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垂，明月悬空。
秦福将誊抄好的五行剑谱副本交给白尺之后，便在床上盘腿坐下，仔细阅读手里的正本。
五行剑谱，以五行命名，自然有五行变化。这些变化相辅相成，任意两行、三行搭配都能够发挥出比同时单独使用时更加强大的力量。
五行轮转，生生不息。除了攻伐之力强横，这套剑谱的防御力也十分可观，并且还会赋予修炼者颇为出众的自愈能力，实用程度远远超过其他修行之法。
不过，这套剑法只有拥有五行灵根的人能够修炼，而且诚如沈酒所说，易学难精。
只要不是悟性低得惊人，一般的五行灵根修行者半年内必定可以凭借此剑谱进入索道境。然而若想再进一步，将难如登天。
这种难度跃迁，根源在于修行者自身。
一般的单灵根、双灵根与三灵根修行者，突破时必须将所有灵根的修为提升至同一等级，才可向下一级进发。
要知道修行道路艰难险阻，单一灵根的修炼已是不易，而五行灵根的修炼强度是单灵根的五倍，难度亦是五倍。
五行剑谱的修炼方式独特，能够帮助五行灵根修行者快速突破至索道境，获得一定的自保能力。
可是在那之后，每突破一境，剑谱的威力相较旁的剑术会增加五倍，正因如此，它的修行难度也就与寻常修炼之法无异了。
天玑门之所以不重视五行剑谱，是因为供养成百上千位索道境修行者的成本远比他们带来的好处高得多，非战时，天玑门不会做出如此选择。
权衡利弊之后，秦福依然决定修习五行剑谱。
不是他仗着运势命格头铁，而是他别无选择。
其他的修行方法一开始就把关隘堆在他面前，五行剑谱至少是先礼后兵，可以让他快速进入索道境，拥有同阶之内攻伐无双的战斗力。
到了索道境，他才算得上修行者，有资格从种田人晋升为天玑门正式弟子，虽然只是外门弟子。在那之后，他就能跟随师兄师姐们参与一年一度的宗门历练了。
历练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灭妖除魔，对他而言，这是一生当中必然要做的事。
他前世累积的仇恨，只有很小一部分针对他那无缘又无情的父兄。他们二人只是导火.索，真正的罪魁祸首，真正带给他痛苦的是那群残忍的妖和狡诈的魔。
秦福上一世因为妖魔受尽人间疾苦，今生，他有一分力就要向它们讨一份利息，直到他再次身死，或者妖魔两族死绝的那天。
他从来不是什么温和宽厚之人，上辈子的遭遇养成的偏激心性，正伴着烧灼不尽的恨火，至今燃烧在他心头。
“妖、魔……给我等着。”
秦福横眉竖目，眼神冷厉，半晌，缓缓闭上眼睛。
他捏起指诀搭在膝上，按照五行剑谱的修炼之法吸收天地间游散的灵气，同化、运转，汇入眉心灵海，凝成寸许水流。
无形的光在他周身鼓荡，如环形的风或海浪，一圈一圈地朝外震荡。
床头捧着桂花的瓷瓶微微颤抖，瓶中的花朵垂下头，花瓣上的色彩却愈发鲜艳。
之后半个月，由于尘雅阁主的第二幅药画还未出世，天玑门方面没有给秦福安排新的种植计划，只嘱咐他好生修炼，另送了不少辅助修炼的丹药过来。
秦福乐得清闲，每日除了例行到田里溜达一圈就是在屋里修炼五行剑谱，生活和从前一样规律。
剑谱中有一十二招剑式，虽直到索道境方可发挥出真正威力，但秦福依旧找沈酒讨了把木剑，提前抽空演练过几遍，还得了沈酒几句指点。
御药峰上灵气充沛，加上越雪生所赠的灵晶辅助，秦福的修行可谓一日千里，很快便逼近索道境关隘。
两个月时间眨眼即过，是夜，秦福在排布巫教习的棋谱时忽然心有所感，留下半局残棋就跑回床上坐下，开始修炼。
甫一入定，他眉心灵海就猛然一震，淡淡金光伴随着一股滚烫汹涌而至，沿体内经络而行，如海波奔流，正是他这些日子修炼出的纯粹灵力。
灵力由剑谱而生，天然自带三分剑意，锐不可当。它们行经之处，经脉发烫、骨血隐痛，仿佛被淬火的剑芒裁切而过，痛苦中带着隐约的畅快感。
秦福瞬间皱起眉头，咬紧牙关强忍着痛楚，额前出了一层薄汗。
修行者由凡境入索道境，需要突破一层无形的关隘。在此过程中，身体也会被破坏重塑，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
秦福眉心浅淡的金光已经开始蔓延，自头部始，向下漫过脖颈、肩膀、胸膛……
不一会儿，他的身体就熔炼在一片金铸的光辉中，整个人化为了金身塑像，细微的光粒从中剥落，在空气中浮动。
灵气在体内奔腾，如利刃片肉，将秦福的身躯由内到外地切碎、重组，然后弥漫至灵魂深处，将他的魂魄一层一层地剥开，再一针一线地缝合。
那种痛楚，比起活生生的剜肉也毫不为过。秦福几乎把满口牙齿咬碎了，才艰难地忍住痛呼。
如此这般，不知过去多久，秦福混混沌沌间感觉到痛苦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负重解除、枷锁崩裂的轻松舒畅。
彼时，他体表的金辉早已结成硬壳，浑圆如鸡子，将他全身包裹。
秦福深吸一口气，空中漂浮的光粒便倒流而回，猛地撞上金色外壳。
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壳体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纹路，这些纹路飞快蔓延至整个壳身，在秦福下一次呼吸之际彻底崩裂，碎片飞溅出去，再化为灵光，倒卷回他的灵海。
最后一缕金光消退，秦福又闭目调息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终于突破了……”
秦福握了握拳头，捏捏脸，掌下是坚韧柔软的皮肤，依稀能够察觉到更深处涌动的力量。
他的灵力相比突破前涨了五倍有余，眉心的灵海也真正有了几分海的样子，而不再只是个小水洼。
灵力翻腾犹如浪花，浑厚有力，控制起来却也不费什么劲。
秦福并起双指，指尖登时吐出一缕金色灵力，虽然色泽浅淡，可气劲凝实，边沿有着薄而锋利的质感，还未触摸，就让人生出一种将要被割伤的恐惧。
这就是五行剑谱修炼出的灵力，在进入索道境后，那种因剑而生的独特的锐利感更加明显，不容小觑。
至于这种灵力的威力如何……
想起方才破境时的痛苦，秦福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五行剑谱的后续修炼如此困难，其中部分原因，应当归结于突破时带来的剧痛感。
秦福散去灵力，定了定神，起身推开闭拢的窗户。
夜色下，一枝红梅横放于窗台上，梅蕊里的雪尚未化尽。
秦福拿起梅枝，手指轻柔拂过花瓣，攫出一丝将散未散的气息——熟悉，但他实在想不起应该指向谁。
“你到底是谁？夜夜送花，究竟有何目的？”
秦福低声询问，却只有风声应答。
依然没有答案，不会有人给他答案。
……
突破索道境后，又过三天，秦福开始正式练习五行剑谱中的十二招剑式。
剑式简单，皆是由基础剑招演化而来，模仿其形并不困难，寻常人照猫画虎描个十几遍也就熟了。
但这十二式的搭配却有千万种，每一种都变化机巧，玄妙无方，在战斗中各有各的奇效。
画皮简单，想要融会贯通，将整套剑式吃透，却是个难题。
秦福之前已经熟识招式，正试着演练三五遍，把招式拆解开来另行组合。
田埂上骤然风起，随着他手中木剑的挥舞而流转波动，仿佛山峦起伏。他反身挥刺一剑，破风声如裂帛，但同一时间，他也因扭到手腕筋骨而停下动作。
“嘶……”秦福甩了甩手，咕哝道：“这个组合不行，虽然招式连贯，威力也不错，可容易受伤。实战时不得已用用还行，平常还是少练为好。”
“怕受伤，可练不好剑啊。”
秦福话音刚落，便听闻沈酒懒散的话语。
他循声回头看去，自称酒中剑仙的姑娘正跳下云朵，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走向自己。一边说话，她一边仰头灌酒，酒葫芦里传出的声响不似酒水，更像兵戈敲击的杀伐之音。
“酒师姐。”秦福收剑行礼，脸上的些许挫败换成了笑意，“您今日又过来巡视‘领地’？”
秦福的灵田仍然空着，沈酒却仍旧天天过来溜达，得空就在田埂的枣树下喝酒打盹，问就是她在巡视地盘。
别说，她这举动，还真像大猫在自己的领地里巡逻。
沈酒美眸一瞪，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反问：“门内无事，四方太平，我闲得慌，找个喜欢的地儿溜达，有什么问题？”
秦福连连摆手：“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我哪敢对您提问题——不过，您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练剑的方式不对？”
“方式对了，态度不对。”
沈酒将葫芦别在腰上，背着手围着他转圈：“五行剑谱的十二招剑式，与我剑阁的修习之法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变化。五行剑谱变化随心，任意剑式都可组合，作用需要你自行摸索，但没有不能练不能用的说法。你会受伤，或许是出剑角度不对，或许是身体僵硬、不够灵活，却绝非剑式搭配的问题。”
秦福转动着手腕，刚才拧到筋骨的酸痛渐渐消失。
他隐约有些感悟，点头道：“多谢酒师姐指点，以后练习我会更加注意。”
“剑式搭配非常考验头脑的灵活程度，越善于思考，这十二招剑式的威力与用途就越大。”沈酒拍拍他的肩膀，眼睛一眯，露出几分狡黠笑意，“这里毕竟是灵田，剑式里有几招范围广大，你怕是放不开手施展。我知道有个地方适合练剑，跟我走。”
说着，她拉起秦福的手就走。
“诶！等等！”
秦福刹住脚步，黑白分明的凤眼里满是警惕：“你要带我去哪儿？”
“禁地啊，那儿地方大，适合造作。”
沈酒冲他眨眨眼，他从前在家时见过一只极聪明的小狐狸，沈酒此刻的表情，就跟那只狐狸使坏之前差不多。
“……”
秦福默默抽回手，嘴角一撇，委屈控诉味儿就出来了：“您就直说我哪里得罪您了，我可以视情况决定要不要改。”
“说的这叫什么话。”沈酒咂咂嘴，“你不会以为我还在记恨你上次提醒不及时，让我灌下了半瓶辣椒油的事吧？”
“有话直说是美德，您看您这不就贯彻得很好吗？”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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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