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摆在沐天落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生路,带着烈如秋从生门离开,得到天石;一条未知路,为了解救月影,杀死烈如秋,重新来过。
如何选择?沐天落没有任何犹豫,墨玉长笛再次掷向烈如秋。
已经算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回到这块巨大的岩石。烈如秋尚未睁开双眼,便感知到一道极其霸道的威压伴随着一声怒吼:“你为何不带他离开?!”
这声怒吼将烈如秋的耳膜震得生疼,心神一阵恍惚,将心底以为已经沉寂的某处激活。他抬眼看向满脸怒容的月影,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油然而生,他欣喜地唤道:“月影先生,您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月影尽力忍耐着,悲愤地喝道:“只要还困在这个地狱里面,就没有什么太好了!”言罢,他转身跃入赤红的熔浆。
烈如秋惊得纵身追去,徒劳地望着蒸腾的熔浆,万分不解地问道:“月影先生为何要跳进熔浆?这又是为什么?他怎么不愿意让你施放锁灵针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
“天落?”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烈如秋突觉不妙,转过身扫过岩石,只见黑雾间沐天落低着头半跪于地,一只手紧紧握着长笛支着身躯,另一只捂在腹部,掩藏不住在那里肆虐的杀意,毒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溢出,将身下的岩石染得一片墨黑,森冷的寒息散溢开来,甚至让这个怪异的世界冷了好几分。
见到伤口萦绕的月华,烈如秋立即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万万想不到,月影先生会在心智清明的时候对沐天落痛下杀手。
别无它法,只有重新来过。他指尖生剑,直指自己的心脉。
虚实光影变化,二人在岩石上重生。只见沐天落冷着脸,直接跃上那条已经征服过的石路,扔下一句:“跟上。”
烈如秋下意识地跟上去,还没有几步,他惊生一个可怕念头:沐天落这是打算放弃月影先生了吗?!
不然,明明知道月影跳进熔浆正在不知何处游荡,他却仍然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生门……
此念一生,烈如秋脚下一顿,心中酸楚难耐,却无法对沐天落有丝毫埋怨。终究是自己先惹出的事端。
他犹豫了一下,视野里已经看不见沐天落的身影,心下既急又怕。急的是担心自己会误了时辰,怕的是那小子要是发起狂来,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疯事。
只是,月影先生……
烈如秋僵硬地奔跑着,心神慌乱地胡思乱想,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向沐天落开口请求,在明知无望的情况下……
第一个石屋就在前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银光熠熠的少年,正盘膝端坐在石路尽头,气定神闲的模样让烈如秋生出莫名异样的感觉。
见此情形,烈如秋心底一震,终于清醒了一分:这次他们原本就不可能在一个时辰内穿过八条石路呀!更不用说开启生门脱困了。
烈如秋讪讪地缓下脚步,暗暗把自己骂了几句,走上前去,正欲开口,却见沐天落抬手轻挥,说道:“烈如秋,你且坐下,我有话要说。”
这语气冷得不太正常。烈如秋一面席地而坐,一面谨小慎微地打量一番。少年的一对眸子星芒闪耀,好似星海深不可测,净白的面容平静得仿佛一尊玉像,看不出任何情绪,甚至不似一个鲜活的人,更像高奉于祭台的神明。
这时,神明言道:“出生后只有几个月大的时候,我的父亲将天君之位传给了我。自那时起,我便是神域圣主,受到的教育皆是君王之道。离开悬镜崖游历世间,虽遭重创,未失其志。为君者,当以天下为重。天石圣物关乎这个世界的存亡,而我既为天命所选,当不负天命。所以,圣物是我的首选。”
听到这里,烈如秋的心一沉:果然,他打算放弃月影先生了……
神明的眸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继续言道:“因为我的身份,世人对我大多是敬而远之,或是恨而杀之。所以,我认识的人……不多。当然,身处高位,我不曾想过与人结交,更不用奢谈情义二字。我曾对你说过,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所谓师徒之缘,其实在我离开悬镜崖的那一天就结束了。普天之下皆是我的臣民,或用或弃全在我一念之间。”
感知到烈如秋想要开口,沐天落睃了他一眼,“你先听我言尽。你生性豁达,为人坦诚,不拘于繁文缛节,我亦允你不守君臣之规,本是极好。然而现下看来……你我素昧平生,相识不过一个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也算情有可原。但是无论怎样,我仍然是天君圣主,有号令天下的资格。我原想一道诏谕令你服从,想想终是无趣。你对我哪怕是有几分尊重呢?应该也不会贸然行事的吧?”
沐天落垂下眼帘,缓了一息,语气重新冷冽起来,“为君者,一言九鼎。我曾承诺于你,就绝对不会食言。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只有我能替月影逆天改命。而你所要做的,仅仅是领着他走到生门那处,按时拔去锁灵针即可。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用想,也不用说,你能做到吗?”
听罢这一席话,烈如秋七上八下的心绪更加激荡,甚至有些哽咽,十分不争气地连连点头,语无伦次地言说道:“天……那个,其实我……”
沐天落站起身来大袖一挥,“这事就此为止。有什么话,等回到醉竹院再说罢。”
沐天落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背影,带着几分疏离,几分落寞。烈如秋忽而感觉到:曾经的那个少年变得遥不可及了。神坛高高在上,少年孤世绝立,任它风吹雨打,任它寒侵霜凌,这个少年无视俗世的温暖与庇护。
因为,他不屑。
因为,这红尘的人间烟火根本与他无关……
烈如秋站起来默默地跟在少年身后走进石屋,心里泛起丝丝酸楚:世间的事真是福祸相依呀!一个好消息,他会继续想办法解救月影先生;一个坏消息,此后与他的距离恰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君与臣,是了……
二人沉默许久之后,沐天落忽而言道:“你不妨猜一猜月影掌门的心思:方才他为何重伤我之后就跃入熔浆去了。”
烈如秋心有戚戚,“他是打算放弃自己吗?”
“所以,关于救他的问题要先放一放。现在更难的是如何说服他配合。”
烈如秋想起石屋将月影拒之门外的情形,小心地问道:“那时他为何无法进入石屋?”
“这大概就是这里的天理规则。”
“这又是什么规则?”
“你我是一同进入天石世界的,其中一人征服过八卦之位,二人均能在限定时间内由生门离开。先前月影掌门能够走进石屋,是因为你的缘故,那扇门是为你而开。然而你与我同路,便只有一扇生门,石屋不可能为一个死人打开生门。”
烈如秋终于明白沐天落所说的“逆天改命”指的是什么了。“如果月影先生与我们同路呢?”
“死人不能走活路。”
“所以,只能是在你我之中,必须有一人与他同行死路?”烈如秋现在已是悔断了肠子,若不是他一时冲动提前拔了锁灵针,沐天落也不至于因为暴怒而要他与月影分开而行。那么,月影也不会得知他们已经有机会离开,从而打算放弃自己。
见面仅有寥寥数语的机会,若是他铁了心要放弃,随时都可以跳入熔浆。烈如秋只觉得头好痛,喃喃自言:“他为何要放弃?”
“他根本不相信我可以带他活着离开这里。先前他能配合我,只是因为要救你。”沐天落顿了一顿,“而且,你不是也不相信吗?”
“不是说不提这事了吗?”烈如秋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只有低声下气地嘟囔着:“你当真有办法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吗?”
“尚未智穷力竭,怎会知道不能?”
“那,”烈如秋试探着,“你打算再如何尝试?”
“先说服他。所以,这次你就不要再挣扎了。”
烈如秋根本没有留意时辰,听到这句话时,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长笛便已穿心。
岩石上,三人相见。
月影见这二人并未离开,便冲着烈如秋吼道:“你为何还在这里?!”
却是沐天落答道:“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全部的原因,都是为了要救你。”
“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说罢便要转身,试图再次跳入熔浆。
沐天落说道:“与您说上这么几句,我们就已经错过了开启生门的时机。所以,因为您的放弃,烈如秋又要白白体验一次死亡的滋味。”
月影脚下一顿,沐天落继续说道:“一个时辰之后,我仍会与您说上几句,若是您没有改变心意,那就让烈如秋再死上一次。”
月影不禁回身怒斥:“你疯了吗?”
沐天落淡淡地言道:“所幸,您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月影已经隐忍耐极限,还是跳进了熔浆。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再遇。
月影感知到二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强忍着悲怒交加的心情,说道:“小秋,你想要救我,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天理难违,流光无情。况且,你自己也不相信能够违抗天理,何必在此作无谓的挣扎?仅有一息时间的机会,若无锁灵针,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你还是离开吧!”
烈如秋的心里难受至极,他自知希望渺茫,但是要他放弃,他也不甘心。一股恶气堵在心口,不知说什么才好。
沐天落则是冷淡地说道:“天理是什么,您并不清楚。如果说救人性命便是有违天理,那么此等天理不遵也罢。”
月影对沐天落却是毫不客气:“尔等少年无知,有何资格妄议天理?!”
沐天落不以为然地说道:“实不凑巧,我恰好有资格议一议天理。”
月影手中月华的光芒已是显而易见,沐天落又来一句:“您想要杀我么?可惜,在这个地方想死也难。何况,如若您将我制住,烈如秋也无法离开。不如趁着现在心智清明略略思考一下,您还需要烈如秋再体验多少次不同方式的死亡才愿意配合我救您。”
“他那般信任于你,你为何待他如此?”
沐天落反问道:“既然您说他信任我,您又为何要放弃?”
狂暴的残月瞬息即至,沐天落抛出早已准备的乌金织物,急速迎向月华的锋芒,拽着烈如秋跃到石路上,万千蛮横的剑意伴着月华追随而来,飞至石路边缘便生生顿住,径直坠入熔浆。
果然,这条生路拒绝月影踏足。
沐天落看着陷入狂乱的月影,低声说道:“烈如秋,看来需要你吃点苦头了。”烈如秋心想,只要能说服月影,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
月影正欲开口,却感知到一团气息飘至近前,耳听沐天落冷冷言道:“月影掌门,这一次让烈如秋尝尝死于妖毒的滋味如何?”他一面说着,一面抓起烈如秋的臂膀跃到石路上,留下一团银云飘向月影。
须臾之间,眼见银云光芒微闪,汲取了一缕黑雾急速飞回,径直没入烈如秋的心脉,妖毒带来的剧痛瞬间让他变了脸色。
感知到烈如秋被妖毒折磨,月影大怒:“你是魔鬼吗?”他凝聚元神探向烈如秋的心脉,探知到被妖毒侵蚀的伤损正被修复,想到秋如秋曾提起过圣光,他心下略安。
而沐天落却言:“圣光么?我给他,他才有。我若是收回来,不知道他能坚持多长时间。”他心念所至,圣光果真溢出身躯飘散开去。
再看烈如秋,妖毒在体内横行肆虐,所到之处筋骨血肉尽毁,气息急速衰竭。月影不忍再看,向着烈如秋挥出一道残月,却在石路外顿住,无法前进分毫。
任血色残月气势磅礴,激得熔浆飞升如火瀑倒流,碎石乱飞横行如山崩地裂,却无法伤到石路上的二人。月影悲怒之下,一道凌厉的气剑直指自己的心脉,最后一缕游离的元神感知到一支长笛将烈如秋的心脉贯穿。
须臾之间,三人重新相遇,甫一站稳,沐天落抓住烈如秋跃到石路上。
月影感知到一炽一寒的两道气息迅速离开岩石,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却在瞬间被沐天落冷冰冰的声音浇灭:“哦对了,月影掌门非常明白这里的生死规则。因为您的固执,烈如秋已经白白死了四次。嗯,算上这一次应该是五次。虽然我的修为不如您,但是我很有耐心。那么,您希望这种毫无意义的死生轮回还要再来多少次呢?”
月影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如此难缠的少年。伤他杀他,全然无用。讲道理?别说讲道理了,他将烈如秋捏在手里,居然不惜以妖毒相胁,根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妖毒……若非是这一身妖毒已入脉丹,何以被困在这个炼狱里面乃至生死两难?
月影勉强维持着不多的清醒,艰难地说道:“我已是毒入心魂,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性命。你尚且年少,不必花费时光在这等徒劳之事。你若能带小秋平安离开这里,我此生无憾。”
言罢,他面向熔浆再次纵身跃起,耳畔传入沐天落的声音:“您所背负的责任,便只有烈如秋一人吗?”
烈如秋怔怔地望着蒸腾的熔浆,看向月影消失之处,伤感加上羞愧,低低言道:“皆因我一时冲动,才导致这样的局面。若是月影先生一心向死,又能如之奈何?”
沐天落转过身向前慢行,轻声言道:“烈如秋,方才的妖毒,仅此一次,请你不要介怀。”
烈如秋移过目光,看着沐天落的背影,心有所动,自嘲笑道:“只当是对我的惩罚罢。只要能让你解气,怎么都行。”
“此事不必再说。”
烈如秋只好忍住,想了想,换了话题说道:“下一次,你打算再用什么方式劝服月影先生?现在他应当已经充分了解你这个人,软硬不吃,不急不躁,生死无惧,心冷手辣,一肚子的鬼主意,满脑袋的大道理,大概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个难缠的人。”
沐天落头也未回,悠然言道:“你这一番夸奖倒是新颖别致,本君心领了。”
“夸奖?”烈如秋悻然言道:“就你这般逼迫于他,往后,你让他再以何种面目与你相见?堂堂一代掌门,逍遥仙修,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威胁逼迫,这要是说出去,他……”
“他不是第一个被我胁迫的逍遥仙修。”沐天落倒是一点都不在乎,“此后与他相见,当以君臣之礼,有何可忧?”
烈如秋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太过遥远,“因这石路的禁制,现在他也知道伤不着你;你若是以我为人质,他便自戕;如果与他说理,他转身就跳进熔浆。这等困局该当如何破解?”
“你不妨也想一想,有何良策罢。”
再次与月影相遇,沐天落不再避至石路,而是跃至与月影咫尺之距,问道:“月影掌门是否还记得飞刀门?还有淬刃崖上的众弟子,他们均是您带回的孤苦少年吧?”
月影本已侧过身,听到淬刃崖三字仍然动容,顿住脚步,轻叹一声:“时逾六年,若是先师有灵,自会庇佑飞刀门。”
“所以,您打算地卸下掌门重责,选择魂归星海这条最轻松的路么?”
“早在六年之前,我便已非世间之人,此刻又何谈选择二字?你们还是就此离开罢!”悲愤之下,月影仍是转过身,正欲跃起,沐天落一步跨过,双手握住他的双臂一同坠入熔浆。
数息后,二人落在同一条石路上。
月影既惊又奇,“你这是做什么?!”
沐天落退后一步,一面以长笛挑开纷落而至的剑意,一面轻巧地说道:“我只是好奇而已。反正这一个时辰也是无事可做,不如来探探这熔浆通道的奥秘,顺便与您好好聊一聊。”
“你不怕么?”
沐天落淡淡言道:“有何可惧?我已领教过您的剑意,也被月华重伤过,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您失去心智。或许,我还能借机悟出脱困之道。”
月影确实已难抑制妖毒蚀心,双眸血红一片,全身上下不断地释放着狂意,双手间的月华湛亮,一道血色残月已在身后冉冉升起。
沐天落全然不顾,犹自说道:“您自称已非世间之人,然而淬刃崖上的剑阵依然星辉醇厚,月华如炽。若非如此,烈如秋也无法领悟孤月独行剑意。您身负掌门重责,人称御剑大师,受世人景仰,当率马以骥。若是轻易便言放弃,又当如何面对飞刀门的先师先祖?”
话音未落,残月已是剑意狂乱,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向着沐天落倾泻。他抛出乌金织物勉强挡下月华之怒,却未能阻挡剑势推着乌金织物一起砸过来。
沐天落将长笛幻化成木琴,琴弦与剑势相击,一声清冽的琴音荡开,将他震得向后滑出数十丈,一身的筋骨几近碎裂,全身上下剑伤无数,黑色的毒血从伤口渗出,带出缕缕森冷的寒息。
与此同时,月影同样被木琴反噬的剑势所伤,退了数步,气息一阵紊乱,稍稍敛了几分月华。
就此片刻间隙,沐天落忍住胸腹翻涌的气血,接着说道:“纵使身处绝境,只要一息尚存,也当百折不挠。何况,此处并非没有脱困的机会。”
浓厚的黑雾袅绕之间,血光再现,残月隐隐升起。沐天落召出灵体闪至月影的身后,手执青叶,催动气息,一段悠扬的乐曲如雪泉跌落,飘入黑雾当中,稍稍冲淡了血光,缓住月影急行的脚步。
沐天落继续说道:“六年前,泠曙山一战,在寒暮澜的五行毒阵之前,即便是孤身面对围杀,您并无半分怯意,反而突破了那半步天阶晋入逍遥之境,从而将修为比您高出许多的寒暮澜重创,致使他避在海外养伤至今。如今,您为何反倒退却了?”
月影在妖毒诱发的嗜血杀戮与乐曲清悠的清心静识之间艰难挣扎,手中的月华依然划出道道残月,但是万千剑意的气势仅余六七分。
沐天落将木琴幻化作一柄玄铁长剑,竭力与剑意周旋,口中仍旧悠然言道:“我不解的是,我只是想带您离开而已。与我配合,您又有什么损失呢?您自认为放弃自己,心中无憾。可是,您想过烈如秋的心情吗?他能安然离开吗?您让他余生何安?”
妖毒愈发猖狂,教月影心生抗拒,愈发难以忍耐清悠的乐曲,数道残月斩向乐声传来之处,他甚至举起双手捂住双耳,爆出几声撕心裂肺的狂吼。灵体急速闪过,堪堪避开残月,曲声依旧悠扬。
眼见石路的两端崩塌即至,灵体曲调一转,一声鬼魅之音如利刃穿脑,摄取半缕元神,让月影愣了半息,沐天落急速跃至他的近前,抓住双臂再次一同落入熔浆之中。
数息后,沐天落在另一条石路上站定,灵体手执青叶,乐曲再起,月影依旧在癫狂与理智之间艰难地挣扎。
若非这清心静识之音,月影早就彻底陷入狂乱,丧失一切意识,一任嗜血杀戮将自己主宰,放逐于魇魔的深渊。而这一次,偏偏飘来一段乐曲,勾住一缕清明的心神,留住最后一丝理智。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折磨,本是天籁的乐曲竟成了一柄钝刀,不断切割着已然麻木的心神,让他保持一分清醒,以便细细体验妖毒疯狂的肆虐,以及慢慢剥夺生机的痛苦。
沐天落一面应付残月剑意,一面说道:“您既然已是逍遥仙修,更应以天下苍生为念。若是轻易便放弃一身修为,岂非空负了星空的馈赠?您自以为了解天理规则,却连为何困在此处都不明白,甚至连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凭什么认定此乃死地绝境?我既知晓这是什么去处,也明白如何才能来到此处,如今更是明晓如何离开。既然我说能带您离开,您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烈如秋离开烈焰庄只为救您脱困,您万万不该让他失望。”
此刻,烈如秋独自行走在另一条石路上,心绪起起落落。当他看到沐天落抓住月影一同坠入熔浆时,除了在心里大骂:“疯子!妖孽!”更多的是揪心。
不知道沐天落与月影能否落到同一条石路上,从而得到些许机会,劝说月影不要放弃。
转而又想到自己曾被那道残月支离的经历,烈如秋不免心悸胆寒,又希望二人不要在石路上对峙。
烈如秋不知道是应该期盼尽快回到岩石上,让沐天落少受一些折磨,还是期望时间拖得再久一些,沐天落能多一些机会劝说月影回心转意。胡思乱想之间,时间一点点地熬过,竟然已近一个时辰。
烈如秋将神识探至遥远的天际,确认了时辰之后,指尖升起一道炙焰,心内默默祈祷:“月影先生,求您不要再固执了,就让沐天落再试上一试吧!说不定,他真的能带您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