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澜宋摇摇头:“我姐那边还没安顿好,可能去不了。”

“也是,”军杰点点头,“先顾好家里的事。实在不行,到时候我给你打包点好的。”

几个人又聊了会儿别的,无非是队里的趣事,谁又交了新女友,谁打游戏输了请客。澜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却总往路口瞟,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人穿过夜色走过来,银灰色的发梢在路灯下泛着光。

直到快十点,烧烤摊的人渐渐少了,军杰才拍着澜宋的肩膀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走。”澜宋站起身,腿有点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军杰没再坚持,只是叮嘱:“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嗯。”

往家走的路上,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清醒了些。路过那家花店时,澜宋停下脚步,里面的灯已经灭了,只有橱窗里的假花还在亮着,白桔梗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掏出手机,点开与江予沨的聊天框,上次的消息还停留在“明天几点出发”。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退出了界面,塞进兜里。

走到楼下时,抬头看见家里的灯亮着,姐姐应该还没睡。澜宋深吸一口气,推开单元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橘黄色的光打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疲惫。

其实演不演戏,假没假戏真做,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得先把姐姐从泥沼里拉出来,得让母亲明白,脸面从来比不上真心。

至于江予沨……

澜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冰凉的外壳贴着掌心。

就当是一场醒得早的梦吧。

他迈开脚步往上走,声控灯在身后缓缓熄灭,把那些莫名的情绪,都留在了漆黑的楼道里。

江予沨洗完澡出来时,浴室的蒸汽顺着门缝漫到客厅,在冷白的灯光下凝成细雾。他擦着湿发往卧室走,脚刚踏进门槛,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就蹭了过来,尾巴卷着他的脚踝轻轻扫。

“回来了?”他低头,三花的脑袋正往他浴袍下摆钻,毛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蓬松,“刚才跑哪儿去了?”

煤球“喵”了一声,纵身跳上床,蜷在枕头边舔爪子,粉肉垫一收一缩的。江予沨挨着它躺下,棉质床单吸走身上的潮气,他随手把毛巾扔在床头柜上,指尖还带着点水汽,无意识地摸着煤球的背,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轻轻捋。

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尾巴尖偶尔扫过他的手腕,带着点痒意。他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水晶串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昨晚饭店里晃眼的灯。脑子里莫名闪过澜宋挥拳的样子,指节泛白,眼神红得吓人,还有他挡在前面时,后背传来的那点力度——算不上多强壮,却硬得像块石头。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是程怜的视频通话请求。江予沨划开接听,程怜的大脸立刻占满屏幕,身后还挤着宋意曦,两人脑袋凑在一起,背景是暖黄的客厅灯光。

“哟,江老师这是刚洗完澡?”程怜吹了声口哨,“头发还湿着呢,小心着凉。”

江予沨把手机往床头支了支,调整到能看见煤球的角度:“有事?”

“没事就不能看看你了?”程怜戳了戳宋意曦的脸,“今天澜宋姐那事,意曦说你特帅,跟老母鸡护崽似的把澜宋挡在身后。”

宋意曦拍开她的手,温温柔柔地问:“澜宋没事吧?下午给你发消息没回,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没事,送他姐回去了。”江予沨的指尖在煤球耳朵后面蹭了蹭,猫舒服得眯起眼,往他手心里钻,“他估计忙着安抚人,没功夫看手机。”

“也是,”程怜叹了口气,“摊上这种事,换谁都头大。不过澜宋也真够爷们的,说动手就动手,那姓张的鼻梁怕不是得断。”她突然压低声音,“哎,你们俩那戏……没被拆穿吧?今天阿姨那架势,我看着都替你俩捏把汗。”

江予沨没说话,只是看着煤球把爪子搭在他手腕上,粉垫踩着那几道红痕,轻轻碾了碾。那点疼早就散了,倒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有点痒。

“应该没有。”他过了会儿才开口,声音有点懒,“阿姨光顾着撒泼了,没心思琢磨别的。”

“那就好,”宋意曦松了口气,“不过你们这戏也演挺久了,打算什么时候收工?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

收工?江予沨的指尖顿了顿。他想起第一次跟澜宋商量这事时,对方局促地抓着衣角,说“就演到我妈不催为止”,语气里全是不确定。可这“为止”,好像越来越远了。

“看情况吧。”他含糊地应着,把煤球抱进怀里,猫在他胸口蜷成一团,呼噜声透过薄薄的浴袍传过来,震得人心里发暖,“没别的事我挂了,猫困了。”

“哎别啊!”程怜急忙喊住他,“我听说军杰今天跟澜宋在一块儿?没说漏嘴吧?那家伙嘴巴大得很。”

江予沨的眉峰挑了下:“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程怜翻了个白眼,“就你们俩演戏那事呗,军杰要是知道了,估计能惊掉下巴。”

手机那头传来宋意曦轻拍程怜的声音,大概是让她别乱说。江予沨看着屏幕里程怜被捂住的嘴,突然想起傍晚在舞蹈室,澜宋拎着苹果站在门口,指尖碰到他手背时猛地缩回的样子,像被烫着似的。

“他没那么傻。”江予沨笑了笑,指尖在煤球背上轻轻敲着,“挂了,明天还得上课。”

没等程怜再说什么,他直接结束了通话。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的脸,眼底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笑意。

煤球在怀里动了动,大概是嫌闷,挣扎着跳下床,往窗台跑,蹲在那里看月亮,尾巴晃悠着,扫过月光投下的窗格影子。

江予沨躺着没动,浴室的水汽渐渐散了,房间里浮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混着煤球身上的猫薄荷味。他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闪过澜宋各种样子——火锅店里耳尖发红的样子,饭店里红着眼瞪人的样子,路灯下捏着他头发时,指尖微微发颤的样子……

这些画面明明该像戏文里的片段,看过就忘,可偏偏每个细节都清晰得很,连对方耳后那颗小痣,在阳光下泛着的淡粉色,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觉得有点烦,起身想去拿瓶水,脚刚落地,就看见煤球蹲在窗台上,尾巴指着窗外。夜色浓得像墨,远处的路灯亮着,橘黄色的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刚才视频里程怜家的灯光。

江予沨走过去,顺着猫的视线往下看。楼下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树叶沙沙响。他想起澜宋送他回来时,坐在车里没动,后视镜里那盏灯亮了又暗——原来那时候,对方也在看着。

煤球“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手背。江予沨低头摸了摸猫的脑袋,指尖沾了点绒毛,软软的,像是什么东西在心尖上轻轻扫了下。

他没再去拿水,转身回了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煤球跳上来,蜷在他脚边,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在黑暗里敲着某种节奏,不快,却很沉,一下一下,像要把什么东西从骨头里震出来。

凌晨三点,江予沨被胸口一阵沉甸甸的压感弄醒。煤球正踩着他的睡衣领口来回踱步,三花的毛色在月光下泛着灰扑扑的光,尾巴尖扫过他的下巴,带着点扎人的痒。

“操,”他低骂一声,伸手想把猫捞下来,指尖刚碰到煤球的背,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煤球瞬间炸了毛,弓着背从他胸口蹿下去,冲到门口对着猫眼哈气,尾巴竖得像根棍子。江予沨坐起身,棉质睡衣的领口歪到一边,露出半截锁骨。他盯着紧闭的门板,耳朵里嗡嗡的——这栋楼的隔音不算差,能把他从浅眠里震醒的动静,绝不是楼上掉东西那么简单。

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底往上爬。走到玄关时,煤球还在对着门低吼,爪子扒着门缝挠。江予沨按住猫的后颈把它提开,另一只手摸到门把手上,指尖微微用力,门链“咔哒”一声挂上,才敢拉开一道缝。

门外的景象让他呼吸顿了半秒。

澜宋蜷在楼道的地毯上,黑色冲锋衣的帽子掉在一边,露出的头发被冷汗濡湿,贴在额角。他侧脸抵着冰凉的门板,眉头皱得死紧,像是在忍什么疼,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酒渍。

“澜宋?”江予沨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刚睡醒的滞涩,“你怎么在这?”

地上的人没动,只有肩膀微微颤了下,像是没听见。江予沨心里一紧,反手解开门链,蹲下去想扶他,手指刚碰到对方的胳膊,就被猛地攥住了。

澜宋的指节凉得像冰,力道却大得吓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江予沨的皮肉里。“别碰……”他含混地嘟囔着,眼睛没睁开,睫毛上沾着点湿意,“我姐她……”

后面的话碎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压抑的哽咽。江予沨看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晚在饭店,澜芷蹲在台上哭着说“我不嫁了”的样子——这兄弟看着硬得像块石头,心里却软得很,大概是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了。

“先起来。”江予沨试图掰开他的手,语气放软了些,“地上凉,有什么事进去说。”

澜宋没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往他身上靠,额头抵着他的膝盖,呼吸里全是啤酒味,混着点烧烤的烟火气。“军杰说……你跟女的去挑戒指了……”他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你们……”

江予沨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低头看着埋在自己膝盖上的脑袋,头发蹭得他睡衣料子发痒,心里那点被吵醒的烦躁突然就散了,只剩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软。“那是我表妹,”他叹了口气,抬手想拍澜宋的背,又想起这人怕煤球,而那只猫正蹲在旁边,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澜宋的后脑勺,“跟她未婚夫吵架,让我帮忙参谋怎么哄人。”

澜宋还是没动,只是攥着他胳膊的手松了点。江予沨趁机把他往起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架着人塞进客厅,关门时还听见煤球在脚垫上对着澜宋的背影哈气,被他回头瞪了一眼才悻悻地缩到沙发底下。

“坐好。”江予沨把澜宋按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倒水。玻璃杯碰到台面的声音很响,他回头看了眼,那人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冲锋衣的拉链,侧脸在客厅的夜灯下发白,像尊一碰就碎的瓷像。

递水过去时,澜宋没接,反而突然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很亮,带着点酒后的混沌,却直勾勾地盯着江予沨的脸,像是要从里面看出花来。“你为什么……总帮我?”他问,声音很轻,“我们只是在演戏……”

江予沨握着水杯的手顿了下,杯壁上的水珠滴在茶几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想起第一次答应澜宋时的场景——对方局促地站在舞蹈室门口,说“我妈催得紧,就演几个月”,阳光落在他耳后的那颗小痣上,泛着点粉。那时候只觉得这人傻得好笑,现在却……

“欠你的人情还没还完。”他避开澜宋的目光,把水杯塞进对方手里,指尖故意碰了下他的掌心,果然看见澜宋的睫毛颤了颤,“喝你的水。”

澜宋捧着水杯没喝,只是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水面。江予沨在他旁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肩膀传来的颤抖。煤球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小心翼翼地往江予沨脚边蹭,尾巴尖试探着扫过他的脚踝,眼睛却死死盯着澜宋,像是在提防什么。

“它不咬人。”江予沨摸着煤球的脑袋,猫舒服地眯起眼,往他怀里钻,“就是有点护食。”

澜宋的身体明显僵了下,往旁边挪了挪,几乎要贴到沙发扶手上。江予沨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连张恒的拳头都敢接,居然会怕一只三斤不到的猫。

“你姐没事吧?”他没话找话地问,指尖无意识地挠着煤球的下巴。

“嗯,”澜宋终于喝了口水,喉结滚了滚,“我妈下午来闹了场,被我爸拽回去了。她说……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握着水杯的手却在抖。江予沨看着他泛白的指节,突然伸手把煤球抱进怀里,免得猫再盯着澜宋炸毛。“她就是气头上,”他说,“过两天就好了。”

澜宋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杯子口,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客厅里很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还有煤球在江予沨怀里发出的呼噜声。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正好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

不知过了多久,江予沨觉得腿有点麻,刚想动,就听见身边的人低低地说了句:“我没地方去了。”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点破罐破摔的颓,像根绷到极致突然断了的弦。江予沨转头看他,澜宋的眼睛闭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嘴角还抿着,却没了平时那股硬气,只剩下点疲惫的软。

“睡客房。”江予沨站起身,怀里的煤球不满地喵了一声,“没有客房,睡沙发。”

澜宋没反对,只是顺着沙发背滑下去,蜷成一团,像是打算就这么对付一夜。江予沨看着他把脸埋进抱枕里,黑色冲锋衣的帽子滑下来,露出后颈一小片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白。

他转身去卧室拿毯子,煤球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挣扎,被他拍了下脑袋才老实。回来时,看见澜宋已经睡着了,呼吸很沉,眉头却还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江予沨蹲下去,把毯子往他身上盖,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脸颊,烫得他心里一跳。煤球在他臂弯里挣了挣,对着澜宋的脸哈了口气,被他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老实点。”他低声警告,声音轻得像怕吵醒沙发上的人。

盖好毯子,他抱着煤球往卧室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澜宋蜷缩在沙发上,像只被遗弃的大型犬,毯子只盖到腰,露在外面的手还攥着冲锋衣的衣角。

江予沨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进了卧室。关门前,他听见煤球在怀里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问什么。他没回答,只是把猫放在床上,自己挨着床边躺下,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子里全是澜宋皱着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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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戏假爱却当真
连载中南秦楚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