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情深积恨怨

烈如秋忽觉心头一阵恶寒,从睡梦中惊醒,睁开迷蒙的双眼,火红摇曳的炭火映入眼帘,四周依然静谧安宁,似乎并无异常。

或许,只是不习惯睡在寒风雪地里吧……

烈如秋拢了拢搭在身上的貂裘,试图驱走寒意,然而手中却使不上力。这时,他发觉那道诡异的寒意并非由外而至,而是深藏在脉丹里。

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心海中浮现出三个字:凝魂箭!

烈如秋立即尝试凝神聚息,却是徒劳,脉丹如同被寒冰冻结,聚不起半点气息,就连神识也一同被禁锢。

难道,果真是中了凝魂箭?!

烈如秋一阵惊慌,抬手正欲掀开貂裘,同时侧眼瞟向沐天落,隐约看到厚厚的积雪堆成一个人形,就觉眼前一花失去了意识。

在持续不断的裂骨般的剧痛中,烈如秋挣扎着醒过来,眼前已无竹林雪景,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是什么时辰,更没有看到沐天落的身影。七经八脉似被钝刀折磨,神识摇摇欲坠,浑身虚软无力,好像还被封禁住多处穴道,整个身躯几乎不听使唤。

烈如秋忍住惊慌与无措,勉强垂眼看向自己:衣衫完好,并无受伤的迹象,只是手脚被某种含有灵气的银丝缎带绑得紧紧的,轻易无法挣脱。

他定了定心神,艰难地聚起神识探向体内,发现一道异常甜腻的气息散在经脉间,湛蓝的圣光正在与这道古怪的气息纠缠不休。

难道又是被什么人下了毒?

各种不祥的念头钻入烈如秋的心海,他挣扎着探起身打量四周。

这间房屋的面积不大,装饰却非常精致,无一不彰显着房屋主人对奢华的追求。几扇琉璃窗,一对梨木门,窗棂挂着雪白的纱幔,挡住窗外的光景。紧挨窗台有一条梨木桌案,桌上放着一盏玉月灯,透着柔和的光华。房门紧闭,想来肯定设有禁制。地上铺着厚实的兽绒,洁白的皮毛一尘不染。房内摆着一方玉石矮案,案上一鼎铜炉,青烟袅袅,溢着甜腻的香气,他的鬼面玉倛放在案上。矮案两侧各有一条软榻,覆着品质非凡的裘绒。另一侧是一张檀木玉石卧榻,四面悬挂着轻纱薄幔,榻上摆置着玉枕锦被。

烈如秋正是躺在其中的一个软榻上,行动不得自由,修为被禁。

然而,沐天落呢?他被关在哪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不幸中的万幸,劫持他的人不知道他体内的圣光,亦没有封住神识。

烈如秋悄悄散开神识探向房门,虽有禁制,却能轻易穿过。房外是小小的院落,有一个凉亭,亭下摆着石桌石椅,凉亭两侧立着数株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

看起来,这是一个独立的庭院,而且十分隐蔽。

烈如秋在院子里面仔细地探过数遍,没有发现沐天落的气息,愈发担忧他的安危。

凉亭正对南面,数丈开外乃是一个院门,烈如秋费了一些周折,引着神识穿过紧锁的院门,一条石路通向密密的树林。树林方圆约有百丈,林间沿着石路挂着两排玉月灯,直到石路尽头,出现一幢高大气派的阁楼。

烈如秋的神识在阁楼中匆匆探过一遍,发现里面竟然有他认识的人。

在阁楼的一间茶室中,正围坐着四个人:齐予安,云风隐,路筱川以及路筱妤。神识悄悄匿在屋内,冷眼旁观这四人究竟在作什么妖。

此时,炉上的水恰好煮沸,云风隐正张罗着沏茶。齐予安斜靠在软榻上,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派头。路筱川坐得端正,眼睛看向窗外,似乎被飞舞的雪花迷住了。路筱妤的手中摆弄着一个玉盏,有些心不在焉。

茶已斟上,齐予安接过玉盏饮了一口,随口问道:“小鱼儿,你把那个人擒来关着,究竟要作怎样的打算?”

路筱妤星目含怒,死死捏住玉盏,恨恨言道:“我要教他生不如死!”

路筱川收回目光,轻笑一声:“关了人家整整一夜,也没见着你把他如何。你要是实在舍不得下手,还是早早地把人放了,免得生出无妄之祸。”

路筱妤冷横一眼,啐道:“现在的他还能生出什么样的祸事?就是因为这厮,父亲急火攻心导致旧疾重发,整个新年都在榻上躺着,到现在还没有痊愈。父亲已经躺了一个多月,大哥失踪至今,生死未卜,他将我路家祸害得不够吗?反正他现在已经落到我的手上了,急什么?何况,外面想要取他性命的人多着去了,凭着他的心智和修为,能走出青木关已经是天大的奇迹。而且,谁也不会料到隐姐姐仍在人世,并且修为未损。那飞刀门还想寻人?活该他自己敛了炽息,想要寻他如同大海捞针,痴心妄想!”

云风隐柳眉轻蹙,有些担忧地说道:“在阆丘,烈如秋并非独自一人,与他同行的那个……被帷帽遮住了大半面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实在瞧不出是什么来头……”

齐予安不屑地打断她:“一具没有生命迹象的阴尸罢了,而且那个东西既无灵气,又无怨气,百无一用,根本不值一提。”

云风隐不太认同:“我能感觉得到,烈如秋对那个东西非常看重,说不定其中真有什么蹊跷。禁住烈如秋后,我原本想趁机悄悄查看一下,无奈那个东西被积雪埋得有点深,我怕万一不小心惊动了什么不祥的物件,节外生枝可就麻烦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应该揭开他的假面瞧上一眼的……”

路筱川摆了摆手,“既然是个死物,没有必要过于担心。现下齐世子在阆丘不宜久待,此处虽然远离圣都,帝宫和神域的耳目却是不少。不消两三日,恐怕揽竹庄的庄主就会找上门来,明英庄园迟早是要交割到天魄族人手上的。所以,尽早将烈如秋处置妥当是为上策。是囚还是杀,小鱼儿你就给个准话吧?”

齐予安跟着一起劝道:“华茂庄现在都已经不是烈如秋的了,这人留着还有什么用?万一他失踪的消息传开了,岂不是一个大麻烦?不如神鬼不知地杀了干净,免得夜长梦多,也算是为小鱼儿解了恨。”

“就这么杀了?那太便宜他了!”显然路筱妤不肯善罢干休。

云风隐想得更深远一点,“就算要囚禁烈如秋,也不能留在阆丘。这里距离淬刃崖太近了,而且御心族的九公子都在阆丘,想想那御心族人的手段……唉!小鱼儿,现在可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啊!”

路筱川看了看妹妹,好言劝道:“小鱼儿,人替你擒来了,你总不能让齐世子惹上祸事吧?他以清点家产的名义来到阆丘,借着各种由头在这里流连已有一个月,明英庄园迟迟未能交出去,如果让天魄族的人生了疑,捅到天君那里,那可就糟糕了。虽然天君从来没有出过手,修为境界深藏不露,但是天试的几个主考官能够和平共处,已经可以看出天君的不凡。”

路筱妤纠结地哼了一声,幽怨言道:“三哥不用再说了,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懂,只是……再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吧。”

这时,房门叩响,“禀告世子,揽竹庄的庄主景天求见。”

“真他妈的!”齐予安出口成章,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刚刚才说到这人,他真就找来了。”

路筱川一同站起来,言道:“世子试着先稳住他,就说容你再宽两日。”

齐予安问道:“他如果不肯呢?这一次我再找什么借口?”

路筱川侧头瞅着路筱妤,思量斟酌一番,“就说今天并非吉日,与他约定初八再交割庄园的一切事宜。”

齐予安点了点头,“小鱼儿,这两天你可得作出决断哦!听哥一句劝,杀了完事,免得留下祸根。”言罢,与路筱川先后走出茶室。

路筱妤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把抱住云风隐,“隐姐姐,你说,他会不会是受了谁的逼迫才这样的?其实,他不是那种耍弄心机的人呀!”

云风隐叹息一声,抚了抚路筱妤的后背,却是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烈如秋得知他们将沐天落留在了竹林,而且一时半会也不会将自己如何,便没有兴致继续关注这里的事情,而是急切地想回到竹林,找到沐天落才是当务之急。

神识刚刚探出阁楼,就见风雪中站着两人:一个是庄主景天,另一个人,竟然是公子惜!

恰巧这时,公子惜的目光朝着神识飘荡的方位扫过来,吓得烈如秋心头一颤,仿佛被人抓住了现行一样,惊慌失措地退回阁楼,不敢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齐予安与路筱川走出阁楼,看见公子惜亦是一惊。

几人来到厅堂坐下,虚礼客套几句后,齐予安煞有其事地说道:“劳累景天庄主三番几次前来过问,这些时日,我与路三公子总算将明英庄园的财物清点已有大概,仅剩少许时代久远的古物。原本今日勉强亦可交割产业,只是黄道不吉,庄主可否再宽两天?”

景天微微一笑,“齐公子所指的吉日,却不知具体是哪一天呢?”

“杏月初八,就是后日。”

“如此,便依齐公子所言。”景天略略颔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来:“今晨,揽竹庄收到一封密信,信中言称,在明英庄园里面暗藏着逃匿的罪徒。请问齐公子,可有其事?”

齐予安神色忽变,当即否认:“一派胡言!”

公子惜不动声色地说道:“齐公子不必动怒,是否虚言,一查便知。若是那人恶意诬陷,我等正可为明英庄园正名。”

齐予安一时语哽,倒是路筱川心平气和地接过话头:“请问御心公子,那人可有指明庄内藏了何人?”

“云风隐。”

齐予安急忙言道:“众所周知,云风隐被先锋营废除修为后处以极刑,早就不在人世,此刻怎么可能会藏在这里?”

公子惜冷哼一声:“‘云散星匿尚有魂,风隐香消却未殒’,难道齐公子忘了这一句吗?那日你做客晟晓阁,天君圣主没有将实情告诉你吗?”

齐予安虽然大惊,仍然强词夺理:“就算她还活着,此案已经了结,天君也说过不再追究。”

“不予追究的前提是云风隐被废除修为,”公子惜不以为然地说道:“密信中说她修为无损。所以,齐公子还是应当让我等查一查才是上策。”

齐予安彻底失了主张,慌乱地看向路筱川,只见他神色未改,平静如常,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

路筱川点头称是:“御心公子言之有理。宵小之辈将污水泼向明英庄园,我们岂能等闲视之?今日,两位贵客特意登门为我们主持公道,实乃万幸。”话音且落,他清啸一声,唤来贴身的仆从,低声问道:“今日,小姐的身体可有好转?她是否仍在后院歇息?”

那仆低垂着头,中规中矩地应道:“早些时候,属下令厨娘送了早餐过去,听婢女说,小姐的身子仍然不爽利,还躺在榻上静养着。”

路筱川眉头轻蹙,有点为难地说道:“御心公子,舍妹来到阆丘受了风寒,一直卧床未起。能否给予少许时间,容她梳妆齐整?”

景天是个耿直的人,当即应允:“我等先探查前院,时间应当足够。”

路筱川转身吩咐仆从:“你速去后院请小姐梳洗,不要误了两位贵客的正事。”

这边尚在周旋,那边早已行动。

路筱妤听到那声清啸,当即示意云风隐,从袖中抓出一物披在身上,与云风隐一同隐匿了身形。数息后,路筱妤出现在烈如秋的面前。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屋里的地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黑洞,烈如秋连着软榻一齐跌落下去,再听头顶一声闷响,隔断了外界的一切声息。

四周漆黑一片,安静得过份。烈如秋用神识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由密银或是玄铁打造的暗室,方寸大约三两丈,无门无窗,却空气充足并不憋闷。暗室内依然充斥着那股腻香,熏得人浑身虚软。

然而,他的神识再难穿越暗室,无法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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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惹枫红
连载中筠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