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曲山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山洞,脚下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周围流淌着某种液体,散发着点点光芒,像是星星落入了水中。

不远处的岩壁上靠着一具白骨,下半身浸在发光的液体中,暗红色衣袍的下摆,在上面缓缓地浮动着。

液体中的发光物质开始聚集、升起,他顺着它们的牵引,去追随它们的轨迹,一直往前走...

然后,方文镜在一片黑色的泥沼中止步,泥沼里残肢遍布,螯肢动物像铰刀一样巨大的钳子,变成了粘连着皮肉的白骨,斜斜的插在泥泞的沼泽中。

还有某种巨大生物的后肢、和盆骨的骨架,也没入其中。

在低矮的墨绿色的天空下,某种庞大的节肢动物,拖着厚重的几丁质外壳,像是蠕虫一般,在沼泽中缓缓地蠕动...

月亮几乎是浮在沼泽上的,一半在沼泽之上,还有一半,留在沼泽下,沉默的散发出半圈莹白色的光辉,照耀着远处的一座“小山”。

从“小山”中伸出数条、泛着油光的黑色腕足,在月色中无知无觉的挥动着...

他抬头,天空中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是上次梦到的那个怪物吗?--方文镜恍惚的想着,祂的翅膀怎么越来越红了?祂想对我说什么?

--哦,是了,祂说,祂对我说:“我回来了”

...

方文镜醒来时,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一巴掌扇了过去,只听见一声轻呼:

“阿镜,你醒了,怎么样?感觉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原来是孔东林,他松了一口气,沙哑道:“咳...咳咳...没事儿,对不起,刚才我做了噩梦,睁开眼吓了一跳,你没事儿吧?刚才打的那一下应该不轻,你过来我给你揉一揉。”

“没事的,阿镜,你刚醒来手腕使不上劲儿,不疼的,你躺了两天多了,中间也没进食,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俯下身,将脸凑到了方文镜的跟前。

方文镜一边帮他揉脸,一边观察着现在所处的房间,问:

“这是哪?这是医院吗?我们这是回来了吗?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孔东林笑着说:“嗯,咱们现在在医院,可能是因为山洞里的气体对人体有害,加上你的精神长期紧绷,所以就撑不住昏迷了,团队里的其他人也有头痛、恶心的症状,不过放心,医生说吃点药,注意饮食,慢慢调养就无碍了。”

然后孔东林守着他吃了些粥,吃过后,他向孔东林要来直播设备,想看一眼之前的回放。

他看着回放,一群人自从进入洞口后,就几番历险,直播间的弹幕占满了屏幕:

【靠靠靠!!!】

【刚才那个是什么?那是什么怪物?长得好恶心啊?】

【天啊!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看直播,我真的好害怕啊!】

【妈的,我也是,我好害怕它从屏幕里爬出来呀!】

【呵呵,你们到底是蠢货,还是水军啊?在那无脑瞎咧咧什么呢?这是演的!演的!都看不出来吗?】

...

他沉默不语的仔细看着,不放过一丝细节--

在视频显示的画面中,四维空间变成了数道扭曲的线条,身着罩着白袍的那些东西,变成了一团团形状模糊的白雾,直到他们出洞口后,直播间的画面彻底黑屏...

孔东林有事出去了,后来郑慧珊到医院看望他,他只好问郑慧珊,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郑慧珊的描述与方文镜的记忆并无出入,歌声消失后,大家都昏倒了,醒来时就回到真正的洞外了。

只是有一点,郑慧珊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都看不清那个红衣男人的脸。

他茫然的想:“看来他能够感受到的,要比其他人多很多。”

郑慧珊还告诉他,回到村子里后,大家将陆吾在洞中的遭遇告诉村民,想要补偿他的亲属,毕竟人是他们带进洞的,对这件事有一定的责任。

谁知道村民们说,村子里根本就没有陆吾这个人...

重新翻找回放时,视频中果然只有他们五个人,方文镜头疼欲裂,忽然间想起当初投稿的那个人,找到与他的聊天记录后,发现聊天框多了一条消息--

是一段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

【祂的命运与万物的命运是一样的,总有一天,祂会在宇宙中消亡,然后再以新的生命形式诞生。

就像太阳会退化为白矮星,最后老化成一颗冰冷、干瘪的黑矮星尸体。

宇宙终将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暗的、空荡的坟场,到处都散落着黑洞、和僵尸行星。

随着时间的推移,引力将死亡的行星和恒星驱逐出去,送入冰冷的太空当中,被黑洞吞噬,直到十万亿年之后,新的恒星诞生,生命的波动再次出现...

在这个漫长的等待中,祂从未消失--

或许祂会成为一个幸存的生命形式,在老化的白矮星周围找到了容身之处,直到新的恒星的诞生;

或许祂早已被黑洞吞噬,成为黑洞的一部分,直到黑洞蒸发殆尽,然后在黑洞时代结束后,祂又成为了暗物质,在黑暗、无尽的宇宙中飘荡、碰撞。

有很多人对祂产生过好奇--或许你的想象能够延伸到多远?

是宇宙尽头吗?那么请问,宇宙真的有尽头吗?祂又能够被人类现有的智慧想象出来吗?

又或许根本不需要去想象,祂是他,是她,是它,祂是天地万物是秩序之初,是混沌原核,祂将神识播撒于万物,区别在于:有的人神识已经觉醒,不再沉睡...】

方文镜:【你究竟是谁?这段话是什么意思?“祂”是谁?】

又有一条消息:

【在一座古城池的祭坛上,祭司站在上面,告知众人:

三日后,城中将有先知降临,届时三只白鸟从无底坑里来,一只口衔苇子,一只形似羔羊,另一只羽翅生眼,当它们一并投火时,将听见先知的第一声啼哭...

先知诞生后,命名为祈,因长有三眼,形貌近妖,昳丽媚好,身为男子,只能遮住面庞,头戴流苏面罩,不以真面示人。

对于这个人口仅有数万人的古城来讲,众人都认为,先知的到来,意味着消弭灾祸、降临福瑞,让城中人得以安居乐业。

与他们盼望的一样,这个男孩可以在睡梦中见到异象,他看到天空中,有一只长着一簇簇翅膀的眼睛,他在祂的面前摘下面罩,与祂讲这几日的事:

“阿公给我打制了一把木制的弓箭,虽然不能和阿公一起去打猎,但我还是很开心。”

“听他们说,这场仗打赢了,邻城的俘虏们会被押上祭坛,他们会死吗?我很害怕...”

“今天‘甑’送给我一串兽牙项链,对了,我没有和你提过他吧,‘甑’是我的奴隶,他帮我戴上项链,摸着我的脸说,他想永远陪着我,我想对他说不要摘下我的面罩。”

“但已经晚了,阿公看见了这一切,他大叫一声,把祭司叫来,他们对‘甑’说:‘祈是送给神的礼物,你亵渎了他,你将被处以火刑,以洗去你的罪孽’。”

“我哭着祈求他们不要这样做,可是没有人听我的话,我只能要挟他们,如果不放过‘甑’,我将不再预言,最后‘甑’被赶出城中,我很担心他,城外有猛犸出没,还要躲避野蛮的邻城人...”

“他们都说我会预言,可我只是捡到了你掉落的羽毛,羽毛告诉我过去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和未来会发生的事,我只是转述我所看到的...”

“虽然我不觉得我会预言,但我觉得这样很好,因为你的羽毛,我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城中人很少与我交谈,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会一直做我的朋友吗?”

.....

祈的预言让这座城更加的坚固,数年间,几个邻城都被吞并,城池的规模不断扩大。

但是一场灾难的降临--疫病,让这座城失去了近一半的人口,祭司决定,要将‘祈’献给神,进行一次祭神仪式。

祈认为,祂不会伤害他,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虽然祂从未回应过他。

可是最后,当泥像动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崩溃了,他们觉得在祭坛上躺着的男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像是很久都没吃过饭一样,他们饥肠辘辘、神志不清地走向祭坛,将他分食...

当祈的第三只眼闭上前,他诅咒:

“城中人将化为异兽,身披青皮,獠牙鬼面,眼睛在胸前生长,不能视物;所有从口中进去的,都将从口中流出,永远饥肠辘辘,永远困于此处,不得翻身,直到我们再次相逢...”

“神将从此堕落,无法沉睡,从此经受清醒的煎熬...直到祂再次听到歌声”】

过了很久,方文镜:【你是谁?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对面:【祂从未拥有过你一秒钟,却失去过你千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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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命怪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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