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沨把最后一口烟摁在舞蹈室墙角的烟灰缸里,狼尾发被风扇吹得扫过颈侧,带起点痒意。他弯腰捡地上的瑜伽垫,右胳膊上三花猫纹身随着动作拱起脊背,猫爪正对着镜面上那滩没擦干净的奶茶渍。
“操,这帮小兔崽子。”他低声骂了句,指尖在猫耳朵纹身上蹭了蹭,转身去够窗台上的清洁剂。锁骨处的银钉被汗水浸得发亮,抬手擦汗时,金属凉意混着皮肤的热意钻进衣领。手机在包里震第三遍时,他才甩着手上的泡沫接起来。
“催命啊程怜?”
“祖宗你快点!”程怜的声音裹着烤箱运作的嗡鸣,“我跟意曦在九街那家清吧,刚烤的曲奇还热乎,再不来被意曦当下午茶啃光了!”
江予沨笑出声,镜子里映出他挑染的银灰发梢:“知道了,穿裙子等我?”
“滚你的!”程怜骂了句,突然压低声音,“哎说真的,刚看见个男的,站在吧台那儿跟个冰雕似的,胳膊上有道疤……”
挂了电话江予沨对着镜子换衣服,露脐T恤往上提时,后腰的肌肉绷紧成流畅的线条。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中指上黑色百合纹身转了半圈,抓起牛仔外套往肩上一搭,拉链拉到心口就停了,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背心边。
九街的坡路走得人腿软,江予沨拐进那家摆着酒桶的清吧时,程怜正趴在吧台上跟宋意曦抢最后一块曲奇。宋意曦捏着曲奇的手没动,黑长直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声音淡得像水:“说了给你留。”
“还是意曦好。”江予沨往旁边一靠,手肘刚搭上吧台,就听见程怜戳他胳膊:“看那边,穿黑T恤那个。”
他顺着看过去,只瞧见个背影。宽肩把T恤撑得很妥帖,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道浅褐色的疤,像被什么东西刮过。那人正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的动作很慢,另只手捏着玻璃杯,冰块在里面轻轻撞着壁。
“就这?”江予沨从烟盒里抽了根烟,没点燃,夹在指间转着玩,“程怜你这审美跟你烤曲奇的手艺成反比。”
“你懂个屁!”程怜伸手要抢他的烟,被宋意曦不动声色地按住手腕。宋意曦抬眼看他,目光扫过他锁骨处的银钉:“刚下课就抽烟?”
“就一根。”江予沨笑了,刚要把烟往嘴边送,吧台那边的人忽然转了过来。
指尖的烟差点没捏稳。
那人眉眼深得像浸在水里,鼻梁高得有点扎眼,下唇线绷得笔直。灯光在他眼下投了片阴影,看过来的眼神没什么温度,跟扫过吧台的酒瓶没两样。直到视线落在江予沨胳膊上,顿了半秒——三花猫纹身的尾巴尖正随着他转烟的动作晃悠。
江予沨反而笑了,故意把胳膊往吧台上摊得更开,指尖还蹭了蹭猫爪子的纹路。他就爱看这种冰山脸被他这身行头惊到的样子,尤其是对方喉结动了下,像是有话卡在嗓子里。
“看什么?”他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点刚练完舞的哑,“我家‘儿子’可爱吧?”
那人没说话,转回头端起杯子抿了口酒。喉结滚动时,江予沨才发现他脖子左侧有颗小痣,藏在衣领边,倒比他这纹身猫看着温顺点。
“澜宋,走了。”吧台另一头穿花衬衫的男人喊了句,冲这边挥挥手。江予沨听见这名字时挑了下眉,澜宋,跟这人身上的冷劲倒挺配。
澜宋起身时路过他们桌,脚步顿了顿。江予沨正跟程怜说笑,没瞧见他垂眸扫过自己锁骨处的银钉,直到人走出去几步,程怜才咋舌:“他刚是不是瞪你了?”
“瞪我?”江予沨嗤笑,把没点燃的烟塞回烟盒,“他敢?”
嘴上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澜宋正站在巷口等那个花衬衫,背对着这边,手指在手机上敲得很快。晚风掀起他T恤下摆,露出腰线处道浅灰色的印子,像道旧伤。
“别管他了。”程怜把杯莫吉托推过来,“刚那花衬衫跟我搭话,说他叫军杰,是做户外救援的,说那男的叫澜宋,跟他一队。”
江予沨转着杯子没说话,冰块撞得杯壁叮当响。他想起澜宋刚才的眼神,不算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就像走在路上看见块石头,迈过去就忘了。挺好,省得麻烦。
第二天下午去程怜的蛋糕店拿巴斯克,推门时风铃叮铃响了声。程怜正戴着烘焙手套从烤箱里拿东西,宋意曦坐在旁边的小桌前翻杂志,看见他进来,抬了下眼。
“在柜台上呢。”程怜头也不回地喊。
江予沨刚走过去,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柜台前。澜宋穿了件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只露出点下颌线,正低头听程怜说什么,手指点在展示柜的草莓慕斯上。
他故意把脚步声踩得很重,走过去时胳膊肘往柜台上一撑,正好撞在澜宋胳膊边。“程老板,我的蛋糕呢?”
澜宋侧过头,帽檐下的眼睛扫过来,比昨晚柔和点,但还是没什么情绪。“让一下。”声音比想象中低,带着点磨砂感,像砂纸轻轻蹭过木头。
江予沨没动,反而笑了:“这柜台够宽吧?”他故意把胳膊往对方那边挪了挪,露脐T恤往上卷了点,三花猫的爪子快碰到澜宋的手背。
澜宋的手指蜷了下,像是想缩回去,最后只是往旁边移了移。“借过。”这次语气沉了点,带了点不耐烦,像被什么东西烦到了。
程怜在后面笑出了声,把装蛋糕的盒子往江予沨怀里塞:“别逗他了,澜宋买慕斯是给队里的人带的。”
江予沨接过盒子,指尖擦过澜宋的手腕时,感觉对方肌肉瞬间绷紧了,跟摸到什么烫东西似的。他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装作没察觉,转身时故意用肩膀撞了下对方的胳膊:“谢了啊,帅哥。”
走出店门时,听见程怜在里面说:“他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后面的话被玻璃门挡住了。江予沨回头看了眼,澜宋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眉头皱着,像沾了什么麻烦东西。
这人好像也没那么无趣。他想着,拎着蛋糕往坡下走。
晚上还是那家清吧,江予沨刚跟程怜碰了杯,就感觉有人往这边靠。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端着酒杯,笑盈盈地站在旁边:“帅哥,一个人?”
江予沨没抬头,手指转着杯子:“不是。”
“那介意多个人吗?”男人得寸进尺地往他身边凑,胳膊都快碰到他肩膀,“我看你半天了,跳爵士的?身段真不错。”
程怜刚要说话,被宋意曦按住手。江予沨抬眼,笑了笑,眼神却冷了:“离我远点。”
“别这么冷淡嘛。”男人反而往前凑,手都快摸到他腰上,“陪我喝杯酒,多少钱你说……”
话没说完,江予沨捏着杯子的手突然抬起来,不是去推人,而是往旁边一扬——杯里的酒全泼在了男人衬衫上。动作又快又准,酒液顺着领带往下滴。
“操!”男人骂了句,扬手就要过来抓他。
江予沨侧身躲开,抬脚就往对方膝盖上踹,动作又狠又快,是爵士舞里踢腿动作的变种。他打架从来不是花架子,学生时代跟人抢排练室,没少动过手。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不是拉架,而是攥住了那男人挥过来的手腕。力道不大,却捏得很稳,像铁钳似的。
江予沨抬眼,看见澜宋站在旁边。他脸色算不上好,看着那男人的眼神像在看块脏东西,声音低低的:“滚。”
男人被他眼神吓住了,挣了两下没挣开,骂骂咧咧地甩甩手:“神经病!”转身走了。
澜宋松开手,指尖在裤子上蹭了蹭,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江予沨看着他,刚要说话,就听见他开口:“下手挺狠。”
“对付这种人不用客气。”江予沨笑了,从吧台上拿了瓶没开的啤酒递过去,“谢了,刚才那下。”
澜宋没接,目光扫过他踢人的那条腿,又落回他锁骨处的银钉上:“少喝点。”
“怎么?担心我打不过下次?”江予沨故意凑近了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点户外的草木气。
澜宋没说话,转身往吧台走了。江予沨看着他的背影,发现这人走路很稳,像踩在岩画上的豹。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刚才捏杯子的指节有点红,是太用力了。
旁边的军杰吹了声口哨,晃着花衬衫凑过来:“行啊江老师,这身手够劲。”
“滚蛋。”江予沨笑骂着踹了他一脚,“管好你朋友,别老用那种眼神看人。”
话是这么说,他却忍不住往吧台那边瞥。澜宋正低头喝酒,侧脸在灯光下柔和了点,手指还是那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杯壁。
江予沨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了口酒。清吧的灯光好像比平时亮了点,把他胳膊上三花猫纹身的纹路照得很清。
江予沨是被手机震醒的,屏幕上程怜的名字跳得欢快。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窗外的阳光已经斜斜地爬进窗台,照得地板上的猫毛浮在光柱里。
“祖宗你总算接了,”程怜的声音裹着面粉味,“我跟意曦在老地方拍新品,你过来当回模特呗?就穿你那身露脐的,配我新烤的黑森林。”
江予沨打了个哈欠,锁骨处的银钉在光线下闪了闪:“不去,昨天跟学生耗了三小时,浑身疼。”
“给你留了半块巴斯克。”
“地址发我。”
蛋糕店在条老巷子里,木质门脸爬着绿藤。江予沨推开时风铃又响,程怜正站在梯子上挂横幅,宋意曦举着相机在调参数,镜头里是摆在橱窗里的新品——淋着镜面釉的黑森林,樱桃红得发亮。
“来得正好,”程怜跳下来拍他胳膊,“快去换衣服,我特意让意曦调了冷光,衬你那纹身。”
江予沨瞥了眼橱窗,忽然笑了:“程老板现在学会物化朋友了?”
“那是,”程怜往他嘴里塞了块曲奇,“谁让你这身行头比模特还出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