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舍身筑神躯

神魂有些担忧地瞟向银狐,实在是不敢开口相问。

银狐眯着双眼,思来想去,推算再三,想道:“鼎炉与脉丹均已归位,所欠的,应该就是那一把火吧?”

“什么火?”神魂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开口可能会被憋死。

“命星。”银狐越发肯定,“生命皆有源头。**凡胎由父母孕育,正是生身父母赐予生命之火,烙下命星,才有丹鼎源源不绝的生机。”

“哦?”神魂渐渐领悟,“因为烈如秋的生魂已散,所以丹鼎失去生命之源,无法烙印命星,对吧?那,又该如何?这丹鼎岂非白白浪费了?”

银狐很是轻蔑地瞥了一眼,“你一向自诩星空至尊,此刻怎地这般无用!尽说些丧气的废话。”

“呃……”神魂一时语塞,这般自讨羞辱着实没有面子,可是教他闭嘴更难办到。“生命之源只有生身父母才能给予,你如何能行?再则,为了筑建你那仙神之鼎,当初可是祭献了一条鲜活的性命才成……”

“休要提起此事!”银狐厉嚎一声,数条狐尾狠狠甩过,竟将神魂抽得碎成数缕。银狐难忍心头怒火,又斥:“真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神魂挨了这么几下倒也无关紧要,无需瞬息就恢复了原状,只是被骂得有些冤枉,索性远远地避开,极为难得地闭了嘴。

银狐仍不解恨地瞪了神魂几眼,按下心头之火,言道:“就算生命之源我给不了,但是我能给他命星,就如陌青吟那样。”

“为了给陌青吟烙上命星,你几乎耗尽心力,不然也不至于……”眼见那对冷洌的狐眸睃过来,神魂立即收回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转而言道:“烈如秋的命星横跨四大星宿,是陌青吟的数倍之多。更何况,你现在失了丹鼎……”

“废话真多!”银狐算是认清了神魂的本来面目,什么孤傲清冷,什么乖张凉薄,统统都是假象!这不整个是一个话痨吗?银狐不屑地反问:“不然呢?这鼎也剖了,难道半途而废吗?我可不想白白地受了一番痛。”

神魂仍不醒悟,叨叨着:“烙印命星,耗费时日,烈如秋魂散过久,你有十足的把握让他起死回生吗?”

“没有,但是总要试一试才知道。”银狐收回目光看向烈如秋,示意道:“你去天石外面守着,也算是有点儿作用,好过在我眼前呱噪。”

神魂“哼”了一声,反驳道:“往日你怎么不嫌这个人呱噪?我看你倒是挺乐意听他喋喋不休的。”

“起码烈如秋不像你这般没有眼力见儿,遭人厌还不自知。”银狐的嘲讽技能可谓一绝,“你杵在这里能有什么用处?到外面还能耀武扬威。”

神魂终于意识自己逐渐寒碜的地位:上古之神的元魂竟然沦落到被一只妖狐呼来唤去的地步,这真是……实难形容。

最可恨的是辩还辩不过。神魂只得悄悄退出天石,瞥了一眼天际,发现星辰之位几乎没有动过。他去天石小世界已近一个时辰,而天石外的世界……神魂仔细辩了辩,得出结论:天石小世界的时光比外面要快百倍。

那么,说不定真有机会呢?

银狐不知这一点,一心一意依着自己的计划,借用修为替烈如秋烙上命星,重筑丹鼎。

九条狐尾顺次搭在烈如秋的心头,一面引着经脉间的圣光修复伤口,一面幻化出一片星海,引出炽息在缥缈的丹鼎与森冷的脉丹之间烙印命星。

炽息涌出之初,银狐发觉忽视了一个问题:他已经没有丹鼎,这般耗费修为,如同无薪之火,燃一刻便少一分。

银狐倒不是心疼修为流失,只是担忧假若修为耗尽之时,丹鼎仍未筑成,那该如何?

银狐摆了摆头,姑且宽慰自己: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应对之法的。

于是银狐抛开杂念,凝神聚息一心筑鼎。如此这般忘我,仿佛精心雕绘一幅璀璨的生命长卷,待到丹鼎流光溢彩,脉丹透红,命星闪亮,心脉亦恢复了微弱的律动。

银狐全然不觉过去了多少时日,只知烙印命星终究是大功告成,丹鼎与脉丹仿若浑然天成。特别是听到烈如秋轻轻叹出的那一息,于银狐而言胜过天籁。

到这时,银狐终是松了心神,倦怠与虚弱一齐袭来,趴伏在烈如秋的胸口动弹不得。神魂有所感知,立即来到天石小世界,眼见银狐一身染着血色的皮毛灰扑扑的,晦暗无光,胸前的伤口仍在渗血。硕大的狐尾仅剩下一条,稀疏的毛发惨不忍睹。这般情形不用细问也知:为了筑鼎,银狐将一身的修为消耗殆尽,

银狐半闭着眼,心中刚刚想到“外面”二字,神魂立即言道:“你筑鼎用了四十九日,外面仅仅不足半日。”神魂凑到近前,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还好吧?”

银狐摇了摇头,强打精神示意道:“这里多的是草药,你给我找些有用的来。”

先前急于救人,征服了天石却没花费半点心力好好探究这个小世界。此时的天石小世界依然阳光明媚,虽非盛夏,更似仲秋。满眼望去,一片硕果累累,花繁叶茂,散着各式各样的气息,其中不乏十分珍贵的药材。

神魂匆匆寻了一圈,依着药典中补气强体的方子,采了一把根枝茎叶捧到银狐面前。

银狐双眼未睁,张嘴叼过草药,囫囵嚼了几下,就着苦涩的药汁将草药咽了下去。稍稍恢复一点气力,银狐言道:“若是推算无误,此时我刚刚从净菩潭进入天石……萧月泽如何了?”

“你断了他的毒道,现在正是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你去解了他的恶咒。”

“为什么?”神魂对此人不喜,“借此机会正好让世人看看,若非本君的恩泽,断了毒道的妖族会是哪般状况。”

“呵!”银狐讥讽道:“要不是你百无一用,我也不至于要向这个人求助。”

神魂瞟了一眼捧在手中的枝枝叶叶,却是不敢反驳。

银狐暗暗盘息少顷,吩咐道 :“你去净菩潭解了萧月泽的恶泽,将他领回汨沙阁,令他照着方子熬制药粥即可。还有,别忘了找他取几套合适的衣衫来。”

神魂心领神会地应下,一面采集草药,一面问道:“你打算带着烈如秋去何处休养?”

“你将天石带回绿洲的石窟,总不能弃了那两只小崽子。”银狐抬眼侧目,看着似是熟睡的烈如秋,“等他醒来,就送他回烈焰庄罢。”

言罢,银狐抵在烈如秋的颈窝蹭了蹭,极为小心地嗅了嗅,纯净炽热的气息令他很难不沉醉其中。

银狐轻叹一声,寻到血玉吊坠含到口中,不多时又变回了少年模样。

沐天落扯过绒毯披在身上,吐出血玉吊坠,哑声言道:“你先出去,小心不要泄露行踪。”

神魂依其言离开天石小世界,从深潭中将天石取出,回到石窟,却见一对小灵兽正期期艾艾地伏在洞口,可怜巴巴地望着外面的风雪,地上的几条肥鱼早已冻得僵硬,两只仙鹤心事重重地在洞内踱步。

耳听噗噗几声响,先是一堆草药凭空出现在石洞内,紧接着沐天落拥着烈如秋摔在炭火旁,惊得两只灵兽嗷嗷乱叫。待探明形势,灵兽与仙鹤一拥而上,拱在沐天落的怀里呜呜不止。

沐天落强打精神对小家伙们一番宽慰,又是威逼利诱,哄得仙鹤去洞外警戒,一对灵兽乖乖地依偎在烈如秋的怀里,这才脱身回到天石小世界,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且说神魂在小岛四周设下结界后,径直去往净菩潭,看到先前的神魂与岚先生恰巧论罢,正借着光影相掩进入天石小世界。

总不能前脚刚走后脚便回吧?神魂只好敛尽气息等了一会儿,看到岚先生惊怒交加,一筹莫展地瞪着遍地狼藉,神魂的心情莫名有些雀跃。

岚先生踌躇不决地徘徊了近一盏茶的时间,终究散了身形隐去所有的声息。神魂再三探过,确认对方果真离开以后,现出了身形,来到仍旧跪伏在地上的萧月泽面前,低唤一声。

萧月泽抬起头,如痴似傻地茫然四顾。神魂低言:“倘若本君许你免除恶咒之苦,你可愿意效忠于本君?”

萧月泽的眼神逐渐清朗,不多时便察觉到身上的异变,一时激动竟然哽咽,伏在地上不停叩首,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神魂冷眼瞅着,挥手止住萧月泽,悄声言道:“你且冷静,本君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你立即去做。”

言语间,神魂已经引着萧月泽回到汨沙阁。

萧月泽稍稍平复了心绪,不动声色地支开仆徒沂波,并在阁楼四周设下一道结界。他跪伏于地,极为虔敬地问道:“圣尊有何吩咐?”

神魂拿出草药,说了个方子,嘱咐道:“药粥须你亲自煨制,不可假手于人,也不得教任何一个人知晓。一日三餐,不可延误。制好后放入食盒,备妥食具,本君自会来取。”

萧月泽接过草药,记下药方,正要离开,神魂又言:“你须小心提防你的女儿,不得让她接近汨沙阁。否则,后果自负。”

萧月泽自然是连连点头,“今日事关净菩潭,厄运沼泽早就颁布了禁令,除了执司与在下,无人能够离开家门半步。”

“如此便好。”神魂摆了摆手,“你先去取几套干净的衣衫来。”

神魂再度回到石洞,不过半个时辰,沐天落已在天石小世界昏睡了五天。待他转醒,瞪着一双盲眼发了一会愣,又盘算了片刻,拖着虚弱的身子离开了天石。他一面摩挲着掌心的天石,一面问道:“安排妥了吧?”

“你放心吧!去了恶咒,萧月泽自然是感激涕零。就算他生出什么异心,我亦能禁了他的心魂。”神魂捧着衣衫挨到近前,引来暖泉将沐天落仔细擦洗干净,瞧着胸口勉强愈合的疤痕,不由叹道:“这剖心之伤应该是去不掉了。瞅瞅你这一身的伤痕,你怎么就敢将丹鼎舍了?现在还没了修为,下一个天石你要如何应对?”

沐天落低头看了一眼,扯过衣衫穿上,低声言道:“只是多了道疤而已,并无多少分差。你且记住了,发生的这一切,不必让烈如秋知晓。”

“他若问起,你如何自圆其说?依着烈如秋的性子,可是不好糊弄的。”

“他问由他问。”沐天落顿了顿,“况且,他马上就回烈焰庄去了。届时,你可令萧月泽护送他一程。”

神魂助沐天落将衣衫整了整,一面替其梳理长发,一面暗想:所以,我也不是百无一用的嘛……

沐天落冷哼一声,“你也去替烈如秋洗一洗罢。”

“啊?”神魂手中一顿,颇为无奈地言道:“这确是办不到。”

“还说不是百无一用?”沐天落等神魂将发束扎好,挪到烈如秋身畔,褪下那一身血迹斑斑的衣衫,沾着暖泉小心翼翼地擦洗身子。待为其穿戴齐整后,沐天落已经累得抬不起手。

神魂拾起绒毯抖了抖,盖在两个人的身上,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假如得到烈如秋的应允,我是不是就不会化作虚影了?”

“那不一样。”沐天落勾了勾唇角,“个中缘由,你不明白的。”

“有什么缘由?”

沐天落不想说破,扯开话题:“什么时辰了?”他靠向烈如秋的肩头,轻阖眼帘,很想打个盹。

“刚过申时。”见此情形,神魂不敢追问,只好略施手段将石窟清理干净,“你且歇着,我去取药粥。”

神魂刚要离开,沐天落嘟哝一句:“待他醒了,你不要被他发觉。”

“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他很讨厌你吗?”

“有吗?”神魂非常纳闷,“在圣都的时候,我对待烈如秋还不算友好吗?”

“呸!你天生就是遭人厌的。”沐天落似是想起什么烦心事,眉头紧蹙,语气更加冷冽,“有关月影的事,你最好是处理妥当。”

神魂琢磨了一会儿,仍是摸不着头绪:他这火发的,太莫名其妙了吧?

一个时辰过后,神魂取回药粥。沐天落似是半梦半醒,懒洋洋地问道:“厄运沼泽有何动静?”

“萧月泽下了禁足令,目前尚无波澜。”神魂取出药粥与玉匙递到沐天落跟前,欲言又止。

香气四溢的药粥仍然滚烫,沐天落将烈如秋扶起靠在怀里,取过玉匙舀出一勺,顿了顿,身上的寒息很快盖住药粥的热意。他将玉匙移到烈如秋唇边,缓缓倾倒,十分耐心地等着他慢慢咽下粥汁。

沐天落一边喂食,一边说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这会儿又卖起关子来了。”

神魂原本没打算隐瞒,单是想让沐天落有几天安逸可以休养。既然提起,神魂只好坦言:“是悬镜崖主。他离开净菩潭之后,转头去了翩渺庄。你离开天石小世界,他定是有所感知。方才,我见他在绿洲外盘桓,应该是在尝试破解结界。”

沐天落手中未停,心内却在推算。待一碗药粥喂罢,他淡淡言道:“他想见我,那就去见一面罢。”

“有必要吗?”神魂愤然言道:“你放心,他破不了这里的结界。再则,这人发了剿魔檄文,与你已无师徒之名。我没有取他性命,算是手下留情了。”

“两相争斗,毫无益处。悬镜崖的敌意终归是个麻烦。”

神魂啐道:“区区一个崖主,他算是什么麻烦?你若是嫌烦,我此刻就去把悬镜崖平了。”

“幼稚!”沐天落低骂一声,提醒道:“你缺失了大半的记忆,自是不知悬镜崖的渊源,岂是说平就平的。”

“有什么渊源?”

“这个以后再说,现在就去见见他罢。”

“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他?”神魂口无遮拦地说道:“他随便伸一个指头就能将你收拾了。”

沐天落摇了摇头,“你替我去见他。”

“我?他对我的敌意更胜,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说,你能扮成任何人的模样而毫无破绽,对吗?”

神魂一怔,“是烈如秋告诉你的?要我扮成你的样子当然不是不可以……”

“不是扮成我,而是灵识幻化的模样。你能做到吗?”

“哦?”神魂当即悟出其中的奥妙,很是不乐意,“你是想让我对他伏低示弱?”

“也可以这么说。”沐天落再问:“你能否不教他察觉出端倪?”

“当然。可是,就算是这样,如果他执意要带你回悬镜崖,又当如何?”

“许他一年时间。”

“要是他不答应呢?”

沐天落冷冷言道:“我不是去征求他意见的。”

如此商定,神魂稍作凝神,幻化成沐天落的模样,一身银光璀璨,银发素衫,双眸间闪着湛蓝的光芒,孤傲而清冷,与昔日的灵识化形丝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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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惹枫红
连载中筠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