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狭路逢勇者

但是,齐沣玩弄天试章程作茧自缚在前,众人看在眼里,要怨也只能怨他实力不济。或者,当是妖族天性邪恶歹毒……

梅林间,齐沣已是心力交瘁,天罡之气难以为继,手中长剑摇摇欲坠。他只恨自己不能撞到飞叶长鞭上,好让这场煎熬早点结束。

临近时限将尽的最后数息,长鞭终于卷飞对手的长剑,连削带打数鞭将疲惫不堪的齐沣封住穴道,绑在梅枝上动弹不得。

没有凌厉的对阵,没有惊艳的绝学,没有神秘的驭灵术……双方甚至都没有一次像样的过招,如同玩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在老鼠惨遭羞辱后,猫儿理所当然地胜出。

烈如秋笑着摇了摇头,叹道:“经过一场组队赛,齐予安为什么就是想不明白?他越是想给妖族考生设陷下套,妖族考生表现出的实力就越强。齐予安这不是自取其辱么?论谋略与心智,他哪里是陌青啸的对手?”

这会儿,齐予安既没有心力,也没有机会旁观这场对阵,他已经早早候在南面的焰烟试场外。几乎是压着一炷香的时限,梅林试场的金钟鸣响,传至庄园的每一个角落。听着钟声,齐予安还道齐沣得了手,紧锁的眉头稍稍松了几分。

那边钟声消散,这边钟声即起,第二场对阵随即开启。

年仅十五岁的言灿,其父原是总督言靖哲的行令官,也曾风光了数十载。而今,言氏家主背负罪名而亡,全族贬黜至南方原籍务农,再无任何官职,昔日荣光无影无踪。

言靖哲的几个子嗣早已聚星,这次言家仅派来五名将门之子,此前并未显山露水,今日亦是借着齐予安的名声才进入看客的视野。

言灿一身檀紫锦衫,胸前以银丝绣着大朵山茶,家族服饰高贵雍容;栗色长发高束,长长的檀紫发带迎风而舞;手中一柄紫晶银剑,品级不凡。

言灿进入试场后未有半点犹豫,提脚在巨石间飞跃,径直奔向另一端。

齐予安亦是同样,干脆利落地直奔对手。

未过片刻,二人在试场中央相遇。一边是浑厚的天罡之气,一边是闪亮的紫晶星芒,搅得场内焰烟乱窜,一时间难分彼此。

观试台上的看客,大多修为平平,目光所及尽是浓烟与赤焰,银斧利刃光芒闪耀,紫晶剑气呼啸横飞。烟雾中人影绰绰,在巨石间腾挪闪避,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试场内斗得热闹,观试台上却看不真切,看客们热议声渐起:究竟是哪一方占得上风?

烈如秋忍不住冷笑几声,无比鄙夷地说道:“他们两个斗得倒是像模像样,骗得过观试台上的看客,难道还想把主考官也糊弄过去?”他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神魂,不满地问道:“这样的做法,你也能忍?”

神魂垂着眼帘,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二人并未违逆章程。何况,总归是要分出胜负的。他们想玩儿,便容他玩一玩罢,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

烈如秋不屑地斥道:“反正你总是各种有理!”

大概齐予安并不想演足一炷香的时间,未及一刻钟,场内金石声骤停。待天罡之气敛尽,焰烟淡去,倒在巨石间的是穴道被封的言灿。

观试台上当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呼声,如潮水一般席卷整个庄园,一扫弥漫在每个角落的怨气,好似一战就扬眉吐气了。尽管众人皆知,人族内斗胜出不值得这般夸耀。

鼓噪声中,齐予安走出试场抬首望向昱晖阁,似乎被巨幕刺痛了双眼,愣在当场: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名字赫然在目,与他同分而列。

直到天魄族人近身催促,齐予安回过神来,满面怒容,甩手离开。

这场对阵结束得较早,看客们有足够的时间闲聊,也让各大钱庄的丹青圣手尽情书画,将第一场对阵的情形描绘得惟妙惟肖。天魄族人甚至将其以水镜投射至巨幕,让等候在其他试场的考生亦能细观。

喧嚣了一阵,终于一声钟鸣开启了第三场比试。

庄园正中的试场内风卷沙扬,尘雾蔽日,只见赤色的一人一鸢于沙地边缘站定,另一端则是身着檀紫族服的少年言灼,铁剑碧翠的光芒忽隐忽现。二人在尘雾中稍作调息,辨明方向后就各自行动起来。

凤羽辰召唤灵鸢展翅疾驰,激起沙砾横飞,翅羽间发出银针直指尚在沙地间择路的言灼。

与上一场相似,试场内只闻金石相激,鸢唳高亢,光影交错,尘沙翻腾,却瞧不清一招一式。

似是一场酣战斗了大半炷香,只见翠剑光华淡去,灵鸢收翅而立,尘土飞石缓缓散开,躺在沙地上的是言灼。

纵然不明就里,观试台上的掌声依然如雷。烈如秋已是见怪不怪,嗤笑一声,鄙视道:“齐氏一族与御风堂,真是给人族丢尽了颜面!”

神魂不咸不淡地指出:“凤羽辰,乃是灵族。”

“所以呢?”烈如秋不满地说道:“连带着灵族一同羞辱吗?”

“亡族必有其因,恶念必有其果。”神魂别有深意地说道:“人族畏惧本君,却将这天试当作儿戏。一面叫嚣着以维系苍生安宁为己任,一面无视律法轻易践踏天道。你认为,本君应当如何处置这一类人?”

烈如秋一愣,没料想神魂会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但凡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天试开启至今,一直都在无视天试尊严的人是谁。

世仇也好,正邪也罢,神域天族已经臣服天下,四族归为一统,共举天道,妖族并未做出危害苍生的举措。这些不争的事实,某些人却偏偏要视而不见。

烈如秋默然不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沐天落:如果坐在这里的人是他本人,看到试场当中的林林总总,会作出如何应对呢?

此刻悬挂在昱晖阁前的巨幕上,仍在反复呈现第一场挑战赛的画面,仿佛无情地嘲笑着某些诗书发冢之辈。

仅是短暂的停顿,又一声钟鸣响起,第四场对阵开启。烈如秋暂且将胡思乱想抛开,遥望西处试场,烈玉辰已经站在方正的校场一端。

他的对手宁坁乃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荼白锦衫,胸口镶绣一枝青莲婷婷而立,手持一柄玄铁短矛,自有一番风采。

往日,烈如秋从宁皓离那里听说过这名少年。其父母皆是素鸢军将,修为不俗。五岁因父母严令被迫修行,却一直无法入门。据闻,此子只好书画不爱刀剑,对修行毫不上心。

如今,宁坁能够站在试场中,不知究竟是什么让他动了心,仍旧成为一名勤勉修行的少年。

烈如秋尚在回忆往事,烈玉辰已经有所行动。

只见他双手抱拳,礼数周全地说道:“宁公子,我乃烈焰弟子烈玉辰,得罪了。”话音未落,烈焰已起,无数火球飞向四周,腾向高空,顿时将校场化作一片火海。

宁坁当即横矛挥舞,将欺身而来的火球一一挑飞,同时屏息跃起,矛身星芒闪亮,划出道道刃气,指向百丈外的对手。

烈玉辰横跨数步,堪堪避开矛刃的锋芒,手中催动炽息燃起更多烈焰。烈焰炙烤着四面石墙,近百件兵器在热浪的掀动下乒乓作响。校场内的温度急速攀升,漫天飞雪来不及落下,在半空便已化作丝丝白雾。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石墙上的兵器经受不住烈焰的蹂躏,渐渐融成赤红的铁水淌满一地。烈玉辰一面躲避锋利的矛刃,一面将炽热的铁水引向对手。

眼见能够驻足的地方越来越少,宁坁手中的短矛渐现局促。烈玉辰仍未罢休,赤焰终将四面石墙烤得四分五裂,分崩离析的石块被热浪腾至半空,好似熔岩砸向地面,混在铁水中翻滚。

满眼望去,试场赤红一片,变作一鼎熔炉,誓要融尽炉中一切。

炉中仅存一件武器,正是宁坁手中的玄铁短矛,若不是有星辉相护,断难坚持至此。

即便是这样,宁坁已至强弩之末,短矛映着赤光,执握短矛的手亦被烫得通红。再看地上的汩汩铁水,由四面汇集成网,仅余方寸之地将宁坁困在当中。

见此情形,宁坁干脆收了短矛,抱拳言道:“烈公子小小年纪,修为了得,教人心服,宁坁认输。”

烈玉辰当即敛了炽息,合手回礼:“宁公子承让了。”

“好吧,这也算数。”烈如秋摇了摇头,忍不住笑道:“这下,要让天魄族人多费一番功夫收拾了!”

此组的最后一阵,乃是两名人族军将之子,倒是一场恶战,将北面的浮萍沼泽搅得天翻地覆,势均力敌的二人战至时限将尽才分出胜负,最终是来自宁府的宁坎成功晋级。

五场战罢,有两个时辰的闲暇,烈如秋正想借口午膳离开平台,不料几名侍女提着食盒登上扶梯,后面还跟着前来回禀的公子惜。

这绝对是那混蛋成心的!烈如秋暗暗骂道:他就是有意不让我独处,以免被我找到天石!看着是位尊贵的圣主,某些时候其实跟个小孩子一样!

不管怎样腹诽咒骂,烈如秋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平台上,与公子惜一同用过午膳,而后东拉西扯地胡侃了一会,打发掉极为无聊的两个时辰。

未时,天试继续,仍是由考生先行挑选对手与试场。

位列倒序第二的队伍中,率先走到主考官面前的是落木族的栱桐。依旧是对着晟晓阁虔诚三拜,而后面向考官行礼,郑重其事地做完这一切,栱桐抬手轻挥,一片梅叶飞出,切入榜单名录,将云风厌的名字截为两段。接着,梅叶盘旋一周,飘向梅林试场。

御风堂弟子云风厌,为了阻止妖族考生晋级,原来已经打算放弃此次天试,却被陌青啸送到终点,最终全组排名第六位,个人积分七十五。

栱桐没有选择积分更高的对手,而是单点云风厌,其意不言而喻。

第二名考生是来自晏府将门的晏榕,手中长矛随意斜指,落在榜名正中:玄机阁弟子玄逸天,是那个曾在射术中崭露头角的少年,所在队伍列在第三位,个人积分九十。试场则是选择在沙石阵。

而后,走来又一名言氏军将之子言炬。手中长剑所指让人意外:位列第六的云泽族墨思鸿,是排位最高的一名妖族考生。

或许众多看客纳闷:为何言炬不选一个积分更高的对手。烈如秋却能理解。在圣都风庄,言靖哲惨死于妖族血毒,罪魁祸首却被当作琼英宴的贵宾。此刻,他只能在试场中挑一个妖族考生当作敌手,以泄心头之愤。

随即,一袭华贵锦衫的少年出列,乃是司马氏旁支后辈司马知语,手握一支镶金马鞭,抬腕挥鞭金光四溢,光芒汇聚于一点投在榜名上:灵鱼族计琥雲,位列组队赛第四,个人积分八十五。紧接着,金光聚散变幻,指向南面的巨石阵。

最后出列的是来自黛渊郡的散修卫轻风,身着平实无华的青色锦衫,横执银剑虚指,一道气息落在巨幕:散修鲁不语。至于试场仅剩浮萍沼泽。

第一阵便是下午的焦点。云风厌作为御风堂的入门弟子小有名气,而栱桐不过是名侍从,这一阵总不能像齐沣那般狼狈吧。

一个擅长御风,一个善于御叶,却不知梅林间的风卷飞叶对哪一方更为有利。两名少年步入梅林两端站定,凝神聚息少顷,各自行动起来。

云风厌拈弓搭箭在林间穿行,极为谨慎地关注周围的气息波动。

梅林的另一端,栱桐看似毫无顾忌,手中聚叶成鞭在林中飞荡,迅速接近目标。当银箭的光芒在视野中一闪而过,栱桐立即散去长鞭,掌中汇聚一道气息生成一股飓风扶摇而上,将林间密密的飞叶卷到飓风中,如同一条飞龙朝着云风厌呼啸而去。

尽管云风厌心有防备,突见飞龙仍是震惊不已:聚风成阵,这不是本门独有的御风术吗?!

并非云风厌一人震惊,观试台上亦是一片哗然:一个妖族的侍从,怎么偷学了御风堂的绝学?

当下,没有时间思虑这个问题,云风厌一面暂避飞龙的来势,急速与对手拉开距离,一面满弓蓄力,银箭携风破空,以雷霆之势指向站在梅枝上的栱桐。

栱桐举手空握,飞叶长鞭召之即来,卷起银箭抛向远处。仅此一个回合未分高下,二人都被彼此的法阵乱了气息。

栱桐跃至石道向前迈过十余步,收回长鞭再聚风龙,飞叶伴随龙身幻化成剑,同时将自己的身形隐于剑阵:赫然一个无影剑阵,又一个御风堂的绝学。

云风厌心内生寒,大退数步,从背后的箭囊抽出银箭,瞄准飞龙某处拉弓射出。他虽然认得风阵之眼,轻易破解了无影剑阵,却来不及避开飞速卷来的长鞭,鞭中飞叶如同无数利刃,破开衣衫划过肌肤,鲜红的气血当即喷溅。他不禁低呼一声,胆战心惊地瞟向伤口,幸好未见丝毫妖毒。

栱桐虽然一击得手,却没有全身而退。云风厌的银箭破了剑阵,从他的右肩穿骨而过,鲜血很快就浸透了半边衣衫。

栱桐对伤痛毫不在意,未待气息平稳便朝着云风厌急奔,再聚无影剑阵隐匿身形。

云风厌稳住微微战栗的双手,凝神聚息再抽一支银箭射向阵眼,以期一击而中。

这一次,飞叶长鞭来得更猛,叶刃甚至带着啸鸣声,闪着寒光扑面而至。无数血花在净白的弟子服上绽放,惊得云风厌一声怒吼,慌乱间匆匆再放一箭。

栱桐连中两箭,面色却是淡定如常。他凝息跃起借着梅枝弹跳,与对手的距离愈发接近,眼见仅有十余丈,再施无影剑阵。

云风厌顾不得凌厉的飞叶铺天盖地,一面抽箭拉弓,一面腾向旁侧的梅树,试图远远退开。银箭再中阵眼,云风厌却被飞叶长鞭缠住,瞬间被拉至栱桐近前,二人相距已经近在咫尺。

应接不暇的叶刃遮天盖地,云风厌只得再次抽箭尽力格挡。栱桐总算弃了无影剑阵,却将飞叶聚成一道屏障将二人团团围住,仅在这丈余方圆之地对峙。

在如此近的距离内,云风厌的长弓银箭失去优势,原本就暗生怯意,此刻心神更加急躁,一招一式早就没有了章法。

栱桐虽然伤重,却是越战越勇,御叶为刃愈发得心应手。

此消彼长,原本势均力敌的两个少年很快分出高下。

临近一炷香燃尽,茫茫飞叶散了凌厉的气息,二人皆是血透衣衫,满身伤痕。稍有不同的是,仅有云风厌因禁住穴道倒在雪地,最终被淘汰出局。

正是应了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妖族考生再胜一阵,又一人晋级三甲,观试台上一片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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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惹枫红
连载中筠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