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快到站了,醒一醒...”
方文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蹭着孔东林的肩膀,不愿醒来,孔东林无奈的笑着,将背包里的外套拿出来,想给他穿上。
“不用穿外套吧,这都快到夏天了,能冷到哪里去?”方文镜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伸出胳膊,方便孔东林为他穿衣服。
“还是穿上吧,昨天镇上才下过雨,天气还是有些冷的。”
--是的,方文镜和孔东林回来了,回到了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本来出院后,他还想趁着假期,呆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结果孔东林对他说,他们已经好久都没回去了,那里承载着很多回忆,可以回去看看亲人、朋友们,顺便好好放松一下。
方文镜无奈,这个假期并不长,比起回到小镇,他还是更想宅在家里,毕竟他在这里,已经没有亲人了...
但是,阿林说的也没错,回到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何况小镇正值初夏,阳光明媚,暖风微抚,更让他倍感怀念--只是不知道之前的老朋友们怎么样了,或许可以趁着这几天拜访一下。
方文镜和孔东林走在路上,一起回忆着过往,道路两旁的果树枝叶已经十分茂密,隐约可以窥见盛夏时的光景,树旁翠绿的杂草,已经覆盖了原本的黄土,一片生机盎然、郁郁葱葱。
方文镜指着前面的一个小卖铺:“你看,墙上的涂鸦还在。”
小卖铺白色的墙体上,画着一蓝一棕两只可爱的大猫,和两个灵动可爱的小女孩,色彩绚丽的铺满整面墙。
孔东林点头笑笑:“是呀,我还记得,那个穿着淡黄色裙子的小女孩,还是你抢着要画的...”
“哼!你还好意思说,本来我都和李婶说好了,整面墙都是我的,她还说等我画完,要送我几包零食呢,我都想好要吃什么了。”
“结果你非要无私奉献,说什么要将整面墙都包圆了,且不求回报,这下子倒好,到嘴的零食飞走了...”
孔东林忍笑道:“好啦!阿镜,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这么清楚,不过当时我并不知情,我只是想为你分担,没想到弄巧成拙。”
方文镜对他翻了个白眼。
等两人到家,已经是傍晚,镇上的砖瓦房在落日的余晖中,营造出一种温暖的氛围,小巷里不时传出孩子们的嬉笑声,土黄色的台阶上,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位老人,惬意的闲聊着。
方文镜来到孔东林的家中,和叔叔阿姨围坐在桌前吃饭,阿姨问方文镜,怎么自从上大学后,也没回来看看,叔叔阿姨都很挂念他。
方文镜觉得愧疚,毕竟自己从十几岁开始,没有叔叔阿姨的关心与照拂,说不定长成什么样了呢,不过...
孔东林及时接过了话茬:
“爸,妈,当时阿镜的学校离家太远,不方便回家,但他一直很想你们,每次我回家时,他都会买很多补品,念叨着一定要我为他献上心意,这不,今年一抽出来时间,我们就回来看你们了。”
方文镜感激的看看他,孔东林笑着,拍了拍他放在腿上的左手,让他安心吃饭。
晚饭后,孔父打开电视机,客厅里不时传来连续剧的声音--方文镜想,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
旅途奔波,方文镜很早就入睡了,孔东林还是靠在床上看书,过了很久,当窗外的喧闹声彻底消失,湿热的空气中只剩下蝉鸣时,孔东林才放下书。
他侧过身,凝视着方文镜的睡颜,良久,叹息:
“阿镜,当初你留下的预言,为所有人都留下了退路,推你走向深渊的人,被深渊吞噬,这本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可是你与他们重逢了,他们...解脱了。”
“而你给我的惩罚,远不是永远清醒...我在想,这一世,我会以怎样的方式失去你呢?”
“阿镜,当初你真正想要诅咒的人,是自己,对吗?那你为自己留下退路了吗?阿镜...”
夜色深深...
方文镜出生后还没到满月,方父就意外身亡,方母靠摆水果摊供方文镜念书,虽然手头并不宽裕,但这一对母子,还是将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直到方文镜上初二时,方母因病去世,明明前一天,还在板着脸对他说--
不要再半夜蒙着被偷偷打游戏,因为她起夜上厕所时,看见门缝里传来幽幽的绿光,实在是有些惊悚。
顺带还翻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说他实在是“恶贯满盈”、“天理难容”...
方母去世后,方文镜意志消沉,亲戚们除了供他上学外,也没有精力去照看他。
所以孔东林经常把他往家里带,孔父孔母为人宽厚,将他当作家里的一份子,让他慢慢从悲痛中走出,继续学业与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这期间,他还得到了其他人的帮助,比如说任潇洋,他想,如果没有他,或许自己不会那么快的走出去。
上初中后,学生们正处于叛逆期,心中尽是些情情爱爱的烦恼丝。
比如班里的哪位“女士”与“先生”的互动,引得同学们的起哄;比如哪位“音乐家”在班会上展现歌喉,讲台下,可爱的“女士们”芳心暗许;比如隔壁班班花会花落谁家...
很不幸,那位瞩目的班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文镜献出爱意,引得其他男生的嫉妒,开始对他各种阴阳怪气,甚至言语侮辱,起先,班主任还会胡乱的收拾一下他们。
后来看没人替方文镜撑腰,也就不再理睬,听之任之。
就这样,男生们变本加厉,动辄就推搡方文镜一下、或弄脏他的课本、或将他堵在厕所,还散播谣言,说他是一个只喜欢男生的变态,搞得他被全班孤立。
当时他刚刚失去母亲,心里装不下任何事情,所以对他们的针对感到麻木,也疲于反抗。
他没有向孔东林倾诉这些难堪,因为孔东林当时读高三,正是学业繁重的时候,他不想让他分心。
一切的转机,还是一个叫任潇洋的同学,帮着他反抗那些欺凌者,并辅导他学习,与他同进同出,始终陪伴着他、鼓励着他,让他不再封闭内心,慢慢的走出阴霾。
到高中时,他们的成绩不相上下,就约定着要考同一所大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最终没能考上同一所学校,甚至不在一个城市念书,而现在,他已经找不到任潇洋的联系方式了...
如果能再见到他就好了...
第二日,他和孔东林打算出去逛一逛,一路上,方文镜不得不感叹,小镇这几年的变化的确不小。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到了一栋二层楼房前--
砖红色的木门敞开着,暖风吹动着门檐上的深蓝色雨棚,抬头看,是二楼的墨绿色镂空外窗、和窗边浮框上摆放着的各式花草...
整个小楼都被爬山虎缠绕着,生机盎然,方文镜靠在门前的一棵柳树上,对孔东林笑道:
“我没记错的话,这里以前是一家奶茶店吧,怎么改成这样了?有点像海边小屋,还挺好看的,进去看看呀?”
进去后,就听见一串风铃声响起,一只金色的波斯猫趴在门口,看见陌生人后跑开了,方文镜敲了一下门:“你好,里面有人吗?”
“稍等一下,我在楼上,这就下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楼上响起。
方文镜听着他的声音有些熟悉,然后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色麻衣、灰褐色长裤的男人,匆匆地下来了。
方文镜看见他的脸后,愣了一下,许多年未见,他的模样似乎没有变化,只是更加的成熟了,他惊喜到:“潇洋,是你吗?”
任潇洋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整个人洒脱飘逸,看见躲在一旁的波斯猫,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然后笑着对他说:“文镜,好久未见。”
果真是任潇洋!
两人寒暄后,方文镜这才知道,高考被录取后,任潇洋没有选择去报道,而是申请到国外念书,毕业后就在母校任教,时隔两年,这次回国,他便不再回去了。
他和方文镜说,家里前几年将房子卖了,后来他的母亲买下这栋楼,一番装修后,作为民宿来接待客人,楼上就是他的房间。
方文镜一边跟随着他上楼,一边赞叹到:“阿姨真的很有眼光,这栋房子装修的别有一番风味。”
任潇洋笑着,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为方文镜和孔东林倒酒,让他们尝一尝,这瓶酒才是“别有一番风味。”
闲聊间,方文镜注意到,在房间角落里的木桌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雕花蜡烛、风干的玫瑰花瓣,以及刻着符文的石头...
看到这些,方文镜迟疑道:“潇洋,这些是什么呀?”
任潇洋神秘一笑,到阳台上摘了一束紫罗兰,塞到他的手里:“文镜,先收下这束花,我再告诉你。”
方文镜在心里直嘀咕:
任潇洋一点都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孝顺”,这束花长势正好,指不定花费了任母多少的心血,说摘就给摘了。
如果他是任母,非得使出十八般武艺,将他视作娇花,让他亲身体验什么叫“有花堪折直须折”...
不过他还是收下了,任潇洋这才告诉他,这些是占卜用的工具。桌上还有一只单脚站立的玻璃鸟,里面装有墨色的液体,有白色的雾气从鸟尾飘出,让整个桌子云雾缭绕的。
方文镜看着这些东西,有些诧异:“占卜?你何时学会这些了?是在国外学的吗?”
“不是,这些不需要学习,我天生就会。”任潇洋摸着一个木制的五芒星,对方文镜说到。
五芒星应该是任潇洋自制的,上面绑着棕色和白色的麻绳,然后,他打开了一本的书--
问方文镜和孔东林道:“要来试一试吗?很准的,我轻易不帮人占卜,这是要讲求缘分的。”
虽然方文镜对他所说的“天生就会”,很是持怀疑态度,且他一向对此类事敬谢不敏,所以...
但任潇洋手里的书仿佛有某种魔力--书的内页泛黄,上面写满了各种符号和图形,当他的视线落在上面时,就会不自觉地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