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番外四

夜烛闪烁,帏帐内陷入一片沉寂。

姜凝曜缓缓开口:

“其实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说是胸无大志也不为过,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为形势所逼。之前一心想着报仇,其实与德顺也无甚区别,后来我经常问自己,难道真的想要那个位置吗?”

“战争残酷,受苦受难的却是无辜人,如果真的为了那个位置,置千万百姓于水火中,那我才真的与德顺没有半点区别。后来我明白了,我只是不想让那个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安王贤德聪颖,顾全大局,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仁心,只有他坐上那个位置才是最适合不过。”

沈阴阴静静倾听,她当然知道这一路走来,很多事情都不是姜凝曜本心驱动,更多是形势所逼。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德顺的计划,他避无可避,只能一步步走向那个早就被准备好的圈套中,德顺唯一的失败,便是低估了人性。

他以为人人都像安康帝与他自己一样那样为了私欲不择手段。同样是身负仇恨,心有私欲,姜凝曜却和他们不一样。

她又在他怀中靠了靠:“我的确不愿意你坐上那个位置,还记得德顺说过一句话,他说这个世间没有所谓的是非对错,只是身份不同,责任不同,所以没得选。”

“你是害怕我坐上那个位置就变了?”姜凝曜睁开眼睛。

沈阴阴苦笑:

“不是害怕你变,是注定会变。正如你做豫王的儿子,一辈子都可以做个闲散受宠的王爷,而你做太祖的儿子,却不能只做一个手无实权的王爷,那样不仅保不住你自己的命,你周围人的命也会受到威胁。”

姜凝曜闻言抱着她的双臂环的更紧,沉默了一会儿才半玩笑道:

“那真是幸好我也不想当,不然哪里还能抱的美人归?”说着,还故意埋进颈窝中,深深吸了好几口。

沈阴阴被弄得痒痒的,作势要打他,二人闹了一会儿,才又靠坐在一起,安静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不管战事再如何拖延,卢龙军体量庞大,又以你为首,势必会被新帝猜疑。更重要的是如今幽州被占,卢龙军的粮食补给全靠朝廷,而国库空虚,百姓收成不佳,怕是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姜凝曜点点头,今日就算钟长荣没有提出来,他也打算有所行动,改变局面了。

沈阴阴听他这般说,便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你打算如何做?”

耳边潮热的呼吸声凑近,她刚想训斥他正经些,却被开口的第一句话震住,随着耳边的低语越来越多,她不由得呼吸一滞。

“这……这能行得通?”沈阴阴瞪大了眼睛,对此很是惊诧。

姜凝曜将她的手握在心,很用力:

“自然是行得通,只不过,欲速则不达,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起码这几年你跟着我怕是过不了安生日子。”

“过不了安生日子……”沈阴阴皱眉,似乎很是为难矛盾的模样:“连洗浴都不便的日子,我还要过好几年吗?”

姜凝曜一愣,随即故意露出一副阴狠狠的神色,咬着牙道:

“没错,你还要过好几年。但是你别想着跑,你若是跑了,我必给你追回来打断腿!”

沈阴阴装模作样的露出害怕的神色,面目惶恐,好似对面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姜凝曜也顺势发出嘶吼声,对着她脖颈处就要咬下去。

可嫩肉到了嘴边,他没能下去口,反而轻轻凑近,薄唇贴在散发着幽幽香气的脖颈上,落下一个亲吻。

沈阴阴感觉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双臂用力紧紧箍住自己,还没来得及呼疼,力道便松了。

她扭过身去看,对上一双潋滟水光的烟花眼,深褐色的眸中沾染了**的艳,她心口一紧,伸手停留在他起伏的胸膛:

“其实,我们可以…….”

沈阴阴的手想拨开衣衫朝着里面探过去,却被他一把握住,姜凝曜列出一口白牙,深沉的眉眼有几分昔日的青涩,却又带着认真。

“我们心意相通,你也对世俗规矩不屑一顾,但我不行,我不想委屈你。只要存在一丝风险,半分不确定,我都不敢让你冒险。”

姜凝曜说完,忽然伸手抱住她,深深吸一口气,隔着衣衫血肉,沈阴阴能感觉到他胸膛下极速跳动的心。

“走吧,我送你回去。”姜凝曜沉静下来后起身,朝着她伸出手。

沈阴阴幽幽叹了口气,略带几分调侃:

“啧啧,真是守男德!幸亏你没坐上那个位置。不然,轮不轮得着我还两说呢!”

姜凝曜弯腰一把将人拉起来,捏着她左脸颊的肉:“怎么就轮不到你了?我若是充盈后宫,你一个眼神魏冉就能冲过去把她们活活吓死。”

“少来,魏冉和盛丰都随着我师姐在道观里消除怨气,等着来日好投胎转世呢。”

姜凝曜的手更加用力:“你才少来,就算没有魏冉和盛丰,入了夜满大街都是鬼,你想驱使谁不行?”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沈阴阴也不否认,反问道:

“那你是因为怕我,所以才不敢找别的女人?并非是你不想找?”

少女的眼睛一眯,姜凝曜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忙道:“怎么会呢?人心只有一颗,自然也只能装的下一人。我的心里,只能装下你。”

“油嘴滑舌!”沈阴阴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显然方才他的话,并不能说服她。

姜凝曜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的确怕你。”

沈阴阴意外的挑眉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喜新厌旧,得陇望蜀,是人之天性私欲,不论男女。故而才有世俗规矩束缚,有自身律已严明,才能不坠私欲。”

“哦?你这是再夸你自己律已严明,守文持正,所以才会一心一意对我,不生二心?可,这与你说的怕我有何关系?”

“有关系。”姜凝曜勾起她的指尖,冰凉凉的,他双手覆上去取暖:

“因为除却方才我所说世俗规矩,克己复礼,更重要的是我遇见了一个能让我反人性私欲的你。不是我好,而是你很好,好到让我觉得我必须做的更好,才能不让你受委屈,好到让我心甘情愿只忠于你一人。你说,你这么有本事,我怎么能不怕你呢?”

沈阴阴眨眨眼,似不相信姜凝曜能说出来这番话,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这是怎么的呢?病了?发热了?”

姜凝曜无奈苦笑:

“就知道你是个不解风情的,听不得这些话。不过,我也就只说这一次,话嘛,有嘴就会说,我更希望你能看见我往后用时间去证明。”

说着,他拉起沈阴阴的手朝外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阴阴跟着他走了两步,抬起下巴:

“话说的是很好听没错,但我师傅说过人心易变,当下的有情是真的,将来某一日的无情也是真的……”

她脱口而出,慢半拍的反应才意识到这话不管对错,起码在此刻,是在质疑姜凝曜的真心,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她能明显感觉到一僵。

共同经历了这么多,她脱口而出的不信任像是一把利剑,沈阴阴忙慌乱的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知道。”姜凝曜回过头来,没有沈阴阴想象中的生气,那双桃花眸中的柔情似乎要溢出来。

“你不相信,是因为你在保护自己,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护下去,就算质疑我也没关系。比起让你相信,我更愿意你不受到伤害。我会努力去做,直到很久以后,我们的头发都白了,在临闭眼的那一刻回想起平生的种种,到那一刻,再相信也不迟。”

这番话平静淡然,却像鼓槌一样打砸在她的心间,她看见姜凝曜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为她取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带着委屈,听他小心翼翼的说:

“我不怪你,但,以后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沈阴阴的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揉搓了一番,酸涩直冲眼眶,但理智告诉她可不能哭。

姜凝曜则是看着她嘴角向下撇,明明都快哭出来了,却倔强的不肯落泪,而下一瞬却突然眉头蹙起,开口道:

“你是不是偷偷藏了话本子,每天夜里自己看,学那些才子书生说话?”

姜凝曜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他真是要被沈阴阴气死了,甩开她的手:

“你自己回去吧你。”

沈阴阴看了看自己被甩的手,冷哼一声:“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总共还没十几步路!”说完,掀开门帘就走了出去。

等人走了,姜凝曜倒在床塌上,垂了两下棉被,自言自语道:“这丫头,真是气死人!!”

说着说着,他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从扯乱的棉被下拿出一册话本子来,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痴心书生录’,有些懊恼,又有些纳闷。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真是奇了怪了!”

再说沈阴阴,出了帏帐,冷风吹过脸颊,冰凉凉的,方才憋的泪此刻才缓缓留下来…..

寒夜漫长难熬,她回头去看姜凝曜帏帐中亮着的昏黄灯火,却觉得长夜可盼,不由得笑出声来。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酆都阴阳客
连载中耳刀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