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江予沨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转身问他,“够乖吗?能过你爸那关吗?”
澜宋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乖巧,却又藏不住眼底的狡黠,像只偷穿了主人衣服的猫。他忽然觉得,自己妈大概会喜欢这样的——鲜活,亮堂,像道突然照进老房子的光。
“……差不多。”澜宋移开视线,声音有点闷,“我妈可能会给你塞红包,你接着就行。”
“还有红包?”江予沨笑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可得表现得好点。”他的指尖擦过澜宋的衬衫领口,带着点戏谑,“对了,演对象得有肢体接触,待会儿挽我胳膊,别躲。”
澜宋的肩膀僵了僵,点了点头。
出门时,煤球还蹲在门口的猫爬架上,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们,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呼噜声。江予沨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在家乖点,回来给你开罐头。”
煤球不满地挥了挥爪子,差点挠到他的手。
下楼时,晨光正好穿过老楼的缝隙,在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影。江予沨很自然地挽住了澜宋的胳膊,指尖不经意地蹭过他的手腕,三花猫纹身的尾巴尖随着走路的动作晃悠,正好扫过他的手背。
“紧张吗?”江予沨侧过头问,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澜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泛着层浅金的光。他忽然想起昨晚缠在腰间的手臂,想起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喉结滚了滚,低声道:“有点。”
“别怕,”江予沨的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捏了下,“有我呢。”
阳光越发明亮,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画。澜宋看着地上纠缠的影子,忽然觉得,这场戏好像真的要演下去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江予沨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的笑意里,早就掺了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
老楼外的巷口,卖豆浆的小摊已经支了起来,热气腾腾的白雾里,似乎藏着点什么正在悄悄发芽的东西。
澜宋家的老楼在巷子深处,墙皮斑驳得像块陈年糕点,门口的石榴树却长得旺盛,枝桠探过院墙,结了几个青红相间的果子。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身影在石阶上坐着。澜母正拿着抹布擦栏杆,动作麻利得像阵风,澜父蹲在旁边抽烟,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巷口,烟蒂在脚边堆了小半堆。
“来了来了!”澜母最先看见他们,手里的抹布往围裙上一擦,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眼睛在江予沨身上打了个转,突然笑开了,“这就是小江吧?哎哟,比照片上还俊!”
江予沨刚想说话,手腕就被澜母攥住了,力道不算轻,带着点长辈特有的热络。“阿姨好,叔叔好。”他笑得眉眼弯弯,白衬衫的领口随着动作敞了点,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银钉,“常听澜宋提起你们。”
这话半真半假,澜宋根本没跟他说过父母的事,可从江予沨嘴里说出来,却自然得像喝白开水。澜宋站在旁边,看着母亲拉着江予沨的手不放,父亲也掐了烟站起来,眼神在江予沨胳膊的纹身上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门口的路。
“快进来快进来,”澜母把江予沨往里拽,“我炖了排骨,就等你们了。”路过澜宋时,还在他胳膊上拍了下,低声骂,“傻站着干什么?不知道帮小江拿东西?”
澜宋这才发现江予沨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程怜特意让他带的巴斯克蛋糕。他慌忙伸手去接,指尖碰到对方的手背,江予沨却朝他眨了眨眼,自己拎着袋子跟着澜母往里走,声音脆生生的:“阿姨,澜宋平时在家是不是特闷?我总说他,得学着多说点话。”
“可不是嘛!”澜母立刻接话,往客厅走的脚步都快了些,“从小就闷葫芦一个,跟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就你能受得了他!”
澜宋跟在后面,听着母亲和江予沨你一言我一语,忽然觉得有点恍惚。这场景太真实了,真实得像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很久,而不是昨天才在清吧定下的“合作”。他瞥了眼父亲,对方正跟在最后,眼神在江予沨的狼尾发上停了停,又很快移开,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松了点。
客厅不大,摆着套暗红色的皮沙发,扶手上铺着钩针坐垫,绣着“福”字。澜母把江予沨按在沙发上,转身就去厨房端水果,澜父往茶几上扔了盒烟,自己却没抽,只是看着江予沨:“做什么工作的?”
“教跳舞的,”江予沨拿起颗葡萄,指尖在果皮上转了圈,“爵士舞,偶尔也带带小孩。”他抬眼笑了笑,“叔叔要是有兴趣,我也能教您两招,强身健体。”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恐怕得挨瞪,可江予沨说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有星星,反倒让澜父愣了下,嘴角居然扯出点笑意:“我这老骨头,可跳不动。”
澜宋坐在旁边,看着江予沨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忽然想起昨晚对方说“演技好得很”,此刻才算真正见识到。这人就像块海绵,扔进什么环境都能迅速融进去,连父亲那座冰山都被焐化了点。
“小江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澜母端着果盘出来,往江予沨手里塞了把樱桃,“跟我们家澜宋怎么认识的?我听澜宋说是朋友介绍的?”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像连珠炮。江予沨没慌,樱桃往嘴里塞了颗,含混着说:“二十五,爸妈在老家做点小生意。跟澜宋啊……是程怜介绍的,第一次见就觉得他特靠谱,虽然话少,但做事让人放心。”
他说这话时,眼神往澜宋这边飘了飘,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澜宋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刚想低下头,就听见母亲又说:“靠谱有什么用?得会疼人!小江你说,他平时疼你不?”
“疼啊,”江予沨说得飞快,还往澜宋身边靠了靠,肩膀几乎贴在一起,“上次我感冒,他跑了三条街给我买姜茶,就是嘴笨,不会说好听的。”
这话纯是编的,澜宋根本没做过,可他看着江予沨亮晶晶的眼睛,到了嘴边的“没有”突然咽了回去。澜母却信了,在他胳膊上又拍了下,笑骂:“算你还有点良心!”
澜父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忽然开口:“吃饭吧。”
饭桌上更热闹。澜母一个劲往江予沨碗里夹排骨,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澜父偶尔给江予沨倒点果汁,眼神在他和澜宋之间转来转去,没再说过一句重话。
江予沨也不客气,排骨啃得香,还时不时给澜宋夹菜,筷子碰到碗沿发出轻响,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澜宋不爱吃葱,”他挑出碗里的葱段,放在一边,“阿姨,下次做菜不用放葱。”
澜母愣了下,随即笑了:“哎哟,我都忘了!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吃葱,我总记不住。”她看着江予沨的眼神更热了,像看自家孩子。
澜宋低着头扒饭,耳朵却红了。他确实不爱吃葱,可江予沨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昨晚他迷迷糊糊说梦话了?
吃到一半,澜母突然往江予沨兜里塞了个红布包,硬得像块砖头。“拿着拿着,”她按住江予沨想推回来的手,“第一次上门,阿姨的一点心意,别嫌弃。”
江予沨看了眼澜宋,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他便接过来揣进兜里,笑得更甜了:“谢谢阿姨,那我就不客气啦。以后常来蹭饭,阿姨可别嫌我烦。”
“欢迎还来不及呢!”澜母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以后让澜宋多带你回来,隔壁老王总跟我显摆他孙子,我也得让他看看,我家澜宋找了个多俊的对象!”
提到老王,澜父的筷子顿了下,往江予沨碗里又夹了块排骨,声音闷闷的:“吃菜。”
江予沨“哎”了一声,夹起排骨往嘴里送,眼睛却偷偷朝澜宋眨了眨,像在说“搞定”。澜宋看着他嘴角沾着的酱汁,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不真实——明明是场戏,怎么演得像真的一样?
吃完饭,澜母拉着江予沨去厨房洗碗,说是要“娘俩说点悄悄话”。客厅里只剩下澜宋和父亲,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厨房传来的笑声,像串银珠子滚在地上。
澜父往烟盒里摸了摸,发现没烟了,又把烟盒放下,看着澜宋:“小江……是个好小子。”
澜宋愣了下,没想到父亲会主动提起江予沨。“嗯。”他低低地应了声。
“别欺负人家。”澜父又说,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过日子,得互相疼。”
澜宋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父亲大概是把这场戏当真了,可他该怎么说?说这只是应付你的催婚?说江予沨只是来帮忙演戏的?
话到嘴边,却看见江予沨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白衬衫的袖子卷得更高了,露出胳膊上的三花猫纹身,猫尾巴尖正好扫过手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叔叔,澜宋是不是又惹您生气了?”江予沨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很自然地坐在澜宋身边,肩膀往他那边靠了靠,“他要是欺负我,我就告诉阿姨。”
澜父看着他们挨在一起的肩膀,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最后一根烟点上,没再说什么。
澜宋看着江予沨的侧脸,对方正低头给樱桃去核,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嘴角还带着笑。他忽然想起昨晚缠在腰间的手臂,想起今早对方说“有我呢”,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
而江予沨把核扔进垃圾桶时,指尖不经意地蹭过澜宋的手背,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不用收了。
日头往西斜时,澜母开始收拾碗筷,嘴里念叨着“天黑路滑,小江今晚就别回去了”。江予沨刚想找借口推辞,就被澜母按在沙发上:“就这么定了!你那老楼爬着多累,跟澜宋挤一晚怎么了?”
澜宋在旁边点头,心里却有点发慌。这房子他从小住到大,就一间卧室一张床,昨晚在江予沨家已经够局促了,今晚在自己家……他瞥了眼江予沨,对方正冲他挤眉弄眼,嘴角带着点看好戏的笑。
“那……麻烦阿姨了。”江予沨终是应了,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就是我没带睡衣……”
“早给你准备好了!”澜母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转身进了卧室,很快拎出个红绸布包,往江予沨怀里一塞,“打开看看!前年就做了,想着给未来儿媳穿,现在先给你试试!”
江予沨解开布绳的手顿住了。那是件红色的真丝睡衣,领口绣着金线鸳鸯,袖口镶着蕾丝边,在夕阳下泛着光,艳得像团火。他举着睡衣看了半天,忽然转头冲澜宋无声地口型:“这是结婚穿的吧?你妈是不是把剧本拿错了?”
澜宋的脸瞬间红透,想起母亲平时总念叨“隔壁老王的儿媳过门时就穿红睡衣”,大概是把所有仪式感都提前备齐了。“我妈……她就喜欢这些。”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耳根烫得能煎鸡蛋。
“穿穿看嘛,”澜母在旁边催,眼睛亮晶晶的,“肯定好看!”
江予沨看着那身红睡衣,又看看澜母期待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那……谢谢阿姨。”心里却在哀嚎——演对象就演对象,怎么还得穿婚服级别的睡衣?这戏是不是太投入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