牙在营业中给网红牛郎寄送破碎酒瓶的事情,跟我无关。”
“我信你。”
很快,花鸟风月又把话锋一转:
“但不排除网红牛郎会认为:神乐木苍牙这么做是受了小灰兔的挑拨,而小灰兔敢这么教唆神乐木苍牙去做,则是有你在背后撑腰。”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我敢给零斗撑腰,是因为我的后台是凌波润大董事,对吗?”
“你既然知道网红牛郎不敢得罪润董事,必然会把怨气都出在你身上。”花鸟风月问,“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先灭了他们的嚣张念头?”
我心里想的复杂,嘴上却应的简单:
“因为我相信一句话:恶人自有天收。”
花鸟风月抬头对着夜空一望,又迅速平视着我,说道:
“天照大神也有靠不住的时候,你不要指望那些无定数的东西。”
“打击网红牛郎需要师出有名,不能仅仅拿出一个‘理念不同’的理由来,就兴师动众,否则被这个业界诟病的反而是我。”
停了停,我又特别认真地问花鸟风月:“你信不信,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仅凭计策就让网红牛郎倒台了,他们三人组的粉丝的口水都能淹死我?”
“恋君,你顾虑那些干什么呢?”花鸟风月奉劝说,“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者遭殃,等网红牛郎真的把损招对准你了,哪还来得及?”
“好,我会留神。”
说完这个话题,我又忍不住跟花鸟风月多提了一句:
“润董事把‘雪糕塔’的事宜交代下来让club Q.Sii去办之后,神乐木苍牙至今都没有过来找我。“
花鸟风月的表情有些无语,“那家伙宁愿继续去各家牛郎店当一个免费玻璃清洁工,也不把正事放在心上吗?”
我耸耸肩,对神乐木苍牙既无奈、又带着几丝同情。
我问花鸟风月:“你说,神乐木不主动联系我,会不会是被网红牛郎三人组施压或是威胁了的缘故?”
花鸟风月笑了,“那家伙连持刀进入in group本部事务所的胆子都有,哪能受前上司的威胁?照我看,那家伙纯粹是不想配合你。”
希望渺茫,我却没有放弃。
“我宁愿他能给我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像是一张《计划书》,或是一份《职人联系表》。而不是这样无声无息,到最后只留给我一个无能为力的借口说词”
“那家伙不叫你大失所望已经算好。”花鸟风月为我庆幸,“就看他是自己觉悟呢,还是继续躲着你。”
“躲我?”我尴尬而笑,“我又不可怕。”
“自我视线和他人视线的差别大。”花鸟风月拍了拍我的后背,“往往你的自我评价,在他人眼里就是反义词。”
“哦?唔!”
我一笑而过。
香槟塔倾倒仪式结束之后,相马一希的现役引退式就迎来了尾声。
方才,林高志像是跟好搭档在一起一般,跟凌波润一起共拿一瓶高级干邑从香槟塔的最顶端开始,往下倾倒。而现在,他却没有叫凌波润在最后发言几句话,他把凌波润晾晒在一边,来到主角相马一希身侧,大声说:
“感谢大家,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能够为自己的员工送上一场引退纪念式,让大家一起感受如此良好的氛围,作为版图集团的老板,我很自豪。”
“接下来,我希望相马一希按照自己的规划实现目的,带给这个行业和这个行业的客人梦想和奇迹!我也会继续努力,提高版图集团在海内外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让版图集团成为in group的平行集团而不是姊妹集团。
“请大家多多关照!”
我看见凌波润的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平行集团。
林高志的意思,跟把版图集团从in group旗下独立出去、自揽全部营收有什么区别?
他那副“我想要搞分裂,走着瞧吧!”的嘴脸,不惹凌波润不满才怪呢。
凌波润没有多做忍耐,而是堂堂正正地从内勤手里拿来一个麦克风,走到林高志面前,搬开了全程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相马一希。
“润董事,你这是做什么?喧宾夺主可不好。”林高志指向自己的弟子,“相马君哪里让你觉得碍眼了吗?”
凌波润对着林高志冷笑了一声,背对着众宾客,说道:
“林董事你做的好呀!不但照着自己的意思把控全场,还把心思动到‘自主经营’上面去了。”
凌波润又在林高志耳边冷酷说:“我不会同意,高山茂会长也不会同意。”
林高志故作惊讶,“润董事是不是听岔了什么,或是误会了什么?我不过是做展望而已,难不成你当作我要自立称王吗?”
“林董事,狂妄的话一旦说出口,后续的‘缜密部署’和‘周密行动’就收不住。你这不叫做在众人面前表决心,而叫做在我面前露野心,不是吗?”
“啊?”林高志假作没听懂。
“野心家。”凌波润一语中的。
在凌波润的目光震慑下,林高志摆摆手,当着众人的面,一脸无辜地说:“我没那么狂。”
“你记着就好。”
说完,凌波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牛郎周刊》的新人记者追了出去
我和花鸟风月也一并绕过人群,跟着前面两人的脚步,去探寻后续。
在一处墙角边,谷山新叫住凌波润,然后上前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凌波润没有接,而是很平静地看着他:
“你这张脸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歌舞伎町,你不是个安分的人,当牛郎记者对你没好处。”
谷山新识趣地把名片收了回去。
“凌波先生说的没错,要不是对牛郎这个职业抱有必死的执念,我谷山新也不会通过这样的方式留下来。做不成牛郎就做牛郎记者,我谷山新就是个笑话!”
“可是——”谷山新一扬眉毛,“今晚我抓住了你和林先生之间的矛盾,就不能放过这个新闻。”
我快步上前,跟凌波润打了招呼之后,就警告谷山新说:
“你的前辈有栖川洋一经的出生入死,所以他能源源不断地爆出牛郎行业的猛料。但是你不同,你用力过猛的后果,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恋代表开什么玩笑?”谷山新交叉着双手,往墙角一靠,“我早就身处地狱了,还怕往炼狱里掉吗?我的生涯当中,没有‘困境’一词。”
“你搞清楚:牛郎个人独立开店,是件喜事;姊妹集团经营者从主家旗下搞独立,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当年七川春和夏树带领D 集团从Tandy集团底下脱离出去,自成一派,并且成功,Tandy集团对外是道喜对内则是咬牙切齿,分家和主家之间至今不打交道,你说是为什么?”
“那自然主家容不下分家的风生水起,分家也看不起主家的老大自居,所以就选择了冷战。”
我假装夸了他一句:“谷山新,你还是有脑子的嘛。”
“哼!”谷山新并不领夸,“我要是不在恋代表面前学聪明一点,不是自取其辱吗?”
我直白问他:“林高志较七川春如何?in group较Tandy集团如何?”
“恋代表是想听我这个层次的牛郎发表看法呢?”谷山新转了转眼球,“还是想知道身为牛郎记者的我,怎么评价二者?”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并不勉强他,“我能从你的话语里分辨你的立场。”
“那我就姑且说一说。”谷山新打量着我,“你有心情辨别,就辨吧!”
“我认为:in group的整体规模和在职员工数都没有Tandy集团厉害,所以林先生挑衅起集团内部的规章制度来,并不像七川先生当年那样困难难重重。至于说林先生能不能对in group说再见——”
谷山新看向凌波润,接着上话:
“也不是你凭一己之力或者拉上高山茂会长就能决定的,所以我奉劝你不要太自信。林先生的野心已经让大家都听明白了,一时收敛和永不放弃,你觉得他属于哪种?经营者都是为利益而生,林先生为什么还要在自己有实力养着员工和集客的情况下,再让in group从版图集团的营收额中分一杯羹?”
凌波润半咬嘴唇,没有回应一个字。
倒是花鸟风月开了口:“谷山新,你资质和反应能力不错啊!看问题也能够深入到点子上。为什么就进了x集团、又一步一步把自己的牛郎人生毁了呢?”
“我谷山新在神社面前放肆,是因为我从来不相信神明!风月代表不要被业界的言论误导了,认为我:没规矩,为了打响知名度连这种破事都做的出来。”
“神明看多了忠诚的信众就会发腻,反而更乐意关照像你这样的无理之徒。”花鸟风月抱着拭目以待的态度,“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吧,今晚你在‘相马一希引退纪念式’上面看到的场景和听到的话,哪些该写哪些不该写。”
“被人逼问着做选择,这种感觉真讨厌啊!”
谷山新站直,跺了两下脚。
“有的选总比没的选好。”我对他说,“你只要记住,今晚自己关注的重点在于:黄金云霄香槟塔的豪华、相马一希的牛郎生涯感悟,以及至始至终都热热闹闹的场面就好。润董事和林董事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必提。”
“望月恋,你这个骗子!”谷山新指着我,怒气冲冲地说,“夸夸其谈、本末倒置的本事比有栖川洋一还厉害!”
“我骗的不是你,所以你没资格指责我。”
我不客气地甩开了古山新横指的右手。
“好,我没资格,那我就等着别人去指责你!”古山新走近我,直眼对着我,“排着队想要指责你、揭你的底的人,多着呢!”
“你以为我扛不住、放不下吗?”我用冰冷的目光反击他,“谷山新我告诉你,挨骂受责,是每个有一定的地位和份量的牛郎店经营者的必经之路。能够走下去、走到底、不被打击压垮,是我的本事!”
“周全别人,保全自己,也是我的本事!”
我问心无愧,挺胸而站。
谷山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凌波润和花鸟风月,说出一句话:“不愧是in group的高管们,都一样、都一样啊!”
然后,他对我轻蔑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花鸟风月问:“恋君你说,谷山新回《牛郎周刊》本部之后,会怎么对待接下来的工作?”
我淡定以对,“他会按照我说的去做,只写些虚的、不写眼见为实的。”
凌波润对我点头,“恋君,你做的好、也做的对。”
我说:“能入职《牛郎周刊》的新人,都不是什么心思纯粹的人。既然谷山新在角色转换前后都不是善类,那我们对他施压也理所当然。”
“嗯。”凌波润应了一声。
我们顺着巷子往里走。
随着一个身影的出现,我们收住了脚步。
花鸟风月眼尖,“那人不是月野流华吗?”
“是他。”凌波润断定。
然后,凌波润拉我和花鸟风月躲闪到了约是一人高的啤酒箱后面。
“月野流华是在做交易?”花鸟风月皱眉,“他该不会是重操旧业,又做起了麻药生意吧?”
凌波润的脸上充满了失望,眼前的一幕,是这样子的:
月野流华把一个可疑的包裹,交给了两个道上的大佬。
他从两位大佬手中接过了几札钞票,又向他俩动嘴说了几句我们听不清、看着像是“下次再合作”之类的话,才握了握他俩的手,迅速窜入旁侧小道,消失不见。
我问:“润董事,我们要不要报警?”
凌波润闭着眼睛,在啤酒箱后面蹲了下去,喃喃说:
“他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