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保全进入办公室后先把教材放置于办公桌上,示意秦衍和封铭找地方坐下,然后找到茶壶接了一壶热水,他从自己的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取出茶叶,并拿出三个茶杯,先用热水将茶杯烫过一遍,以做消毒。
茶沏好以后,将茶水依次倒入三个茶杯中,把茶水端到桌子上,分别推到两人跟前,自己则端起自己的那杯,自然而然地坐在办公椅上。
“两位现在可以说了吗?”
杨保全轻轻吹了吹茶水,确认温度适宜后慢慢饮下。
“我们想问关于陈飞的事情。”
秦衍没有喝茶,直奔主题。
杨保全没有任何异样,他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装作疑惑的样子说:“陈飞?”
杨保全适当的停顿了下,作势沉思,秦衍和封铭期间一直观察着杨保全的表情,并无可疑之处。
“奥,我想起来了,陈飞生前是我们班的学生,哎,年纪大了,有些记不住事。”
杨保全扶了扶眼镜,略带歉意道,想起陈飞是谁后,杨保全就像打开话匣子一股脑地往外倒。
“说起来,我还挺喜欢这孩子的,善良,乐观,爱笑,成绩优异,办事积极有效率,有时间观念,挺讨人喜欢的。可惜后来,这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完全变了,成绩一落千丈,上课迟到,他开始不爱说话,整天独来独往,整个人郁郁寡欢的,同学们还有部分老师都不太敢理他。”
“到最后,这孩子竟然选择了这种令人遗憾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对于陈飞的做法,我很不赞成。生命不止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他做出这种事有没有考虑到他的父母、他的朋友,他自己倒是一了百了,把痛苦都留给活着的人,那些爱他的人有多么悲痛。”
说着,杨保全的眼泪从眼眶中跑出,他摘下眼睛,单手捂眼,眼泪流出,又轻拭眼角的泪水,他就是那些悲痛的人中的一个。
“能带我们去一下陈飞出事的现场吗?”
秦衍问道。
杨保全点头,用眼镜布擦拭好眼镜,放下手中的茶杯,将茶叶包好放回柜子里,将秦衍和封铭未喝过而冷掉的茶水倒干净,连同自己的杯子一起清洗干净,放回了原位。
做完这些,他略微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爱干净,还有点强迫症。”
“可以理解。”
秦衍看着杨保全收拾好茶具抬头看向办公室墙上的挂钟,秦衍也顺着杨保全的视线看过去,分针正好指向6的位置。
11:30,已经快中午了吗。
“啊,十一点三十了。”
他不太懂杨保全的意思,他好像很在意时间,十一点三十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十一点三十分?这个时间怎么了吗?”
秦衍这般想着,也就随之问了出来。
杨保全收回视线,往上抬了抬自己的眼镜,“陈飞就是在这个时间自杀的。”
秦衍一楞,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封铭眉眼冷寂,扯出个嘲讽的笑,“杨老师记性真好,时间都记得这么清楚。那刚才关于陈飞自杀的事,您可是想了好久。”
杨保全不慌不忙,应对自如:“这个时间正好是上课时间,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而且有一点我刚才没有告诉你们,我亲眼目睹了陈飞的自杀。”
秦衍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陈飞自杀的时候杨保全在场,除了他还有谁在场,是林子洋他们几个吗?
他们为什么会在场,那么巧合吗?
高一教学楼底下,封铭三人站在下面,抬头仰望教学楼楼顶。
“陈飞就是从这栋楼的天台跳下来的。”
杨保全手指楼顶天台的位置,秦衍也仰头看去,江宁一中高一的教学楼不算太高,如果有人站在楼顶天台上,还是很容易看到的。
陈飞自杀的时间记录是在半年前的3月10日,位置就在江宁杨保全手指着天台。
“杨老师,可以麻烦您说下当时的具体情况吗?”
杨保全叹了口气,两指揉捏着自己的清明穴,再次搜寻记忆深处。
“那天,预备铃打响后,我刚进到教学楼准备去班里上课,看到学生们围绕在走廊里议论纷纷,因为已经到了上课时间,却还有很多同学没有回到教室,本着工作心态,我想叫他们回去上课。
这时候,二楼传来巨大声响,当时我们班的位置就在二楼,我在楼下看到我们班的学生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来叫我,让我快上来,出大事了,我即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飞速跑到班里,并且疏散了看热闹的学生,让他们回去上课。
我回到班里时,刚要开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有一个人影从我身边冲过去,直接往楼上跑,我没有看清人。
但是听到任课老师叫陈飞的名字,我就明白了跑出去的是谁。任课老师没有拦住陈飞,不,应该说是拦不住他,当时的陈飞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谁也拽不住。
按照后来班里人的说法,预备铃响的时候,陈飞突然发疯,把桌子上的书都扔出去,状态很不对劲,任课老师走下讲台到陈飞身边,还没有开口就被陈飞推开,陈飞想要跑出去,被四五名学生拦住。可是陈飞不知为何力量大的出奇,四五个人都没有拽住他,在我赶到教室后,他挣脱了桎梏,跑了出去。
任课老师在看到我的那刻很是惊喜,下一秒就告诉我,我们班的陈飞出事了,状态很不对劲,让我快去追他,千万别让他做傻事,他去联系校领导找人帮忙。
那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直接转身去追陈飞,一直追到了天台顶,也就是这里。”
杨保全带着秦衍和封铭来到了天台上,双手扶着栏杆,话语里带着满满的回忆。
“当时陈飞就站在这里,扶着栏杆,往下面眺望。
我吓坏了,努力安抚着他的情绪,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慢慢转过身。他跟我说‘老师,你知道吗,我承受的压力有多大,我有多无助,我的人生已经彻底完了,全都毁了,毁了,我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了,放过我吧,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了……’等等的话,我一直言语开导安抚他,等待其余人的救援,幸运的是,我的话奏效了。
在他有那么一点求生**的时候,校长和我们班的同学一起来到了天台,我庆幸援助终于来了。可是,陈飞本来收回的腿又往后迈了一步,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的身后。忽的,他对我露出一个笑容,那是种释然的笑容,他说,‘老师,谢谢您,再见了。’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飞往后一仰,他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等我回过神来时,耳边满是‘死了!’‘死了!’‘陈飞跳楼了!’‘报警!’‘赶紧报警!’之类的话,我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跑到了栏杆处,保持着抓人的姿势,可是我的手并没有抓住他。
我跟随着校长等人来到教学楼楼底,陈飞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躺在血泊中,鲜血浸染了他的衣服,他双目微睁,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我觉得对他来说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毕竟那是他性格大变以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杨保全手扶栏杆,深深吸了口气,讲出这些来已经耗费了他很大精力,现在他的大脑嗡嗡作响,再次来到这个天台让他触景生情,巨大的悲痛通过血管蔓延至全身,他不想再继续待下去,想要回去好好休息。
“您认为陈飞是自杀?”
鲜少说话的封铭开了口,问题令杨保全有些奇怪。
“不是自杀难道还是他杀?我可是亲眼看到他跳下去的……等等,你们不会是怀疑我杀了陈飞吧?”
杨保全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略带警惕地看向他们。
秦衍不咸不淡地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杨保全觉得有些好笑:“当时那么多人都看见陈飞从这里跳下去,我离他虽然不远,但要是我把陈飞推下去肯定会被人看见。你们如果怀疑我说的真实度,大可以去找其他人求证,何必来问我。”
杨保全脸上有了愠色,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怀疑。
秦衍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向前几步,站到杨保全身边。
他来到天台的边缘,前面已经没路了,只有个半米高的台阶和栏杆,他跨上台阶,轻松地翻过栏杆。
他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陈飞跳楼的位置,只要再向前一步,他就会跟陈飞一样,得到身体上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