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星辉噬狂意

萧月泽不敢置信地瞪着双眼,目光所及仅有漫天飞舞的片片雪花,以及隐隐约约的黑雾。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脉丹被寒息禁锢,灵识封禁,如同凡人只能感受到北冥初冬的彻骨之寒,失去了对周遭一切的掌控之力,好似冰封一般动弹不得,甚至连偏过头看一眼身侧都无法做到。

原来,在沐天落扶向萧月泽的那一掌中暗暗聚集了一道气息,只待二人近身,趁对方心绪纷乱灵识分神的那一刹那,凝魂箭一击而中。

沐天落被金属利爪捅得不轻,胸口留下几个深深的空洞,体内的气血混着妖毒与寒息从洞口淌出来,圣光被寒息牵制,一时之间无法抑制妖毒的反噬,黑色的毒雾透过衣衫敛不尽散不开。

沐天落不能阻止妖毒的弥漫,想到近在咫尺的萧月泽虽然失去灵识,但是依然能够看得见,于是他咬紧牙关强忍剧痛,从衣衫撕下一角覆在萧月泽的双眼上,以灵识说道:“你身中凝魂箭,锁气凝识,任人宰割。这一阵当是本君胜了。”

而后,他先向临水小楼内的槿辰送去一道口讯,接着召来碎羽,攀上仙鹤的背脊,引出一道炙焰将方圆百丈的雪地点燃,引着熊熊烈焰把萧月泽包围起来。处理妥善后,他带着一身寒息飞向阅泉阁。

碎羽确是通晓人性的仙禽,飞到阅泉阁直接撞开大门,将沐天落带偏厅内的一汪热泉旁。暗影森林虽然地处极北,常年天寒地冻,却是热泉遍地,大大小小的热泉流经地心熔池,涌出冻土皆是温高如汤,热汽氤氲。

沐天落浸入热泉当中,森重的寒息竟将氤氲的热意敛尽,整间屋子的温度顿时冷冽下来。纵使是仙禽也无法忍受这般寒冷,碎羽跃出门外飞速离去。此时,胸口上的空洞如同破开了疼痛的禁制,沐天落的心神再难支撑,靠着泉边的玉石晕死过去。

好在热泉源源不绝,一炷香过后,泉水再度温暖起来,沐天落凝满寒霜的面颊渐渐褪去乌青,重现宛若玉石的白净。

热汽在四周蒸腾,恰似迷离虚幻的仙境。迷迷糊糊之间,沐天落仿佛回到曦和山的玉魄湖,一缕灵识下意识地散开,想去寻觅那道极为重要的气息。灵识散到百丈之外,百里之外,千里之外……处于梦境中的沐天落蹙紧了眉头:那道气息怎么会如此遥远?

当无数森冷的剑意落在灵识的那一刹那,沐天落由梦魇深处惊醒过来。他瞪着空洞的双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黑暗,过了整整一息之后,他才明白过来:这里是拂笙庄内的阅泉阁。

他想起自己的承诺,只好努力放下某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在热泉内盘膝端坐,凝聚心神调息疗伤。

且说红松林外的临水小楼。

槿辰接到沐天落的口讯后,立即拉上公子惜奔至红松林。眼见林中的皑皑白雪被炙焰融化殆尽,幽暗的地面泥泞不堪,满眼皆是断树残枝,状况甚是惨烈。再看一圈烈焰当中仰面而卧的萧月泽,除去气息凝滞修为封禁,全身上下别说一道伤痕,就连衣衫都是洁净如新。

公子惜看到这般情形,自然是既震惊又意外,对天君的现状更为担心。他手指轻扬,一道气息掀开覆在萧月泽双眼上的黑锦,并将其扶起靠坐在断树旁,瞧见萧月泽的眼中满是怒火,还未来得及发问,便听到他怒吼道:“你们神域就这么任由着这个孩子胡闹吗?就算他的母亲管不了他,他的父亲呢?沐君尘死到哪里去了?!公子悟呢?既然都已经出山子,他也是不管事的吗?!还有岚先生呢?!”

公子惜双眉紧蹙,十分困惑地问道:“岚先生?”

槿辰则立即向前走近几步,不悦地斥道:“萧执首,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君尊行事自有天道可循,岂容你辈妄议?君尊高堂的名讳更是容不得尔等胡言乱语。至于悟先生与岚先生……”

说到这里,槿辰突然一顿,心中暗想:他萧月泽输了这一阵,难道是气糊涂了吗?怎么扯到悬镜崖的岚先生那里去了?莫说岚先生从不过问世间俗事,悬镜崖更不可能对神域天家指手画脚。莫非他以为将几位逍遥仙修请出来就能改变君尊的心意?

槿辰假意轻咳一声,悄悄掩饰过去,继续说道:“作为臣子,悟族长当然不会逾规越矩作出对君尊不敬之举。”

萧月泽双眼冒着火扫过面前的二人,心底却是一阵懊恼:刚刚居然口不择言地提起岚先生,幸好天魄族都是些循规蹈矩的人,一群榆木脑袋的书呆子。至于公子惜嘛……暮宗山的事,公子悟该不会连自己的首徒也瞒着吧?

萧月泽为了掩饰窘境,仍是怒气冲冲地喝道:“你们不去看看你们的小君尊吗?不关心他的伤势吗?就算他赢了这一阵,今后该当如何?这一个月的时间还长着呢!”

公子惜听言,一把揪起萧月泽质问道:“你将君尊如何了?”

萧月泽斜眼冷哼一声,“自己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你们最好是能将他劝住,让他后面的挑战不必亲自出阵。”

公子惜收回手,抬眼望向阅泉阁的方向,却是有些无可奈何:天君早已明示阅泉阁非请勿入,任何人都不例外。想必就算是师尊在场也不能造次吧……

他犹豫片刻暗下决心,凝聚心神探向萧月泽的识海,刚想有所举动,却听槿辰低声劝阻:“公子,君尊有令:不得对萧执首使用御心术。”

公子惜听言,白了槿辰一眼,目光颇为无奈:天魄族人真是榆木脑袋!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萧月泽听到槿辰的低语,一时五味杂陈,暂且按下心头的怒火,说道:“你们的小天君大概是倚仗着体内圣光便为所欲为,这满眼的断树皆是拜他所赐。当然,断骨之伤对这位天之骄子来说算不上什么,他是……”

他抬起左臂,伸出衣袖内的金属利爪,爪尖的血渍早已被炙焰焚烬,看不出任何端倪。

萧月泽心有余悸地说道:“他为了取胜,不惜引诱我以利爪伤他。那时与他近在咫尺,我实在是来不及收手,只怕伤了他的心脉……”

公子惜听了这一番言语,不免一阵诧异:这萧月泽对君尊的态度颇是怪异,让人看起来他的愤怒不像是因为输了阵,倒更像是长辈对不肖子嗣的怨恨?

槿辰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君尊行事自有分寸,不劳萧执首忧心。现在,我神域更关心的是云泽族再作如何打算?”

公子惜与萧月泽不约而同地看向槿辰,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槿辰却不理会二人的目光,接着说道:“萧执首来到拂笙庄本意是呈递战书,而后临时起意决定亲自对阵。如今既已输了此阵,那么云泽族是就此臣服于神域,还是打算另派他人再战?”

萧月泽的心绪实在是又恼又乱,沉默半晌终于平静下来,说道:“仅此一阵不能决定什么。稍后萧某将战书奉上,请天君择时驾临厄运沼泽,云泽族必当全力一战,不辱北冥声名。”

临近酉时,迦楠院,芙苙阁。

陌青啸在厅堂正中的一汪热泉旁呆坐,目光落在手中的白绢上,秀雅俊逸的字迹写着:挑战神域第二阵,云泽族执首萧月泽战败。

站在一侧的栱桐犹豫了许久,瞅着时辰临近,只好小心翼翼地提醒:“少主,酉时即至,您看要不要属下先去迦楠院外面候着?”

“嗯?”陌青啸回过神,眼神当中闪过一道狂热的光芒,语气有些埋怨:“你怎么不早说?!”他一跃而起冲出门外,回头留下一句:“你去传我的严令:自酉时起,迦楠院内禁行禁言,不管是何人,一旦违令,一律以族规处罚,关入禁牢永不开释。”

栱桐大感意外:如今违了禁行禁言之令便是死罪了?!他不敢耽搁,拉上门外的桫椤分头将少主严令传至迦楠院的每个角落。一时之间,方圆数百丈的迦楠院静下来,再没有一个走动的生灵,数十幢阁楼灯火通明,楼内人影起伏,却是鸦雀无声。

陌青啸来到迦楠院外的界石旁,远远望着拂笙庄的方向,难掩心中的激动,翘首以盼。酉时即至,只见一道银光闪过,是天君模样的灵体手执玄铁短刀出现在界石面前。

陌青啸见偶像仅以虚幻之影来到迦楠院,不禁有些失落,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口中言道:“尊上,您何不亲临迦楠院?小可已经安排妥当,绝无旁人胆敢叨扰,您尽可专心为青吟姐姐疗治。”

沐天落以灵识落在陌青啸的心海中,说道:“本君自有安排,你且前面带路。仅此一个时辰,不要浪费在此等微末小事之上。”

茉芳阁内,陌青吟斜靠于软榻,面容憔悴,双眼内布满血丝,隐隐闪着狂乱的光芒,深深扎在双眉间的银针现出腥血色,衬着苍白的面色越发醒目,仿佛一只即将苏醒的魔眼。

灵体在热泉旁站定,沐天落借着灵体之目细细观察陌青吟,而后将灵识探入她的体内心脉深处。因为修习多年的瘴毒被驭灵吸纳一空,被抑制已久的狂意已经复苏,在心海内恣意生长,以清明的心智作为食物,贪婪地吸取着养料,似乎要将这近十年的光阴弥补回来,随时准备出发,沿着经络向全身蔓延。

在这股狂意的催化下,隐藏在陌青吟七筋八脉内的煞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气势汹汹。筋骨经络与昨日相比更为强健,提升的速度让人心惊。

很明显,眉心的那枚银针仅仅抑制了陌青吟的行为,令她暂时没有做出任何狂乱的举动,而对心智的狂化却没有任何减缓的作用。

沐天落一面观察,一面分出一道灵识探入玄铁短刀,来到一堆叠放整齐的书卷面前,将数十个雕刻着妖族古文字的青玉石匣挑出来,而后一一开启,快速扫过一遍,暗自想道:医道典籍中仅有这数十册古书从未问世,言辞晦涩难懂,似乎是为了刻意地回避什么忌讳,莫非正是毒道的渊源?

一个时辰很快就要过去,沐天落让灵体聚集一团雄浑的星辉直接拍向陌青吟的心脉,将她的心海激起惊涛骇浪,浪头沿着经络筋骨席卷全身。经过星辉的一番拍打清洗,冲淡了体内汹涌的煞气,同时筋骨生出寸寸裂纹,心脉中心的狂意被巨浪湮没,暂时失去了气势。

陌青吟被这一掌拍过,顿时气息凝滞,周身剧痛难捱,当即晕死过去。

陌青啸大声惊呼:“姐姐!您怎么了?!尊上,您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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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惹枫红
连载中筠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