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在不死川实弥日复一日的暴躁训练和我小心翼翼的适应中滑过。直到某天,他回来时,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羽织上沾着不属于他的新鲜血迹,浓烈的血腥味里裹挟着一股冰冷的怒意。
他摔上门,甚至没看我一眼,直接走到水缸边,舀起冷水粗暴地冲洗着脸和手臂,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我捧着刚缝补好的衣服,站在廊下,没敢靠近。
“看什么看!”他猛地甩开水珠,转过头瞪我,紫色的瞳孔里烧着未尽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屈辱的烦躁?(【那个头撞柱的小子!还有那戴着花牌耳饰的混蛋!居然……】)
我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关你屁事!”他低吼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焦躁地在院子里踱了两步,忽然停下,眼神锐利地扫向我,“以后离那些新来的远点!尤其是那个额头上有疤、箱子背着鬼的小子!听见没有?!”
额头上……有疤?背着箱子?炭治郎?
我愣了一下。炭治郎已经加入鬼杀队了?而且……惹到不死川了?
“他……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怎么了?!”不死川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瞬间炸开,“那小子!还有他那个戴花牌耳饰的同伙!公然袒护恶鬼!质疑柱的判断!弱得可怜还敢跟老子顶嘴!这种不懂规矩的废物,迟早死在不知道哪个角落!”
他吼得唾沫星子横飞,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气得不轻。(【居然敢撞开老子!为了只鬼!】)
我攥紧了手里的衣服,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知道炭治郎的性格,但惹毛不死川实弥……这简直是往火药桶上扔火星。
几天后,我去蝶屋送还清洗干净的绷带(不死川的伤总算好得七七八八,不再需要我天天换药),刚走出不远,就在一条僻静的小径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炭治郎正独自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低着头,额头的疤痕在阳光下很明显,身边放着他那个巨大的木箱。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精神萎靡,脸上甚至带着些新的擦伤。
祢豆子的箱子轻轻动了一下,他似乎低声安抚了几句。
我脚步顿住了。想起不死川那天的暴怒和警告,下意识想避开。
但看着少年那副落寞又坚韧的样子,再想到不死川描述中那“袒护恶鬼”的真相……脚步却像钉在了地上。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走了过去。
“那个……灶门君?”
炭治郎闻声抬起头,看到是我,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温和又略带拘谨的笑容:“啊!您好!您是……不死川先生的那位……”
他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我。
“叫我名字就好。”我连忙说,在他面前停下,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擦伤上,“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和不死川先生……”
炭治郎的笑容黯淡了一些,他挠了挠头,眼神却依旧清澈坚定:“我没事。谢谢您关心。和不死川先生之间……是一些误会。是我太弱小了,没能好好解释清楚。”
他的语气里没有怨恨,只有坦诚和一丝自责。
这反而让我更加过意不去。
“那个……对不起。”我低下头,声音有些发涩,“不死川先生他……脾气一直很暴躁,说话也很难听,下手也不知道轻重……他其实……不是针对你个人……”
我说得有些混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替不死川道歉?我以什么立场?但又觉得,总该有人说点什么。
炭治郎却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请您不必道歉。不死川先生是柱,他有他的责任和判断。是我和富冈先生的行为让他产生了误解。我会努力变强,强到足以保护祢豆子,也能让不死川先生……还有大家,真正理解我们。”
他的目光纯粹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力量。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这个少年面前,任何安慰或解释都显得苍白。
“总之……你小心些。”最后,我只能干巴巴地说,“他最近心情好像一直不太好。”
炭治郎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谢谢您。我会注意的。”他顿了顿,像是闻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朝我鞠了一躬,“那我先告辞了。”
他背起箱子,步伐稳健地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刚一回身,却差点撞上一堵结实的“墙”。
不死川实弥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脸色黑如锅底,那双紫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炭治郎离开的方向,然后又缓缓移到我脸上,里面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老子的话……”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当放屁是不是?”
我吓得心脏骤停,下意识后退一步:“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猛地逼近,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喷涌而出,“谁准你去跟他说话的?!啊?!老子有没有告诉过你离他远点?!你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拽着我就往宅邸方向拖,根本不管我是否跟得上。
“疼!你放开!”我挣扎着,手腕像是要断掉。
“闭嘴!”他头也不回地怒吼,“看来是老子对你太宽容了!让你忘了自己是什么处境!忘了外面都是什么东西!”
他一路粗暴地将我拖回宅邸,狠狠摔上门,落锁的声音震耳欲聋。
“从今天起!没有老子的允许!你他妈一步也不准给老子踏出这个门!”他指着我的鼻子,咬牙切齿地宣布,胸膛剧烈起伏,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屡教不改、彻底失控的所有物。
我靠在门板上,揉着发红的手腕,看着他暴怒失控的样子,原本那点歉意和心虚也被他这蛮不讲理的态度烧没了。
“你讲不讲道理!”我也来了火气,声音发颤却不肯服软,“炭治郎他不是坏人!祢豆子也没有伤害过人!你凭什么……”
“凭老子是柱!凭老子杀过的鬼比你见过的都多!”他咆哮着打断我,眼神凶狠得能吃人,“鬼就是鬼!吃人的东西!没有任何例外!同情鬼?你怎么不同情同情那些被撕碎吞吃的人?!”
“我不是同情鬼!我是……”我想说我是相信炭治郎,相信那份跨越种族的亲情,但在他那绝对的非黑即白面前,一切解释都苍白无力。
“你是什么?!”他猛地凑近,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刮过我的脸,“你是老子的所有物!你的命是老子的!你就得听老子的!老子说那是危险的!那就是危险的!不准靠近!不准接触!听懂没有?!”
又是这套说辞!这套蛮横的、将我完全视为附属品的逻辑!
现代灵魂里的反骨再次被激起,委屈和愤怒冲垮了理智。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猛地推开他,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是我自己!我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炭治郎和祢豆子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只是……你只是害怕!害怕失控!害怕再一次护不住你在意的东西!就像你弟弟那样!所以你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你把所有人都推开!用你的坏脾气!”
我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戳破了他那层最坚硬的、也是最为脆弱的防御。
不死川实弥彻底僵住了。
他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然后一点点碎裂,褪色,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被狠狠刺伤的惊愕和……一丝狼狈的苍白。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想怒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燃烧着怒火的紫色眼瞳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痛楚。
深深的,无法掩饰的痛楚。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我,肩膀绷得像石头,呼吸沉重而压抑。
整个宅邸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我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和他那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的、沉默的背影。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就这样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他才极其缓慢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地开口。
“…………滚回你房间去。”
这一次,没有怒吼,没有威胁。
只有一种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