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这二人比公孙离尘年长许多,单单毫无征兆地骤然出手亦让人猝不及防。齐洬与齐浪皆是使的长剑,同以天罡之气御剑,加上二人自幼生活在齐府,彼此熟悉对方的招式,配合起来十分默契。
公孙离尘面对如此情形,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些人的意图,心中气愤不已:他们这是欺他年少么?
他颇为狼狈地躲过了第一击,翻滚到一棵粗壮的树干后面,抽出背在身后的长剑,一声铮鸣伴着青光闪过:正是赫赫有名的青麟剑,原属公孙玉麟,现在乃是公孙忘川的佩剑,暂时交给公孙离尘以作防身。
不得不承认,一柄家传的仙剑握在手中,仿佛父兄站在身侧,公孙离尘勇气大增,凝神聚息于剑端,催得剑身轻鸣不止。他轻踏树干,挥舞青麟,只见青光划过之处,仿佛挥毫落墨,铁钩银划不失凌厉,洋洋洒洒颇为豪迈。与齐家二人的长剑交锋,竟已劈出些许破绽,找到一线脱身之路。
齐洬与齐浪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小小少年,身形交替之间,再次将公孙离尘困在林中。
三人如此缠斗了一会儿,公孙离尘渐渐看出端倪:齐家二人的目的不是要重伤他,而是要耗尽他的心力。
公孙离尘初入坐忘还不到一年,即便是仙剑在手,亦万难在这二人手下脱身,苦苦支撑了一盏茶的时间已是奇迹。
正当他一筹莫展,林中断断续续传来一阵银铃声,继而一片若隐若现的黑雾飘来,缠上齐洬与齐浪的长剑,摆不脱也甩不开。
三人听到铃声,手中都是缓了一缓,目光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密密的枝叶间跃下一人,正是一早便独自离队的墨思鸿。
墨思鸿瞥了一眼气息已经有些紊乱的公孙离尘,转头看向齐家二人,冷冷地斥道:“即便是要二对一,也应该挑个年龄相仿的。众目睽睽之下,欺负一个落单的小朋友,难道齐家都是你们这种货色了?”
出乎意料的状况并没有影响到齐洬与齐浪的心情,他们甚至还生出一丝欣喜:妖人自投罗网,正好一并对付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摆开架式,手中不再留力,天罡之气布满方圆百丈的银杏林,双剑共舞,银光四溢。
与此同时,另外三人出现了相似的遭遇。
首先是烈玉辰。原本四人一同进入密林探路,在林中花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找到出路,面前却是一道百丈宽的天堑,仅有两条相距数十丈远的石桥相连,桥宽数尺,桥面崎岖不平,更无扶手凭栏。风雪茫茫,看不清天堑对面的情形。
为了节约时间,在齐予安的提议下,四人分成两队,烈玉辰与凤羽辰一路,另外两人踏上另一座石桥。烈玉辰用烈焰融去石桥上的冰雪,胆战心惊地通过天堑后,却发现与另一座石桥的终点已是南辕北辙。
天堑这一端是一条宽约两丈的石阶,蜿蜒起伏,不知通往何处。他与凤羽辰只好踏上石阶,盘山而行。随着山势,石阶时缓时陡,最终一路向下,通到一条狭窄的山谷内,迷雾蒸腾,屏蔽声息,二人就此失去了联系。
在山谷内摸索了近一个时辰,雾气渐渐淡去,烈玉辰来到一片水草纵横的湿地。正当他专注于脚下寻找被水草掩住的石路,两道气息来势汹汹:一道是挟裹在飓风间的一枚袖箭直扑面门,另一道则是天罡之气划出的剑影挡住了退路。
饶是烈玉辰机警过人,一个侧身跌入水草中,堪堪避过了袖箭的刃气。但是,水草下面尽是软泥,紧紧地吸附在身上,眼看就要没入泥淖,他赶紧抠住石路勉强稳住身形,这才有功夫扫一眼四周:原来是御风堂的云风破和来自齐府的另一名少年齐泯。
这二人见一击未能得手,双双落在水草间的石路上,召回各自的武器,再次出招。烈玉辰情急之下,只能聚起炙焰护住周身要害,指尖使力翻出泥浆,滚上石路落到另一边的稀泥中。
如此翻滚,不仅是狼狈不堪,更是无法护得了周全。不多时,烈玉辰的身上被箭刃与剑气划出道道伤痕,鲜血四溢,气息亦是难以为继。
眼看着这二人步步紧逼,情势万分危急之际,耳听呼啸之声由远而近,风雪中挟带着无数叶片铺天盖地洒落在烈玉辰身上。下一刻,水草间的稀泥四处飞溅,瞬间化作一面泥墙挡在他的面前。
云风破眼见风御飞叶,心中暗呼“不好!”果不其然,来到此处的正是陌青啸。
飞叶挡了这么一挡,烈玉辰总算缓了一息,从泥潭中爬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略宽,立即凝神调息。
陌青啸三两步跃到烈玉辰近前,满是嘲讽地说道:“你们为了达到目的采用这种猥琐下作的手段,难道连脸面都顾不上了吗?不过,也正好借此良机让观试台上的人都看一看,姓齐的和御
风堂都是一些什么玩意!”
“妖人!休要血口喷人!”被落木族的人这般公然羞辱,齐泯哪里还能忍得下心中的恶气,挥舞着手中长剑,绕过泥墙直指陌青啸的心脉。
不死不休的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再说烈玉心。久久等不到齐洬的回应,他只好独自上路。离开灌木丛后是一条平坦的青石道,沿着一条溪流走了数百丈,石道没入沙石中,前方是一片沙丘,黄沙覆着白雪,无路可寻。
他在沙丘边缘休息了一会儿,依着先前确定的方向,闯入了茫茫的沙地。
他心里正想着何时才能找到队友,沙地无故生出一道旋风,一片赤色飞云自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银光闪闪的针刃,以及一柄破空裂风的银斧,卷着黄沙如猛虎奔袭。
烈玉心不禁惊呼一声,就地扑倒,顺着沙丘的地势翻滚下去,躲过了密密匝匝的针雨以及银斧的利刃,不小心跌落到一段流沙的中间。原本缓缓移动的沙石被骤然而至的气息惊动,沙石移动瞬间加速,烈玉心被沙石裹住了身躯,站不起身,更无法摆脱。
眼见烈玉心陷入流沙无法脱困,凤羽辰心有不忍,召使灵鸢抓住他的衣领从翻滚的沙石间揪出来,扔到一处平静的沙丘上。
烈玉心缓了缓心神,瞧着面前这二人,心里生出一丝不安,不禁问道:“我大师兄烈玉辰与你们一组,怎么没有看到他?他人呢?”
齐予安看了看安然无恙的烈玉心,二话不说,银斧再次劈风而出,径直扑向沙丘上的少年。
“你疯了吗?!”这一次,烈玉心有了防备,当即聚起炙焰护在身前,但是显然挡不住银斧的来势,身子被天罡之气掀到半空,手中的炙焰好似烟花一般四处飞散。他的惊呼似乎才刚刚脱口,身子已经结结实实地摔到沙石上,砸出一个人形的大坑。
幸好是松软的沙地,否则五脏六腑都要砸碎了。烈玉心忍着浑身筋骨的挫痛,咬牙翻身跃起,双手生起两团炙焰,将身侧的黄沙点燃,借着齐予安凌厉的天罡之气腾空而起,熊熊烈火升至半空,逼得伺机而动的灵鸢不敢轻易靠近。
一边是齐予安以气御斧于烈焰中飞行,另一边是凤羽辰手舞羽扇,银针如同飞雨,两种利器频频划开烈玉心的肌肤,四溢的鲜血将他的衣衫浸得一片猩红。
纵然烈玉心有一股不服输的心性,无奈修为境界相差太远,更是以一敌二,仅仅一盏茶的工夫,气息已是难以支撑。
眼看银斧直指胸腹,即将被其重伤时,一道金光破声而至,铿锵之间银斧被卷至高处,顺带着将纷飞的银针亦一并削打开去。紧接着,一个紫色的身影随着金光跃到烈玉心的身前,满面怒容地瞪着齐予安。来者正是帝宫的公主司马知音。
司马知音早已从另一个方向穿过了这片沙丘,正在溪岸旁休整时,突然看到沙丘中央升腾起仿佛燃烧了一方天空的炙焰,便知一定是烈焰庄的弟子遇到了麻烦。她立即返回沙丘,幸好及时,以金丝软鞭替烈玉心挡下了几近致命的一击。
她将手中的金鞭挥得噼啪作响,怒气冲冲地斥道:“你们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是他的四倍,以一敌一就已经过分了,居然还要联手?!如此以大欺小,仁义之心何在?良善之心何在?礼义廉耻都被你们拿去喂狗吗?”
齐予安与凤羽辰自知理亏,铁青着脸不敢接话,手中却没有半点就此罢休的意思。
司马知音趁这工夫,低声问道:“烈小公子,你还好吧?”
烈心玉略略调整气息,倔强地说道:“不过是点皮肉伤,不妨事。”
齐予安听了这二人的对话,不禁对这个浑身鲜血四溢的小少年生出些许敬佩之心,若是往常,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但是……
他稳了稳心神,冷哼一声,“试场上,公平争先。你我既是敌手,岂有恭谦礼让之说?你拿年龄来说事,又何必来参加天试,不如赶紧回家去,独享长辈专宠才是正道。”
司马知音最是听不得有人借用身份的话题来说三道四,她虽是帝宫的公主,却从未想过倚靠所谓的权势登上天试的榜名。她根本不屑与这昔日出了名的泼皮无赖申辩,手中金鞭扬起,划出道道光华,金光四下飞溅。
沙丘上,炽息与烈焰不断升腾,与天罡之气及漫天针雨缠斗不休……
最后要说到的是司马知音的二弟司马知言,与公孙离尘同年。加上烈焰庄的两个弟子,他们正是试场内年龄最小的四名考生。
与前面三人的境况大同小异。同组的墨思洛,即墨启殃的次子,在初始便独自离开了队伍,接着是灵兔族的晋千墨悄无声息地失去行踪。而后,云风破领着司马知言以及来自宁府的宁坝同行了一段路程。没过多久,因着各种原因,只剩下司马知言独自一人走入一丛石碑。
高低参差不齐的黑色石碑好似密林,石碑的形态又仿佛一个个的鬼影,更显得幽暗阴森,教人不寒而栗。司马知言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玄铁短刀,提心吊胆地在石林中寻觅出路。
正所谓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正屏声敛息地寻路,忽而眼前一花,两道暗影从前方的石碑闪过,紧接着啸鸣声接踵而至。司马知言下意识地举刀相挡,只听得金石相斫,眼前银光乍亮。短刀挡住了箭矢与剑刃,却阻止不了矢与刃的余势,司马知言被高高掀起,重重地撞在一块石碑上,一口鲜血呕出唇角,眼前一阵发黑。
摔落到地上,他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渍,立即撑着短刀站起身来,一边调整气息,一边惶恐不安地扫视四周的石碑。未过片刻,啸声再起,一道银光闪过,细看之下,乃是一枚银制羽箭急速飞来。
司马知言聚集气息于刀刃,奋力劈向羽箭,堪堪将其击飞,却不料一道剑气紧随其后。他扭身闪躲,仍是被剑气所伤,鲜血当即浸湿了衣衫。
司马知言记得这枚银制羽箭,乃是御风堂弟子云风厌的武器,而另外一个他并不认识的人来自齐府的齐波。
万分凶险时,石林间响起清脆的铃声,一道黑幕凭空而至,将司马知言隔在一边。随即铃声大作,催魂夺魄一般扰人心神。
来到司马知言身侧的是墨思洛。他冷眼瞧着黑幕的另一端,十分不屑地说道:“对付一个年幼落单的少年,还需要畏头畏尾躲躲藏藏吗?没想到堂堂战神府里出来的人,却是如此鼠辈!”
当然,不需言语相激,云风厌与齐波亦不会放过墨思洛。
将这几个人的境况联系在一起,烈如秋渐渐回过味来:齐家与御风堂这是把几名最年幼的考生作为目标,只要伤了他们,就能拖住全队的成绩。明面上他们没有违反章程,也没有消极应试,更没有对妖族考生主动出击,只是为了争先而已,看起来合情合理。
当真是合情合理吗?
烈如秋这四人的遭遇好好掂量了一番:他们均是与队友走散后,孤身一人进入某处困境;而后,立即出现另一组的两人突然偷袭,出手狠辣。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阻止对手,又为何放任自己的队友面临险境?为何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保护年幼的队友?甚至是非常随意地就让他们“走散”了……
想到这里,烈如秋气愤地说道:“他们这是换手挠痒吧?齐予安的那一派说辞好似合理,他却忘了这里面最大的漏洞:伤人伤己,岂不是同归于尽?”
烈如秋又找了找包含妖族子嗣的另外两组:一个是在山洞里面绕着圈乱走的疏风晚,在他刻意耽搁了近一个时辰之后,一直尾随其后的南若歌“恰巧”现身,不动声色地将其带出迷宫一样的山洞。
另一个是疏风眠,原本是与齐波及平菡杋一路,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地落了单。而后,他似乎在一片金松林中迷了路,左右走不出松林。南久风的次子南若华悄无声息地关注着疏风眠,在他将松林转过三遍后,安排了一场“偶遇”,不管不顾地把其带出了松林。
此后,御风堂的这两个小弟子就这么被两名妖族少年领着,再也没有机会落单遇险。
这时,烈如秋忽而发觉一个问题:在这样复杂的地势下,处于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若非像烈玉心弄出那样大的动静,一旦走散,要想再次相遇,可谓是大海捞针。而御风堂与齐家的那几个人,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地相遇的?而且,他们没有花费多大的周折就能事先潜伏于绝佳处,准确地击中目标。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神魂觉察到烈如秋的迷惑,十分及时地解释道:“此前,北营校场归属玄铠军;而南营校场,一直是赤隼军的操练之地。”
“赤隼军?那不是齐郡王所辖的军力吗?”烈如秋再难淡定,“这些赤隼军将的子嗣岂不是对南营校场非常熟悉?”
“确是如此。”神魂的语气依旧是淡然如水,毫无波澜地说道:“或许能给他们带来些许便利,不过也无伤大雅……”
“岂有此理!”因为两个小师侄的遭遇,烈如秋难免气急,“只是些许便利吗?这与作弊并无两样吧!”
神魂不以为然地说道:“虽然能够占得一时的先机,但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倘若因此便认为他们计谋得逞,你也太小看了天试。”
现下,烈如秋可没有闲情逸致去计较齐家的这几个人究竟算不算是作弊。他所担心的是两个小师侄虽然有了帮手,但是仍然无法脱困,缠斗中难免再添新伤。
如此下去,他们怎能及时走到终点?
如果他们未能完成全程,则会累及整个小组遭到淘汰。
那么,六名妖族子嗣在组队赛中全部晋级岂不成了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