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嘟、嘟——”

电话刚响两声就被接起。

“楚医生吗?!”

“谭院长。”

谭卫华舒了口气,仿佛只要能联系到他事情就解决了大半。

但招呼打完他又沉默了,他把电话从左手换到右手,耳朵刚挨上听筒就又把电话换回到左手。

楚眠离开这两周,医院像一口闷上盖子缓慢增压的高压锅。医生和病人都被熬在锅里,让锅不断升温的就是病人对楚眠的期待。

第一周,期待落空。

焦躁在病人中生根发芽,直面患者的护工首当其冲,他们饮鸩止渴般的继续把楚眠挂在嘴边。

“楚医生呢?”精神分裂的翻译官混着八国语言和护工对峙。

“他下周来!”护工应付道。

“听不懂!说中文!”

“Next week!”

“噢。”翻译官这才放过她。

“眠眠呢?”方媛缩成一团躲在床下不肯接过护工拿来的药。

“你好好吃药我就让他来。”

“多会儿?”她探出脑袋。

“下周下周。”

类似的对话不断重复着,等谭卫华发现这种情况时,护工们随口的许诺已经为暴动埋下伏笔。

第二周,期待落空。

和普通人不一样,精神病人的群体行为更像不同频的共振。类似没摆好的多米诺骨牌,虽然都倒了却各自有各自倒下去的方向。

有的病人在嚎叫,有的病人整齐地列成一排站在窗前摇晃,一吹风就齐刷刷地往右倒,有的病人正在病房里进行第一百次冲刺。原本不受楚眠影响的病人,也被周围焦躁的气氛带进了发作的队伍。

这种发作是没有组织的,更没有振臂高呼的发起人,谭卫华没办法通过控制住谁来平息暴动。偏偏楚眠在这种时候失联,他都怀疑青年是不是故意躲起来看笑话。

“秦雨说您有事找我?”

“对。”他回过神。

“你——”

谭卫华一时语塞,浓浓的挫败感像秤砣一样坠在他舌头上。

“你还愿意来吗?”

“您指的是?”

“回来继续参加活动。”

“……”

“楚医生?”

“谢谢您的邀请。”楚眠并没有让憋着气的谭卫华紧张太久。

“能再次受邀是我的荣幸。”

谭卫华呼吸一窒,再次受邀这四个字像扇在他脸上的巴掌。

他却不得不接住,而且还得厚着老脸把一些事提前讲清楚。

“但不是每周一次。”

“那是?”

“每两周一次。”

“之后呢?”楚眠轻轻的三个字让谭卫华有种被看穿的窘迫。

“以后可能三周一次。”

然后四周一次。

五周一次。

直到彻底不需要他。

电话里一阵沉默,青年像在那头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小伎俩。

在谭卫华看不到的地方,楚眠用手捂住了手机话筒,调整着呼吸静静地等待这一波耳鸣平息。

“抱歉,您说什么?”

“……”

“谭院长?”

“没事。”

谭卫华一时间也不知道楚眠是真没听清还是故意的,总感觉像是在青年这里碰上一枚软钉子。

他也没再说一遍,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病人的情况稳定住。

“你看今天方便过来吗?”

“明天可以吗?”

“明天?行。”

又是一枚软钉子,楚眠时机很巧妙的没听清和这一天之隔,都让他不自觉地往深里想,这些是不是楚眠想要掌握主动权的信号。

从两周前看似被动的离开再到现在很好脾气的配合,青年一步步后退却也一步步控制着局面。最后明明是自己主动联系,谭卫华却有种被推着往前走的身不由己。

还有这两周的失联。

两周,不长不短。

再长,他可能不再联系。

短了,情况又不够焦灼。

也许是我想多了?心理医生当得久了看谁都想要分析一番。

不,谭卫华摇摇头。

对楚眠,想再多都不算多。

远在电话另一头,已经挂断的手机被扔在往浴室走的路上。楚眠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被压出半月形的紫斑。

他手有点撑不住,倒退一步背靠着墙一点点滑坐在瓷砖上。蹭着墙壁的衬衫掀起大半,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肉都能看到胃在痉挛。

楚眠眼睛半阖着,视线一晃就被人一只手抱起来往床边走,垂在腿边的手也被捞起来,他闭上眼睛摸索着往下拽了拽顾衍衣领。

顾衍顺着他的手低下头。

“哥,我还没洗澡……”

“起来再洗。”

“脏。”

“不脏。”

“那我睡你的床。”

顾衍:“……”

午后阳光正烈。

侧躺着的青年被明显超规格的大床衬成了小小一只,两条蜷起来的长腿离床尾有足足一米远。楚眠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搭在眼前的碎发柔和了轮廓分明的五官。

顾衍站在床头边,高大的身影在阳光和床之间竖起一堵墙。

他看向楚眠领口,掐出来的淤痕毒蛇一样盘踞在青年脖颈。淤青边缘晕开雾状的血斑,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一条条爆开的血管。

顾衍手颤了一下,模仿着淤痕的角度一点点收紧直至握拳。

时针缓缓转过第六圈。

阳光西沉。

顾衍终于动了下,由着已经不再刺眼的阳光铺在青年身前。

他低声道:“秦晴。”

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秦晴硬是磨蹭了一分多钟,才紧贴着门框试探性地探出小半颗脑袋。

“叫我干嘛?”

“看着他。”

“蛤?”秦晴眨眨眼。

“他快醒了给我打电话。”

“快醒?这我咋判断?”

“站在这盯着。”

“蛤?!”

“不行?”顾衍低下眼。

“行行行!我盯!”

“声音小点。”

“……”

秦晴:呵呵。

二十四孝男保姆!

你个弟宝哥!

你很好!你了不起!

她双手叉腰往床边一站,偷偷把顾衍的影子踩脚下,一边暗搓搓地碾他的影子一边嘀嘀咕咕。

“记得给我打电话。”

“得嘞~”

她刚把顾衍送走,本该熟睡的青年像计算好时间般睁开眼。

秦晴:“……”

喂,你弟醒啦。

这电话我是打还是不打。

楚眠缓缓坐起身,视线隔着碎发看向秦晴刚掏出来的手机。

她默默收起手机。

好好好!你们都了不起!

秦晴咸鱼地往床上一躺,一伸手就拽走一大半被子,团成一张细溜溜的卷饼绕着楚眠滚圈圈。楚眠垫了个枕头靠在床头,很好脾气地蜷起腿把大半张床都让给她。

“他凶巴巴跑出去干嘛?”

“散步吧。”楚眠道。

“……”

你骗鬼呐?

就顾衍那副表情,怕是能一边散着步一边杀几个人助助兴。

“你不去拦着点儿?”

“不是有你吗?”

“我?!”秦晴凤目圆睁。

“你指望我去拦他?”

你咋不指望我上天呢!

都是一死啊,反正!

楚眠斜过上半身,从床上捡起秦晴滚圈圈时滚掉了的手机。他竖起手机在她脸前一晃,解锁后的屏幕还停留在联系顾衍的页面。

“快打快打。”秦晴等不及欣赏顾衍刚走就被叫回来的表情。

“我再睡会儿。”

“蛤?!”

楚眠说完就躺下,留下秦晴和塞她手里的手机大眼瞪小眼。

***

天色转眼黑透。

越野车停在巷口,刺眼的前灯直直照进看不见尽头的巷道。

顾衍熄灭发动机,面无表情地从储物箱的夹层里取出手套。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消弭,越野车像头匍匐的巨兽隐匿在夜色深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咔哒——”

“咔哒、咔哒——”

踉跄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安冽单手撑着墙,呼吸间喉咙里喷出一股酒精发酵的酸味。他像是刚刚学会怎么走路,每走一步都要重新回忆接下来迈哪只脚。

“啪——!”

车前灯乍然亮起,直射过来的光柱让安洌不适应地眯起眼。毛玻璃一样模糊的视野里,一道高大到有些扭曲的身影一步步走近。

视线突然间抬高,后背隔着外套从粗糙的墙面上碾了过去。安冽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被酒精麻痹的痛觉隔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发出一声痛哼,从胃里反上来的呕吐物被堵在嗓子眼里。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男人,在顾衍手里却像是一具塞满稻草的皮囊。

他被掐住脖子举离地面,视线逐渐和顾衍眼睛持平,绷成一条直线的脚背怎么也够不到地面。

顾衍手一点点收紧。

安冽嘴张到最大,但喉咙里出去的只有哮鸣一样的嘶嘶声。

沉在顾衍眼底的暗色随着他磕磕绊绊的气喘声加深,嘴角却诡异地缓缓扬起代表愉悦的弧度。

他俯身靠向安洌,静静地听着生命在他手下流逝时的声响。

下一秒——

“砰!”

安洌麻袋一样摔在地上,捂住喉咙大口大口喘着气,和空气一起出来的还有掺着血丝的酒液。

顾衍没等他吐完,像要急于确定什么似的一把扯开他衣领。

扣子哗啦啦崩开,露出锁骨下由黑色拉丁字母构成的纹身。

顾衍眼神蓦地一凛。

“门萨?!”

等看清楚纹身的图样后,他晦暗的神色才稍稍缓和。巴掌大的纹身和楚眠后背上的有九成像,就是因为太像了才太假了,这样的纹身不会出现在楚眠外的人身上。

顾衍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安冽愚蠢到近乎可悲的模仿。

安冽声音比砂纸还粗糙。

“你、咳咳咳——”

“你到底、到底是谁?”

顾衍俯视着安冽,仿佛在打量砧板上就要被砸扁脑袋的鱼。

他沉默着弯下腰,刚放下没多久的手再次伸向安冽的喉咙。

“叮铃铃——!”

手机突然响起。

“啧。”顾衍皱起眉。

他看了眼手机,是秦晴。

顾衍直接接了起来。

“他睡醒了?”

“哥。”

“……”

“你在哪?”

“……”

顾衍:靠。

他拿开手机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确实是秦晴没错。他抬起脚用鞋底堵住安冽还在咳嗽的嘴。

“我在超市。”

“哦。”楚眠声音沙沙的。

“帮我带一个芒果千层。”

“我、在、超、市!”

“哪家超市?”

“永辉。”顾衍随口回道。

“它家有卖的。”

“……”

“哥?”

“不行。”

“那就奥利奥千层。”

“不行。”

“那你拍张照。”楚眠道。

“什么照?”

“烘焙区啊,我选点别的。”

“别的也不行!”

“哦。”青年声音蔫了。

“那你快点回来。”

“行。”

顾衍确认电话挂断了后,才松开踩在脚底下的安冽,安冽嘴巴周围像口红晕了一样红得吓人。

安洌瘫坐在墙角,神色晦暗地看着顾衍背对他一步步走远。

他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是楚眠——

电话里的是楚眠。

他眼神亮得吓人,按在呕吐物上的手几乎要把地皮抠起来。

他神经质地将那一通短短一分钟的电话一秒秒拆开,逐秒回放青年的每句话甚至每一次呼吸。

哥,多亲密的称呼。

超市?

他们一起生活。

快点回来?

不,他们住在一起。

他们住在一起。

对顾衍的恐惧在想到这点后变成比恐惧更深的嫉妒,顾衍刚才的失态和紧张被他敏锐地记起。

门萨?

是哪两个字?

安冽脏到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的指尖轻轻地抚上刺青,动作温柔到像在触摸一片易碎的干花瓣。这是他偷看到楚眠纹身后,找最好的纹身师按照记忆一比一复刻的。

他每看到一点就纹一点,像是和纹身师一起拼拼图,这张拼图直到楚眠最近一次来时才完成。

门萨、纹身。

还有——

楚眠。

他突然掏出手机,指尖颤抖着从腾信里翻出纹身师的电话。

看到纹身后脸色异样的不只有刚刚那个陌生的男人,还有在完成纹身后就煞白了脸的纹身师。

他扶着墙站起身,迎着路人异样的眼神踉跄着走向纹身店。

***

一周后,徐嫱案开庭。

法槌即将落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众人侧目下走进法庭。

男人径直走向庭审席。

“庭审期间闲杂人等——”

“我要自首。”

旁听席一片哗然,李秘书顶着台下媒体的长槍短炮笑着道。闪光灯密集到铺成一张网,从开庭到现在都没开过口的徐嫱抬起眼。

审讯室内。

时隔才不到一天,对面的人从徐嫱变成没有存在感的秘书。

李秘书正襟危坐,以挑不出错的态度为犯罪陈述画上句号。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个屁!”

戴琨手一拍桌子,贡安平沉甸甸的大玻璃茶缸都颠了一下。贡安平的脸色也算不上好,他都想给李昭的陈述颁一个最佳反转奖。

但从证据层面看,自己这位刑侦老手居然揪不出一点错处。

甚至连徐嫱口供里的一些漏洞都被他的供述补上了,那些心理问卷是怎么出现在商业周刊里,又是怎么出现在徐嫱家里,还有为什么让秘书调监控却没发现异常。

因为就是他放的,能自由出入徐嫱办公室和家的也是李昭。神通广大的不是什么门萨,是这位完全掌握徐嫱动向和情况的秘书。

“所以那些黄金?”

“我换成数字货币了。”

“货币呢?”贡安平问。

“买凶啊。”秘书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问这么基础的问题。

“找谁买凶?”

“门萨啊。”

“……”

贡安平摘下眼镜又戴上。

“所以你装成门萨骗徐嫱,跟她要到两百公斤黄金后,又把那些黄金换成数字货币找门萨买凶。”

“对。”秘书点头。

“你对个屁!”戴琨怒了。

“好了。”贡安平道。

“师父!”

“再喊你就出去。”

戴琨咬着牙坐下,看向李昭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喷出火。

贡安平右手覆在左手上,有些松了的眼镜搭在鼻尖,看上去比起重案队队长更像一个老教授。

他问:“理由呢?”

折腾这一大圈,图什么?

“因为徐嫱太虚伪了。”

“什么意思?”

“她天天盯着徐慕的照片,对那些混混恨得咬牙切齿,但快一年过去还是只知道盯着那些照片。”

“这算什么理由?”

“理由就是我急了,我急着看那些害死徐慕的混混不得好死。”

“你急什么?”

“急什么?”李昭笑了。

“因为我恨啊!我爱他啊!”

“她?徐嫱?”贡安平问。

“徐嫱?”李昭又笑了。

“我爱的是徐慕!”

“你放屁!”戴琨忍不了了。

李昭看着戴琨道:“你知道徐嫱每年和徐慕通多少次电话吗?有时候两三个月没有一次,但你知道我每天和徐慕通多少次电话吗?”

他自答:“至少一次。”

不是每年,不是每月。

是每天。

他说话时的表情很割裂,好像半张脸是对徐慕的爱,另外半张脸则是对徐嫱不作为的瞧不起。

“那你为什么还替她顶罪?”

“顶罪?这是我的罪!”

李昭突然激动了,拷在审讯椅上的手铐被他拽得哗啦作响。

“替徐慕报仇的人是我!”

“她这样做算什么?以为自己把罪担下来就能让徐慕原谅她?她除了那点破钱还有什么?真正为徐慕筹划为他报仇的人明明是我!”

“看清楚!”李昭把带来的证据像发扑克牌一样一份份摊开。

金店兑金时的凭证。

金店当日的录像截图。

和徐慕过去的通话记录。

数字货币账户截图。

甚至还包括他一直没有交给徐嫱的真实的监控视频,视频上能清楚看到是他把信夹进周刊里。比起徐嫱没有实证的口供,任谁来看都会认为这些证据的分量更重。

他又从底下抽出张照片,照片上的他坐在挖掘机里,表情冰冷又疯狂地操纵着铲斗的控制杆。

“开挖掘机的人是你?!”

“两百公斤黄金。”

李昭一边说一边双手捧着空气装作费劲的样子往上颠了颠。

他叹道:“一个多亿啊。”

“我和门萨的交易,是要让我能不留痕迹地亲手为徐慕报仇!”

贡安平暗暗摇头,这话一出口连溢价的雇佣金都有了解释。证据像牙齿一样精准咬合,被一根名叫动机的链条完美串连在一起。

说起来也挺好笑,他办过的案件里都很少有证据这么全的。

审讯室外。

戴琨都快气炸了,恨不能钻进李昭的脑子里把真相掏出来。

“师父!”他陡然拔高的嗓门把正在思考的贡安平吓了一跳。

“说话就说话,喊啥?”

“我知道咋回事了!”

“你说。”贡安平正色道。

“李昭就是门萨的!他就是徐嫱用两百公斤黄金雇来的杀手!”

如果不是李昭五年前就入职启元资本给徐嫱当秘书,贡安平还真会认真考虑一下徒弟的猜想。

“你还挺能想的。”

“对吧!”戴琨气都顺了。

“证据呢?”贡安平问。

“直觉?”

“……”

他不想搭理徒弟,现在这种情况只能从徐嫱那头找突破口。徐墙的审讯室安排在隔壁,但贡安平走进去后没多久就再一次碰壁。

不是徐嫱不认罪。

而是她认——

供词和一周前只字不差,除此以外没有多说一个字,对李昭的自首也保持着合理的怀疑态度。

这也算另类的囚徒困境。

双方都供认不讳,最终结果只能由庭审根据证据做出判决。

在舆论的压力下,徐嫱时隔两天就又带着手铐坐上被告席。

旁边还多了一个李昭。

庭审从上午持续到傍晚,中间休庭讨论了不下五次,行内最顶级的辩护律师舌头都堪比弹簧。

从辩护徐嫱有没有买凶,一步步降级为是不是从犯,最后又在律师翻腾的舌尖上变成被要挟。那些出现在徐嫱家里的信,就是李昭已经威胁到她人身安全的佐证。

暮色西沉。

“哐——!”

法槌终于落下。

徐嫱在无数支话筒和摄像机的簇拥下孤身走出法院,踩在由闪光灯铺成的白毯上坐进了轿车。

“徐总,去哪儿?”

“首都机场。”

飞机很快驶离跑道。

倾斜着的舷窗外,朵朵白云让她想起那晚青年买来的年糕。

她抬手拉下遮阳板。

“徐小姐,您的咖啡。”

身材婀娜的空乘半蹲在座位旁为她递上一杯热咖啡,和咖啡一起递来的还有垫在下面的纸巾。

空乘微笑着起身离开。

纸巾上写了四个字:

合作愉快。

徐嫱的目光一闪,面无表情地将纸丢进没喝过的热咖啡里。

一个多亿,整整九位数。

确实不是三条人命。

而是四条——

第四条是她自己,或者说是为她的自由提前上了一份保险,保证她即便事发也能脱身,那一个多亿里光这份保险就占掉一个亿。

她也是在徐慕出事以后,才知道跟了她五年的秘书,居然是门萨埋在启元资本里的一枚暗钉。

这种在刚刚展露头角的公司里早早埋下暗钉的做法,恐怕是门萨已经玩透也玩烂了的老套路,她的启元资本绝不是首例。这些钉子或是默默无闻地收集内部资料,作为未来攫取利益的筹码,或是像李秘书这样静静等待合作的机会。

三个混混的命不值一个亿。

她的命不只一个亿。

等这架飞机落地,由她一手创立的启元资本也将面临易主。

合作确实很愉快,她沉默地看着纸巾被纯黑色的咖啡吞没。

只有一个意外——

楚眠,她无声道。

让她短短两周赔掉了一家估值超过千亿的资本集团,青年算是她这辈子跌得最惨的一次投资。

会再见的。

另一头,秘书在警车呜哇的鸣笛声中驶向了京华市看守所。

无期徒刑。

这样的结局对于在门萨里无足轻重的他并不算太糟,甚至有种终于可以躺下来喘口气的平静。李昭隔着车窗望向了天空,仿佛能透过层层夜幕看到云层上的飞机。

而且,他暗道。

这五年过得也还算愉快。

徐总,再见。

***

刑侦一队办公室,戴琨头一抬就瞧见楚眠跟着顾衍走进来。

“你来干嘛?”

“来领钱?”楚眠回道。

“你还好意思领钱!”

“啊?”青年眨了眨眼。

“徐嫱都跑了!”

“不是当庭释放吗?”

“你果然知道了!”戴琨一副我就知道你和她有勾结的表情。

楚眠抬手指指电视。

戴琨回过头一看,电视上好巧不巧地正在说徐嫱释放的事。要不是队里的电视总静音,这一早上可能都要把徐嫱的名字听厌了。

戴琨:“……”

感觉被电视机背刺了。

随后走过来的贡安平一脸没眼看的表情赶自家徒弟去吃饭,楚眠进来时已经过了两点,但看一桌的外卖就知道他们才吃上午饭。

“楚医生一起吃点?”

“谢谢贡队,我们吃过了。”

“那就直接去财务科。”

贡安平也不坐了,脚下一转就打算先带楚眠去财务科填单。

“您先吃,我不急。”

楚眠说完找了个凳子坐下。

见状,贡安平也不扭捏。

“行,那你等我垫两口。”

队里没有出外勤的队员都围坐在两张办公桌拼成的餐桌旁,气氛和桌上的菜一样热络,边大口吃饭边聊些案件进展和家长里短。

有队员热情劝饭,硬是给楚眠手里塞了一碗饭和一双筷子。

青年有点茫然地看向突然出现在手里的一大碗米饭,正要放下筷子时视线划过桌上的木须肉。

楚眠筷子顿了下,绕了一圈后夹起饭盒里裹着汤汁的肉片。

浓稠的芡汁泛着层亮光,夹起来时还往下滴着油汤,凑近了才能看清芡汁下分布均匀的脂肪。

楚眠观察了片刻,视线顺着肉片的纤维纹理一根根看过去,又用米饭沾掉上面的芡汁。他脸上罕见地露出有些不太确定的表情。

顾衍皱起眉:“怎么了?”

楚眠抬手掩住嘴角。

“阿衍,纸。”

见青年背过身去将刚刚咀嚼过的肉片吐到了抽纸上,贡安平和其他队员互相看看都有些不解。

戴琨一碰上楚眠,一双眼睛就像放大镜一样时刻准备找茬。

“楚大医生吃不惯外卖?”

“请问这些是谁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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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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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院在逃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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