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他去后间换衣服时,听见宋意曦低声说:“梯子稳吗?”程怜应了句“没事”,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大概是被拉住了。江予沨对着镜子扯了扯露脐T恤,右胳膊上的三花猫纹身被阳光晒得发亮,猫尾巴尖正好扫过旧伤的淡痕。

等他出来时,门口进来个人。灰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帽檐压得低,正弯腰避过门上的风铃。江予沨刚要抬步,脚顿了顿——那人抬手摘帽子时,露出的侧脸线条很熟悉,喉结滚动着说了句“要两盒抹茶卷”,声音是磨砂质感的低。

澜宋似乎没看见他,视线落在展示柜里,手指点了点抹茶卷的位置。程怜从梯子上回头:“稍等,这就给你装。”

江予沨忽然没了拍照的兴致,往吧台边的高脚凳上一坐,指尖敲着桌面玩。他看见澜宋的冲锋衣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腕处露出点绷带的白,大概是新伤。

宋意曦的相机忽然转向这边,江予沨挑眉,配合地抬了抬胳膊,让三花猫纹身正对着镜头,嘴角勾出点笑。快门声轻响时,他余光瞥见澜宋往这边扫了眼,很快转了回去,像只是无意的。

“好了,”程怜把两盒抹茶卷放在柜台上,“队里的人爱吃这个?”

“嗯,军杰吵着要。”澜宋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扫码付款时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下,大概是信号不好。

江予沨看着他拎起袋子转身,冲锋衣下摆扫过门槛时,露出里面深色的速干衣。这人走路还是那么稳,像踩在平地上的山,连台阶都没顿一下。

“看什么呢?”程怜撞他肩膀,“刚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吃你家蛋糕。”江予沨咬了口巴斯克,芝士香混着焦糖的甜,“户外救援的都爱吃甜的?”

“谁知道,”程怜凑过来看相机里的照片,“军杰上周来买了三盒提拉米苏,说澜宋出任务带了块,回来问哪儿买的。”

宋意曦忽然开口:“拍好了。”屏幕上是江予沨抬胳膊的样子,冷光把他的皮肤衬得很白,三花猫纹身的绿眼睛像淬了光,锁骨处的银钉闪成个小亮点。

江予沨瞥了眼,忽然笑了:“把我拍得跟卖艺的似的。”

“这叫艺术,”程怜抢过相机翻着,“你看这纹身和蛋糕的颜色多配,黑森林的红衬着猫爪的黄……”

他没再听下去,目光落在门口。澜宋的身影刚拐过巷口,冲锋衣的灰在青石板路上很显眼,像滴进水里的墨。

那天晚上江予沨去江边散步,带着他家“儿子”——只三花猫,正被他用牵引绳牵着,在步道上慢悠悠地晃。晚风带着江水的潮气,吹得他狼尾发梢的银灰飘起来。

走到老码头时,看见有人在收东西。几个穿冲锋衣的人正把救生艇往车上搬,其中一个花衬衫格外扎眼,正踮脚往江里扔石头。

“军杰,别闹。”

江予沨的脚步顿了下。那声音很低,混在江风里却很清。他抬头时,看见澜宋站在车边,正把卷起来的防水布往车顶捆,动作利落得像在解绳结。

军杰看见了他,挥着手跑过来:“江老师?这么巧。”

江予沨扯了扯猫绳,三花猫正对着军杰的花衬衫哈气。“遛猫。”他言简意赅。

澜宋也看了过来,目光在猫身上停了半秒,又移开,继续捆防水布。绳子勒在他手腕上,绷出青色的血管,绷带的白从袖口露出来点。

“刚救了个掉江里的,”军杰自来熟地蹲下来逗猫,“澜队下水捞的,冻得现在手还僵。”

江予沨没接话,看着澜宋把最后一根绳结系好。那人转身时,冲锋衣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深色T恤,领口歪着,能看见脖子左侧那颗小痣。

“走了。”澜宋对军杰说,声音没什么情绪,像只是在通知。

军杰“哎”了声,站起来拍江予沨胳膊:“下次去清吧给你打折。”

他们的车开远时,江予沨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猫。三花猫正用爪子扒拉他的裤腿,尾巴卷着他的脚踝,像在撒娇。他忽然想起澜宋手腕上的绷带,大概是被什么东西划的。

“回家了,儿子。”他弯腰抱起猫,转身往回走。江水拍着码头的石阶,声音规律得像心跳。

过了两天,江予沨去程怜店里拿照片。宋意曦把洗好的相册递给他,封面是黑森林和他胳膊的特写,三花猫的爪子正搭在蛋糕盒边缘。

“意曦修了半夜,”程怜趴在吧台上,“说你这纹身的颜色得调对比度。”

江予沨翻着相册,忽然停在某页。那是张抓拍,他正低头笑,背景里澜宋站在柜台前,帽檐压得低,只能看见点下颌线,手里拎着的抹茶卷盒子绿得显眼。

“什么时候拍的?”

“就那天你换衣服的时候,”程怜凑过来看,“意曦说这样有生活感。”

宋意曦端着两杯柠檬水过来,放在他面前时,目光在照片上停了停:“他常来买抹茶的。”

江予沨没说话,指尖划过照片上澜宋的身影。那人站在光里,却像裹着层雾,看不真切。

晚上教完课,他去江边那家便利店买烟。推开门时,看见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冰柜前,手里拿着瓶矿泉水,另只手拎着的袋子里露出抹茶卷的绿盒子。

澜宋转身时看见他,脚步顿了下,没说话,径直往收银台走。江予沨挑了盒烟,跟在后面排队,听见收银员说“一共十七块五”,接着是扫码的轻响。

出门时两人并排站在台阶上,晚风把江予沨的狼尾发吹得扫过脸颊。澜宋拧开矿泉水喝了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路灯下很清。

“那天的猫,”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些,“跟你纹身一样。”

江予沨愣了下,随即笑了:“嗯,我家‘儿子’,叫三三。”

澜宋没再接话,转身往步道走。江予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人走路时,左手总是微微蜷着,像在护着什么。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胳膊,三花猫纹身的眼睛在路灯下亮得像两颗星。

烟盒被捏得有点皱,他摸出根点上,烟雾在风里散得很快。远处的跨江大桥亮着灯,车流像串会动的珍珠,滚向夜色深处。

江予沨是被猫爪子拍醒的。三三——哦不,煤球正蹲在枕头边,尾巴尖扫过他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他伸手捞过猫往怀里按,指尖摸到煤球后颈的软毛,这才想起昨天跟程怜打电话时顺嘴说错了名字。

“知道了,煤球大爷。”他捏了捏猫耳朵,煤球不满地蹬了蹬后腿,爪子尖正好踩在他胳膊的三花猫纹身上,像是在认亲。窗外的阳光已经爬过窗台,把地板上的猫毛照得像撒了把碎星子。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程怜的名字跳得欢快。江予沨接起来时,煤球正往他锁骨钻,银钉硌得猫毛直竖。

“祖宗你相册落我这儿了,”程怜的声音裹着烤箱的嗡鸣,“意曦说里面有张拍糊的,让你过来拿的时候顺便删了。”

“什么糊片?”江予沨揉着猫肚子笑,“是不是把你拍得像只炸毛的卷毛狗?”

“滚你的!”程怜骂了句,忽然压低声音,“刚澜宋来买抹茶卷,看见你那本相册放柜台上,多看了两眼。”

江予沨的手顿了下,煤球趁机挣脱他的怀抱,跳下床去追滚到床底的逗猫棒。“他看得懂艺术?”

“谁知道,”程怜笑得促狭,“说不定是看你那纹身呢。”

挂了电话江予沨对着镜子换衣服,露脐T恤往上提时,煤球突然从床底钻出来,对着他胳膊上的纹身哈气。“那是你祖宗,”他屈指弹了弹猫脑袋,“再凶今晚没罐头吃。”

蛋糕店的风铃响时,程怜正趴在吧台上跟宋意曦抢相册。宋意曦捏着相册边角没松,黑长直垂下来遮住半张脸:“说了让他自己删。”

“我看看怎么了?”程怜抬头看见江予沨,立刻松手,“正主来了。”

江予沨接过相册翻到那页,果然有张拍糊的——他低头笑的时候,背景里的澜宋正好转身,帽檐下的侧脸糊成片浅灰,只有手里抹茶卷的绿盒子看得真切。

“意曦手滑。”程怜往他嘴里塞了块曲奇,“澜宋刚才看见这页,问了句‘这猫叫煤球?’”

江予沨的指尖顿在照片上,忽然笑了:“他还挺关心别人家猫。”

宋意曦端着两杯冰美式过来,放在吧台上时,目光扫过他胳膊的纹身:“煤球跟纹身很像。”

“那当然,”江予沨晃了晃胳膊,三花猫的尾巴尖随着动作扫过手肘,“照着煤球纹的。”

下午教课时,有学生指着他胳膊的纹身笑:“江老师,这猫跟你家煤球简直一模一样。”他正示范踢腿动作,闻言挑眉:“那是,当年纹的时候特意让师傅把煤球的白围脖画清楚了。”

下课后天色已经暗了,江予沨拎着舞蹈包往地铁站走,路过江边步道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澜宋穿着件黑色速干衣,正弯腰给煤球喂猫条——煤球不知什么时候溜出了门,此刻正翘着尾巴蹭他的裤腿。

“煤球!”江予沨喊了声,猫立刻弃暗投明,蹿到他脚边蹭来蹭去。

澜宋直起身,手里还捏着没喂完的猫条,包装上印着“金枪鱼味”。“它跟着我跑了半条街。”他的声音在晚风里有点散,手腕上的绷带换了新的,白得显眼。

江予沨弯腰抱起煤球,猫爪子还在扒拉澜宋的手。“抱歉,这货见了吃的就没骨气。”他伸手要把猫条接过来,指尖擦过对方的指腹,感觉那人的手比冰美式还凉。

澜宋缩回手,把猫条塞进他手里:“它爱吃这个。”

“谢了。”江予沨看着他转身要走,忽然开口,“你手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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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戏假爱却当真
连载中南秦楚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