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沉重的呼吸带着滚烫的温度,一下下拂过我的头皮。那扣在我后脑的手掌粗糙、沾着血污和冷汗,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禁锢,仿佛要将我按进他的骨血里。
我的脸颊被迫紧贴着他完好的那边肩膀,皮肤相贴处传来他过高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擂鼓一般,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与我自己的心跳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浓烈的血腥味、汗味,还有他身上那种独有的、如同被阳光暴晒过的干草和刀刃般的凛冽气息,蛮横地侵占了我的所有感官。
我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和彼此失控的心跳在冰冷的走廊里回荡。
“……不许说出去。”
那沙哑的、带着虚弱却依旧凶狠的威胁,更像是某种无力的遮掩。遮掩他的狼狈,遮掩这一刻失控的靠近,遮掩某种他绝不承认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他扣在我后脑的手终于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的重量微微压向我,额头抵着我的头顶,呼吸依旧沉重。
我犹豫了一下,极小幅度地动了动,声音闷在他的肩窝里,几乎听不见:“……你还好吗?”
他身体一僵,随即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将我推开!
力道之大,让我直接向后跌坐在地上,手肘磕到冰冷的地板,一阵发麻。
他单手撑地,另一手下意识捂住了腰腹间的伤口,脸色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更加苍白,冷汗涔涔而下。但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却重新瞪了起来,凶光毕露,试图找回那副惯有的、生人勿近的暴躁面具。
“死不了!”他恶声恶气地吼,视线却飘忽着,死活不落在我身上,“谁要你多管闲事!滚回你房间去!”
我看着他苍白脸上不自然的红晕,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他明明虚弱得要命却还要虚张声势的样子,那句“滚”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我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过去,端起那盆已经变得鲜红的水,又找来干净的布,跪坐在他旁边,迟疑地伸手,想替他擦掉手臂上溅落的血点。
他猛地一缩手,像是被什么烫到,眼神惊疑不定地瞪着我:“你干什么?!”
“……擦干净。”我小声说,举着布,没有退缩。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最终像是彻底没了力气跟我较劲,或者说,失血过多让他暂时失去了持续暴躁的能量。他颓然地放下手,别过头去,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随便你。”
我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着手臂和脖颈上干涸的血迹。他的肌肉依旧紧绷,但不再抗拒。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只有布料摩擦过皮肤的细微声响,和他逐渐平缓却依旧粗重的呼吸。
“为什么?”
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挡下所有追杀?为什么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摆出这副凶恶的样子?为什么……要那样舔舐我的血,说出那样的话?
他身体猛地一僵。
沉默了良久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疲惫的晦暗。
“……老子有个弟弟。”
我擦拭的动作顿住了。
他依旧别着头,不看我,视线空洞地望着走廊漆黑的角落,仿佛陷入了某种不堪回首的泥沼。
“那小子……也是个稀血。”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
“小时候……没护住他。”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让鬼盯上了……差点死了。”
“所以呢?”我轻声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所以?”他猛地转过头,紫色的瞳孔里骤然烧起一簇暴怒的火焰,却又很快湮灭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自责,“所以你们这种带着招鬼破血的蠢货!一个两个都不安生!明明弱得可怜,却根本不知道躲!不知道这血会引来什么东西!不知道……”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剧烈地喘息着,捂住伤口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
他像是用尽了最后力气吼出这句话,然后颓然地向后靠倒在门板上,闭上眼睛,脸色灰败。
“滚吧。”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疲惫和驱赶,“让我安静会儿。”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痛苦和倦怠的脸,看着那还在微微渗血的绷带,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没有滚。
我只是默默地将水盆和脏布拿开,然后走到厨房,笨拙地烧了热水,泡了杯看起来能喝的茶——希望蝶屋给的伤药里没有不能碰热水的那一种。
当我端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回到走廊时,他似乎已经昏睡过去,或者说晕了过去,头歪向一边,眉头紧紧锁着,即使在 unconsciousness 中也不得安宁。
我将茶杯轻轻放在他手边能碰到的地方。
月光从高窗落下,照亮他苍白的脸和身上狰狞的伤痕。
我抱着膝盖,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这片染血的寂静。
原来那看似毫无道理的暴怒和占有,那不容置疑的禁锢和保护,其深处,埋葬着一段他从未走出过的过去。
一个他未能护住的弟弟。
一份蚀骨焚心的悔恨。
所以他用最凶狠的方式,圈禁所有可能重演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