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还没停稳，等在医院门口的医生就急匆匆地迎上前。
“楚医生！”
“现在情况怎么样？”
“哎、我们边走边说！”
医生抡开腿就走，楚眠也配合他的步伐加快速度走进医院。顾衍散步似的跟在了后面，却始终保持在和楚眠不超过一米的位置。
临近换班的时间，从一楼大厅往电梯走的路上却空无一人。
“叮——！”
电梯门应声打开。
门外是人墙一样的后背，仿佛全院的人都挤在这里。带队的警队队长听到声音后率先走过来。
他目光略过医生，直接看向跟在医生后面的两张陌生面孔。他视线又转着圈绕开楚眠，最后直勾勾地锁定在最后面的顾衍身上。
在顾衍的衬托下，一旁的青年就连头发丝儿都显得很无害。
“这两位是？”
“这位是楚医生。”医生连忙错开半步露出被他挡住的楚眠。
“他也是心理医生？”
“对！”医生应道。
“这么年轻？”
“啊？啊、他年少有为。”
“……”
楚眠默默地眨眼，突然想把医生拉回来继续挡在自己前面。
队长眉头皱了一下。
“咋看着不像你们院里的？”
“他算是外聘医生。”
“算是？”队长眯起眼。
医生有点儿招架不来警队队长刨根问底一样的追问，甚至在心里觉得这些问题是在耽误时间。
他口气硬了一点：“楚医生是我们院长亲自特招的外聘医生。”
队长察觉到医生的情绪，他能理解医生现在很着急，也不强求医生理解他在安全方面的顾虑。
他抬手指了指顾衍。
“那这位呢？”
“他……”
这次医生是真卡壳了。
不是队长指出来，他都忘了楚眠身后还跟着这老大一个人。顾衍照理来说存在感极强，有时候却又像背后灵一样不被人注意到。
队长眼神闪了闪，这种人他曾有幸在最隐秘的特种营见过。但他见到的那人身材普通，还要通过服饰的搭配进一步降低存在感。
再看一眼顾衍——
豁！
脑门都顶到门框，露在短袖外面的肱二头肌比他大腿还粗。
“他不进去。”一直没开口的楚眠打断了他们俩卡壳的问话。
“什么？”队长问。
“他就在这儿等我。”
顾衍闻言抬起眼，一直看到楚眠心虚才双手环胸靠到墙边。
队长松了口：“行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病房走。
“你对情况了解多少？”
楚眠没直接回答，环顾一圈后很快发现走廊里少了一个人。
“谭院长也在病房里？”
“对。”
楚眠微微皱起眉，垂下来的眼睫很好的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队长以为他在担心院长。
“放心，情况还算平稳。”
“那就好。”
他适时地舒口气，坐实了队长以为他是在担心院长的印象。
队长扭头问医生：“病房里之前什么情况你都跟他讲过没有？”
医生点头：“讲了。”
队长又和楚眠确认。
楚眠也点头应是，医生除了漏掉谭卫华也在病房里这一点，其余情况都在电话里讲过，一通电话从他离开一队后就几乎没挂过。
每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今天是医院里固定的家属探访日。
和那些把人往院里一丢就渐渐没消息了的家属相比，肖然的弟弟算是所有家属里难得的楷模，不仅给哥哥安排单人病房，还特地聘请经验丰富的护工全天候照顾。
最值得称道的是，他从肖然住院至今从未缺席过一次探访。
也正是因为这些，变故发生的时候才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
下午六点。
家属探访已经结束。
肖然的病房依旧关着门，等在外面的护工也没在意，只当是一月未见的兄弟俩聊得忘了时间。
她看了一眼挂钟，体贴地在外面又多等了几分钟才推开门。
“肖先生，时间……”
门后，满眼猩红。
像流星一样带着尾巴的血迹从桌边一直拖到了窗前，最后在男人身下汇聚成一滩不大的血泊。
男人僵硬地瘫坐在窗边，半凝固状的鲜血如同啫喱，将被血打湿的发丝一缕缕地固定在脑后。
肖然正对着房门，像最亲密的兄弟般从身后紧紧搂住弟弟。他左臂固定住男人上半身，握在右手里的竹签从嘴巴捅进男人喉咙。
签子上还沁着糖，凝固的糖浆在灯光照射下反着晶莹的光。男人仰起头一动也不敢动，喉咙里的异物感更是让他根本不能求救。
肖然笑得很天真，仿佛是在开心能请弟弟吃一整根糖葫芦。
男人眼珠转向护士。
护士呆站在原地，看着两颗滴溜溜的眼球朝着她疯狂眨动。
救我、救救我。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
护工转身就要跑，下一秒又像是被按下倒放键一样退回来。
“肖、肖然！”微微颤抖的嗓音暴露了她呵斥下的色厉内荏。
“快放开你弟弟！”
闻声，肖然抬起头。
忽略他稚气的笑，三十出头的他有张五官端正且耐看的脸。
他微微歪过脑袋，发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扫过男人的额头。肖然露出不符合年龄的笑，纯粹的笑容让看到的人也不禁弯起嘴角。
“是巫婆姐姐呀！”
“你快看——”
肖然笑着低下头，名叫弟弟的男人颤颤巍巍地靠在他怀里。
他一动，男人就跟着动。
连接着两个人的，就是那根直直插在男人喉咙里的小竹签。
肖然眼睛里亮着光。
“我找到宝剑了。”
“还有，恶龙——”
眼前的画面残忍又诡谲。护士慌里慌张地倒退几步，险些摔倒时被赶来的谭卫华和医生扶住。
谭卫华把护士拉到门外，低声嘱咐一起过来的医生：“快去把病房的监控调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但您一个人？”
“快去！”
“是！”医生咬牙应道。
“等下！”谭卫华叫住他。
“给楚眠打电话！”
“好、好！”
主治医生离开后，谭卫华目光带着审视地看向一旁的护工。
像肖然这样行为不可控的病患绝对不能和家属独处，经验丰富的老护工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谭卫华目光如炬，护工在他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院长？”
“你先去报警。”
护士暗暗松了口气。
“好！我这就去！”
警方动作再快也要时间，竹签扎破气管却只要一秒，他没有把握竹签顶住的是食道还是气管。
谭卫华沉默了片刻后迎着肖然好奇的目光走进病房，他在和肖然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住脚。
“你在做什么？”
肖然只是笑也不说话。
他试探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是在玩游戏吗？”
“你也想玩？”
“对，可以吗？”
肖然闻言皱起眉，像是因为谭卫华想要加入的要求而苦恼。
“可是都快结束了哎！”
“就带我玩一会儿。”
谭卫华挪着脚步，在肖然没表现出反感的情况下拉近距离。
“嘿！站住！”
“……”
谭卫华心跳快了一拍。
肖然不知不觉间收起笑。
“我不要带你玩儿。”
“为什么？”
“你笨！”
“那楚医生呢？”
“眠眠哥哥？”
肖然眨了下眼睛，顶灯照射在眼底的光圈闪烁起灵动的光。
“对，他也想和你玩。”
他特地强调了是想和你，肖然嘴角果然再一次上扬，土拨鼠一样稚气地抻长了脖子探头探脑。
谭卫华目光一凝，紧盯着那根在他手里小幅度晃动的竹签。
“眠眠哥哥呢？”
“正在路上。”
“哪条路上？”
“赶过来的路上。”
“哪条路！”竹签一颤。
“我不知道，我得问问。”
“那你问他呀。”
谭卫华只能当面打电话，但电话打出去却一直占线，应该是刚刚离开的医生正在和楚眠通话。
他看了一眼肖然，在随便编条路和说实话之间选择了后者。
“没打通。”
“哦，那就等等吧。”
竹签终于稳住了，像一根接收信号的天线般立在男人嘴里。肖然朝着谭卫华抬抬下巴，望向他的眼神有种近乎让人不适的直白。
“我答应你啦！”
“什么？”谭卫华问。
“你真笨！答应带你玩呀！”
肖然嫌弃地撇嘴，但还是把带他玩作为他叫来楚眠的奖励。谭卫华愣了一下后才点头，不到半秒钟的迟疑落进了肖然的眼睛里。
“你不想玩了吗？”
“我想玩。”
“你就是不想玩了！”
“没有，我想玩。”
肖然不满地抿唇，谭卫华顶着他直白的眼神往前挪了一步。
“我真的想玩。”
“那好吧。”肖然看在他把眠眠哥哥叫来的功劳上勉强松口。
谭卫华又往前挪了一步。
“你干嘛？”肖然问。
“不是要一起玩吗？”
“对啊，我认命你做马童！”
“啊？”谭卫华有些茫然。
“你就负责看门，而且还要给我汇报圣骑士长现在到哪儿了。”
“圣骑士长？”
“眠眠哥哥啊。”
肖然更嫌弃他了，连这都不知道的马童怎么能玩好游戏呢？
谭卫华顶着走廊里医生和护工们担心的眼神关上门，又在肖然的指挥下像门挡一样坐到门后。
电话终于打通了，谭卫华只是让楚眠打开实时的位置共享。位置共享的申请很快通过，他静静地看着地图上的小人朝自己移动。
“到哪儿了？”肖然问。
“华京路。”
“现在呢？”
“中宁十六街。”
“那现在呢？”
“华西南路的交叉口。”
肖然每隔一分钟问一次，谭卫华也不厌其烦地回答，两人的心情都在跟随地图上的小人移动。
楚眠到时已是半小时后。
***
队长把平板电脑递给他，屏幕上是医生调来的监控，默片似的视频还是没能解释肖然的暴起。
视频开头很平静，肖然被弟弟拽着胳膊拉到窗户边看风景。
两人看了会后坐回桌边，就在弟弟站起身的一瞬间，肖然突然弯腰举起凳子砸向男人后脑勺。
他把男人一路拖到窗前，又从窗户缝里摸出根竹签，再之后便是护工推开门后看到的那一幕。
队长等楚眠看完后又拿回平板调出病房的实时监控，视频里可以清楚看到谭卫华正坐在门后。
门是往里面开的，他坐的位置让他们想要破门都不好行动。
队长分析道：“谭院长应该是和肖然达成了什么协议，进去后没过多久就主动关上门坐到门后。”
见楚眠听得认真，队长也暂时收起对这位无关人等的成见。
“你什么意见？”
“他在等人。”楚眠道。
队长先是皱起眉，随即像猛然间意识到什么一样看向监控。
画面有一点失真，但还是能看到肖然目光的落脚点在门上。结合他的肢体语言一起看，还能从他细微的表情里看出一丝丝急切。
果然在等人，他暗忖道。
“他们在等谁？”
“等我。”
“……”
队长嘴角抽了下，有种闹半天关键人物就在我身边的无语。
“我进去换谭院长出来。”
“不行！”他直接否了。
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青年这股文弱劲儿看着就不靠谱。再说这么多警察都在这儿，没道理让个年轻小伙代替他们冲锋陷阵。
“你就说该咋整，直面罪犯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专业的人做。”
“您怎么称呼？”楚眠突然问。
“张峰。”队长答道。
“张队长。”
楚眠斟酌着用词，想让自己接下来的话听起来不要太直白。
“在这里，专业的人是我。”
“……”
张峰：果然年少有为。
口气这么大！
楚眠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他在您眼里也许只是罪犯，但在我眼里却是会和我聊天谈心的患者。”
张峰一时还真没法反驳。
“你有多大把握？”
楚眠又斟酌片刻，总觉得回答百分之百的话会不会有点装。
“百分之百。”
他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一旁的顾衍时机微妙地嗤笑一声。
张峰：“……”
不是，你多会儿来的？
不是说不过来吗！顾衍的神出鬼没让他感觉汗毛都立直了。但这时候他也顾不上顾衍，目光在平板上停留了一分钟才终于点头。
“好，我给你五分钟。”
“五分钟后呢？”
“我去勘察过视野，从对面的楼层可以瞄准靠在窗边的肖然。”
楚眠指尖颤了下，眼睛里闪过的情绪快到张峰来不及注意。
“他是病人。”
“所以我才等到现在。”
“我知道了。”
“你打算咋进去？”张峰问。
“敲门。”
“……”
“那需要我咋配合你？”
“一会儿接住谭院长就行。”
“接住？啥意思？”
“五分钟，没时间解释。”
青年好像生气了，但不动声色的表情让张峰看不出所以然。
再看，楚眠已经敲门。
警察围在门边严阵以待。
“叩、叩、叩——”
“谁呀？”肖然声音轻快。
“小然。”
门后响起窸窣声，从地上爬起来的谭卫华把房门拉开条缝。就像几天前的电话里一样，好像一看到青年事情就已经解决了大半。
谭卫华不由得松口气。
“楚——”
他刚说了一个字，楚眠一把拉过谭卫华和他瞬间换了位置。
老者脚后跟一空，提前算好角度似的正好跌进张峰的怀里。
“砰！”
门应声合上。
房门完全合拢前，还能看到青年给他比了个五分钟的手势。
张峰看看怀里的谭卫华。
靠。
真就是接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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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