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藏霜隐乾坤

今日辰时,华茂庄终于给妖族的十五名考生挂出了赔率:单人注一赔一百;组合注保底一百,每加注一人赔率增加两成。

当然,给妖族考生开立新盘并不是坏消息,让烈如秋无法接受的是:妖族考生的赌盘单注赌金一百锭,限定十注起盘。换而言之,庄家账户中至少要有一千锭金才能下注。

然而祸不单行雪上加霜,因为这两日传言纷纷,致使许多人听到风声提前结盘取现,此时庄盘内连本带利还不足两百锭金。

一千锭!在烈如秋的眼里那是天方夜谭一样的数目。

是的,华茂庄如你所愿开立了赌盘,然而,你却下不起注。

愣了半晌,烈如秋忽然无比怀念那张通票:曾经有一笔巨款揣在怀里,他却没有当真。当初若是没有拿去换泫光甲,或许现在还可以派上大用。

这时耳听一声唳鸣,只见一只仙鹤负着食盒落在石亭旁侧,优雅地依水而立。候在亭中的侍女连忙取了食盒,在石亭内的石桌上摆置起来。

被鹤鸣惊醒,烈如秋想到某种可能:此刻泫光甲尚在自己手上,或许能向影屏庄主通融一二,换回那张通票……

想到这里,烈如秋说道:“影屏庄主,您在风雪中奔波,劳神费力,甚是辛苦,您就在此处与在下一同用膳,稍作歇息可否?”

影屏闻言,目光看向天君圣主,见他略略颔首,便施礼言谢,转身走向扶梯预备下楼。

烈如秋离开软榻未走两步,忽而回过身去伸手抓起玉琴,这才与影屏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待二人在石桌旁坐定,烈如秋极为客气地说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影屏庄主能够成全。”

影屏笑道:“知秋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不妨先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烈如秋从怀里取出泫光甲放在桌上,“在憩霞庄时,我曾经用一张通票向千意庄主换了这对泫光甲。如今,我是否能将泫光甲还给贵庄,再将那张通票换回来?”

影屏却摇了摇头:“非常遗憾,无法兑换。”

听到这句断然拒绝,烈如秋的心沉到了底:要想说服天魄族人,那恐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上千万倍!

影屏慢悠悠地饮了盏茶,又吃了几口菜,见烈如秋一幅悔不当初的模样,便笑道:“非是我为难知秋公子。据我所知,这对泫光甲乃是礼单所列之物。依照君尊之令,这批礼品皆兑成了钱财用于赈济百姓。因此,每一项的去处都有明确的记录。在千意呈交的账册上,我记得很清楚,这对泫光甲是由君尊以个人名义用一千金珠买下的……”

“什么?!”烈如秋再一次刷新了对沐天落的认知:这个混蛋居然用偷偷地买下了泫光甲,明面上却承了我的好意!虽然真要认真算起来,那张通票本来就是他的……但是不能这么算……

其实,烈如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算,如今泫光甲一直在自己的手上,那张通票呢?他试探着问道:“庄主,那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可能,天落用一千金珠将通票收回去了?”

影屏点头言道:“你若是指那张压印天君玺印,向千意表明身份的通票,确实不在钱庄。因为,憩霞庄每月上呈的账册中,从未提过这张通票。”

这个混蛋!烈如秋在心里怒骂一句,心境现一次沉了下去,这下当真是想不出办法去应对华茂庄的损招了。

影屏眼见烈如秋神情落寞,不便多言,只得自顾自地品茶食菜。

烈如秋没有丝毫胃口,托着腮支在石桌上,愣愣地想着:要是公子惜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撼动不了路家的根基,那他如何对付齐家呢?

二人沉默许久,影屏的目光时时扫过烈如秋,最终实在是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开口问道:“知秋公子,那日君尊要我找一匹上等的雪绫,却没有想到你将其用来包裹炽枫玉琴。可是,你为何不将玉琴放入藏霜,那样不是更加方便吗?”

烈如秋缓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影屏,“藏霜是什么?”

影屏更加纳闷,“藏霜乃是一枚乾坤囊,是一个堪称神器的法器。君尊上一次来圣都,令我交给他三件物品:一是依照历代天君惯例制作的脂玉长笛;二是寻找瑜昑血玉的残材制成玉琴,并赐名炽枫;三是取出库房中品级最上等的乾坤囊。藏霜之名正是君尊所赐,难道他没有交给你?”

“乾坤囊?”烈如秋不解,“您怎么知道他一定会交给我?或许是他自己留下了。”

影屏摇着头,“君尊拥有圣物,能纳万物,乾坤囊岂非多此一举?”

确是如此!烈如秋不禁心脉一阵乱跳,“那乾坤囊是什么模样?”

“形似锦囊,赤色镶金纹,非常小巧……”

烈如秋不敢置信地瞪圆了杏眼,伸手抓过玉琴揭开雪绫,瞅着系在琴额上的那枚精致小巧的赤色锦囊,颤声言道:“难道这个就是藏霜?我一直以为它是一个小香囊……”

影屏亦是无语,“怎么会是香囊?”他忍住心底的另一句话:“有情人表白心迹时才会互赠香囊,难道君尊能跟你开这种玩笑?”虽是这么想,他不由自主地将这二人摆在一块,一个沉静似水,一个炽烈胜火,一个深谋远虑,一个简单坦诚。明明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偏偏好似天造地设一般……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暗笑感叹:缘字难解啊!

烈如秋哪会知道影屏的奇思妙想,他解下藏霜捏了捏,撑开囊口仔细地看了看,自言自语道:“里面却是什么都没有……”

影屏不禁轻咳一声,颇有耐心地解释道:“乾坤囊,视其品级高低,能够容纳物件的体积与数量各有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无论是什么物件放入乾坤囊后,从外表看来都是空空如也。而且,这种品级的乾坤囊自有归属。比如,藏霜由君尊赐名,原本归属君尊所有,他若是将其赐予你,你便是藏霜的主人。”

烈如秋强行按捺住心底某个疯狂的想法,问道:“归属有什么作用?”

影屏取过藏霜,拾起桌上的一只玉匙,说道:“藏霜就好比你私人的库房,如何建造,是怎样的结构,全都随你的心意,旁人于它只是访客。”

说着,影屏将玉匙放在藏霜的囊口,玉匙当即消失,而锦囊看起来仍是空空荡荡。他心念微动,玉匙又出现在掌中。

他接着说道:“此时,我只是一名访客,能放入物品,也有能取出,但是并不安全。例如,我放入玉匙后,藏霜的主人变更库房的结构,我便拿不出来了。而它的主人依然能够将其取出。这就是归属的意义。”

烈如秋将这一番话回味好了几遍,问道:“那我怎么确认它是不是归属于我呢?”

“这很简单,藏霜的主人能将旁人放进去的东西取出来。你可以试一试。”影屏再次将玉匙放进去,“你将藏霜想象成自己专属的某个隐秘之地,只要是旁人不知道细节的地方即可。而后,将神识探入这个隐秘之地,便可找到玉匙。”

烈如秋理所当然地想到了秋枫院。当神识落在院中,仿佛回到那片红叶如海的枫林,熟悉而又亲切。他在林中信步而行,来到阁楼的檐廊下,屋门轻启,好似已经等候许久一般。

他扫了一眼厅堂,在梨木圆桌的正中央看到了那只玉匙。仅仅心念所及,玉匙便落到他的掌心。

烈如秋有些激动地问道:“是不是旁人放在藏霜里面的物件,我都能取出来?哪怕我事先并不知情。”

影屏却摇头,“首先,你必须知道具体是什么物件,它一定是你亲眼见过的东西,并且清楚地记得所有的细节;其次,若是此人对你十分了解,知道你的隐秘之地不止一个,同时清楚所有的构造,如果他将物件藏于其中一处而你又不知情的话,亦是无法取出来的。当然,这种情况极为罕见,毕竟这个乾坤囊内的布局由你决定,旁人是很难知道所有细节的。更何况,如果以这种方式放入藏霜,那么这个物件就再难重见天日了。”

“所以,我只要知道所有的细节,就能将别人放入的物件取出来?”烈如秋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藏霜内一定有一枚天石。他莫名兴奋地问道:“您所说的细节,究竟要细致到怎样的程度?”

影屏再次拿过藏霜拾起玉匙,说道:“你见过这枚玉匙,我再次放入藏霜后,你试着取出来。不过,你先要闭眼一息。”

烈如秋依其言合上眼帘,而后睁开双眼将神识探向藏霜,将秋枫院搜寻了一个遍,却没有找到那只玉匙。他迷惑地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影屏取出玉匙递给烈如秋,“你仔细看看。”

烈如秋将玉匙拿到近前观察,在匙柄上找到一道崭新的划痕,若非刻意地细看,几乎无法发现。烈如秋难以置信地说道:“仅仅只是添了这么浅浅的一道痕迹,我就取不出来了?”

影屏似乎猜到烈如秋的心事,笑道:“不过,天族钱庄的通票乃是特殊的绢纸所制,仅留墨迹,不着折痕。你不妨试上一试,或许能有意外呢?”

对哦!那张通票!

当惊闻藏霜的时候,烈如秋已经将华茂庄一事远远抛在脑后,心里面只惦记着天石。然而,他仅是记得天石的轮廓,却不知道那些根本看不懂的符纹究竟是怎样的。

那些繁复的符号,天书一般弯弯曲曲的笔画……

他突然非常后悔:那时,为何没有问一问那个家伙,这些符号究竟是什么,代表着什么意义。

烈如秋紧紧地捏着藏霜,十分无奈地将天石摆在一旁,姑且先试一试是否能找到那张通票。同时,或许能证实某种猜想亦未为不可。

他的神识回到秋枫院,走入阁楼,先在厅堂内扫了一眼,而后穿过檐廊,逐一走入茶室、偏房、闲厅、书房……他忽而停了下来,书案上似乎有某样东西吸引着他。他走近细看,正是一张绢纸,似曾相识的感觉击打着他的心脉。

这张绢纸有着特殊的含义:烈如秋拿着它向憩霞庄证实了天君的身份,又用它换得一对珍贵的泫光甲,以此表明对沐天落的忠诚与信任。

烈如秋颇为激动:天落真的把这张特殊的通票留在秋枫院,那是不是也表明了某种可能……

他收回神识,稍稍平复心绪,盯着手中的通票思忖片刻后,问道:“庄主,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华茂庄的财力究竟如何?”

影屏若有所思地问道:“关于华茂庄的财力,知秋公子具体是指什么?”

烈如秋亦不兜圈子,直言道:“或者应该这么问,假若我的庄盘最终能赢下赌局,需要多少本注才能教华茂庄易主?”

“公子要是说到易主嘛……”影屏凭空抓出一个玉盘,只见一尺见方的脂玉上纵横布着九条银丝,盘中浮着一簇小巧的金色云团,在气息的驱使下飞快地翻动。

烈如秋瞧着这个熟悉的场景,便安静地等着影屏专心推演。他垂下眼帘轻轻抚过炽枫,再三感慨后将其收入藏霜,端正在摆秋枫院书房的书案上,将雪绫覆在琴身。

他默默地看着光华暗闪的玉琴,心底浮起一个荒唐的想法:假若猜想属实的话,那么这一个月来他与炽枫玉琴几乎形影不离,岂不是与天落……其实是朝夕相处?

他忽而嘴角一弯,在心里又是一阵大声地咒骂:这是要将这个混蛋揍多少顿才能解气?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影屏放下手中的玉盘。烈如秋连忙将藏霜塞入胸襟,拾起茶壶为二人斟满玉盏,谨慎地问道:“庄主您看究竟如何?”

影屏饮罢茶,凝神片刻后,郑重地说道:“想要华茂庄易主,原本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然而,天试赌盘却是各种机缘巧合,如果我的推算无误,或许知秋公子真能成就此事。”

烈如秋不由眼神一亮,“当真能成?”

影屏解释道:“华茂庄能对妖族考生开出这样的注盘,应当自有万全之策。首先是当下的组队赛,焦点在六名妖族执司子嗣的身上。前日,这六组考生在昱晖阁内共同立誓,皆言严遵天道公平争先。如果仅论考生的修为与实力,这六组的胜算是非常高的。但是,从方才试场内的表现来看,这些考生里面有的人不打算遵照他们的誓言,当然暂且没有出现违逆之举。结合华茂庄的注盘,不妨可作这样的猜想:在考生立誓之后,应当又生出别的变故,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人族这一边。”

听了庄主的分析,烈如秋不禁深表佩服,“既然庄主认为人族有再施手段的可能,为何认为我的庄盘仍有胜机?”

“公子应该注意到了,落木族的陌青啸已有应对之策。”

这一点,烈如秋并不否认,“庄主如何肯定陌青啸就是技高一筹?”

“这个落木少主不简单,少年老成,心思缜密,处事果绝。此外,来自北冥的十四名妖族考生摈弃毒道后,在君尊的亲自指点下重新修行。恐怕许多人都低估了这件事的意义,包括华茂庄在内。还有一点更为重要,世人对北冥妖族并不了解。”

想到那日拜访妖族居所的境遇,烈如秋确实无法反驳,“所以,您认为组队赛中六名执司子嗣会全部晋级?”

“正是如此。”影屏颔首认同,接着解释:“因此,这一局你可以选择六人组合注,赔率一比二百。我与你再论单人挑战赛。若想进入三甲,只需赢下一轮挑战即可。而第一轮的挑战赛,依照组队赛的排序从积分最低者优先挑选对手,胜者将累积两者原有的积分。按组队赛目前的形势,考虑到陌青啸的心机与智谋,恐怕这六名妖族考生的积分不会靠前,由此可以获得优先选择对手的机会。所以,他们晋级第二轮应如探囊取物一般。”

烈如秋有些不敢确信:“陌青啸在组队赛里就会为挑战赛埋下伏笔?”

“知秋公子不妨拭目以待。” 影屏笑了笑,很快回到正题:“待单人赛开启时,公子庄盘内的本利已是非常可观。你可依旧选择六人组合注,同时,你需要说服华茂庄维持注盘,赔率仍是一比二百。”

一说到要再次忽悠路家的人,不知为何,烈如秋竟然有点兴奋,“那么第二轮呢?”

“从第二轮开始,后面的挑战赛皆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手,胜负再难直观判定。而且,这时的华茂庄应该会面临两难之境:要么关闭妖族考生的注盘,立即终结庄盘,付给你一笔巨款,就此认亏;要么不惜与你对赌也不甘心就此罢手。”

烈如秋忍不住笑道:“莫非,需要我再忽悠一次路家大公子?”

影屏却摆了摆手,“恐怕公子要面对的是华茂庄的家主路波明。”

“路家的老家伙要出山?”

“届时公子不妨与路波明直言:单赌一人,不论赔率。你胜,则华茂庄由神域圣主处置;他胜,则可赢下天族钱庄。”

“什么?!”烈如秋像是看着亡命之徒一般,“拿天族钱庄作赌注?!”

“可以这么说。你手中的通票有神域圣主的玺印,等同天族钱庄作保。赢利,由你支配;亏损,由天族赔付。”

烈如秋被吓到了,胆战心惊地问道:“单赌的这一人是谁?”

“陌青啸,赌他头甲留名。”影屏的语气仍是波澜不惊,甚至非常自信,“至于你的庄盘入注本金,我的建议是:一百万锭金。”

“一百万锭?!”烈如秋已是非常肯定:如果不是自己魔症了,那么一定是影屏疯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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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惹枫红
连载中筠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