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单骑驰险道

各种各样七颠八倒的念头在烈如秋的心海中纠缠不休,作出无数个决定,又被自己悉数否定,终是一筹莫展。

在茶室内踱过千百次来回后,烈如秋的身心疲惫不堪,却毫无睡意,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满腔怒气无处宣泄。一时激愤,他将满案的玉壶玉盏玉灯全都摔成齑粉,就连那数百枚黑白玉子也有未能幸免。

这般折腾直至黎明,烈如秋终于跌在软榻上,回想起往日无忧无虑的时光,无比怀念红叶似海的秋枫院,烈日胜火的炙炼崖,仙若瑶池的玉魄湖,炽如熔炉的隐乌道……

隐乌道……

烈如秋的眉尖跳了跳,恨恨想道:假如那日没有去隐乌道修行,就不用应对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了吧?那么,现在仍旧生活在风平浪静的憩霞镇,在曦和山内潜心修行……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烈如秋立即发现如此假设是多么幼稚。若不是遇到沐天落,怎么会意外聚星成阵?作为无相境的修者,岂会对天试不闻不问?理所当然地成为近千考生的一员,依然会来到圣都……

不不不!中秋发榜的《点霜录》已经将他的身份公布天下,是否有命活到天试开启确是一个难题。更甚至祸及烈焰庄,同门不能幸免。

还有义父……如果没有隐乌道的相遇,沐天落还会解救义父吗?

烈如秋忽而认真起来,好好地将这个问题琢磨了一番。

就算自视再高,烈如秋尚有自知之明:与沐天落的交情远远还没有到那样一个程度。他之所以竭尽全力解救义父,是因为他的处世之道,出自本心而已,或者称之为对完美无瑕的偏执,与交情二字当真没有多少关系。

既然谈到交情,烈如秋不免自嘲:自己又为沐天落做过什么呢?些许微末之事,仅仅是举手之劳罢了。对比沐天落那些惊世骇俗的举止,逆天而为的行径,着实不值一提。

最终,烈如秋不得不承认:就算是没有遇到他,沐天落同样不会只取天石而不管义父的生死。他忍不住暗骂一句,无比愤懑地斥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妖孽!只是没有想到你这么混蛋!要我平白背负天大的恩惠,你自己却撂了摊子一命呜呼!”

烈如秋斜靠在软榻上,心神终是困倦难支,迷迷糊糊间并未注意到一道银光闪过,合上眼帘沉沉睡去。

银光瞬间凝成一个修长的身影,待星光散去,只见神魂负手而立。

看到茶室内的一片狼藉,神魂抬手轻挥,满地的玉石碎片化作微不可见的细尘,从半开的木窗飘出去,混入风雪中。

木窗迅速闭合,寒风趁机窜入茶室,案上的灯火摇了摇,烈如秋好像被光影惊扰,在软榻上侧了侧身,微微蹙起眉头,似乎睡得极不舒适。

神魂聚起一团银云覆在烈如秋四周,抬手伸向案几上的炽枫玉琴,隐隐流光从琴身透出来,

触碰琴身的指尖顿时化作虚影,整只手竟然从琴身穿越过去,似是虚无一般,却是无法提起玉琴。

神魂极为难得地扬起了眉尖,凝视流光如水的炽枫,眼眸深处涌起暗流。他抬手再次抚过玉琴,仍是无法移动半分。

旁人无法触及炽枫玉琴,乃是因为瑜昑血玉的灵力。但是作为上古之神,无论历经过多少时空,幻化成何种模样,他依旧是万物之主,万无道理拿不起一个物件。说到底,这亦是凡间一块玉石而已,绝非圣物可比。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炽枫玉琴能够触碰,无法移动。

着实可恨!元神被那些凡人封禁,灵力竟然退化到如此羸弱地步。

他将目光移至软榻,瞅着这个偶然间将他禁住的年轻人,眼底星芒涌动,隐约闪过某种异样的光彩,飞快消没于星海中。

神魂不再执拗,散了包裹烈如秋的银云,收回抚琴之手随意一挥,案几腾起翻覆,玉琴不偏不倚地落在烈如秋的胸前,被他无意识地环在怀里。

神魂再次聚起银云,将烈如秋送入卧房的睡榻上,并垂下床周的幔纱。

不知何故,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远远地站在门边,望着床幔相隔的人影,光影映照下明暗相交。仅此稍作驻足,却是浮思翩翩。

这个世界于他的眼里没有任何色彩,万物皆是非黑即白,所谓的七彩斑斓仅在沐天落的记忆时,反倒如虚如幻并不真实。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上古之神,统治星空的至尊圣主,万物生灵在他面前只能臣服膜拜,心存畏惧——甚至这种畏惧生成一种执念,不惜自毁也要抹去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

当然,不是没有遗憾。不知为何忘却了绝大部分的往事。比如,如何落入这个世界,是因何被封禁了元神灵力……旧时印象杳无踪迹,他的记忆仅限于沐天落的经历,以及封存于圣物当中的片段。

因此他无法理解,悬镜崖主对待他的态度为何会如此偏执。凡人不是看重情义的吗?对待自己唯一的门生,他怎会如此无情?

不过,凡人的立场无关大局,此等微末之事根本无须耗费心神。

仅有面前的这个人有点棘手:不仅对他毫无畏惧之心,一心只要唤醒沐天落的心魂,还出乎意料地将他禁住。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然而,无论怎样特殊,仅此一人而已,不可能翻起大浪。假以时日,总会找回全部的记忆。无须多时,元神灵力必当重回自由……

神魂不由冷哼一声:企图将本君禁锢于凡人肉身,妄想本君重新回到那具残破的躯壳,从而被一个凡人支配,实在是太过荒谬,当真是可笑至极!

忽而,他对着烈如秋轻声问道:“得知真相之后,你会何去认可从?”

问罢,神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某种微妙的东西在识海闪现。恰巧此时,卧榻上的人翻了个身,玉琴被远远掀开,若不是榻上的锦被阻挡,差点滑落到地上。

他立即摇了摇头,不屑地想道:此人的举止屡屡过界,定是因为沐天落太过懦弱的缘故,才教本君对他这般容忍放任。终究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罢了……

神魂漠然地收回目光,匿去身形离开了卧房。似乎感知到房内那股迫人魂神的气息消失,烈如秋睡得更加踏实,一觉醒来竟然已经过了午时。

烈如秋懒洋洋地支起身子斜靠在榻边,仿佛宿醉一般,根本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到卧房的,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乏力,偏偏饥肠辘辘,无法继续赖在暖洋洋的锦被里。

当然,他从未饮过酒,所谓宿醉的感受也只是道听途说。

他自嘲地笑了笑,凝聚心神稍作调息,缓过最初的昏沉不适,立即散去神识探寻一番,阁楼内除去几个侍女别无他人。

待沐浴更衣过后,烈如秋清醒了许多,来到厅堂时,司珞已经备好一桌丰盛的午膳。他坐下拾起玉箸,随口问道:“司珞,公子惜来过没有?”

“回禀知秋公子,惜大人如同往常一样前来觐见圣主,独自用过午膳就离开了。”司珞抬眼偷偷看了看烈如秋,接着说道:“惜大人听说公子沉睡未醒,于是没有打扰,也没有留话。”

烈如秋心知肚明,懒得计较去公子惜,取出袖袋内写着天试排名的白绢,一面慢条斯理地吃着,一面打发无聊的时间。

按照顺序由上至下看过,一个让人生厌的名字跳入眼中,他不由一怔,再仔细地看了看那人的排名,同时推算过时辰:没错!若是前面没有人耽搁时间的话,这货马上就要进入赛道。

烈如秋将白绢胡乱塞入袖袋,风卷残云一般将面前的玉碟扫荡干净,而后说道:“司珞,你将茶沏好后端到平台上面去罢。”话音未落,人已经离开了茶室,跃上扶梯向平台奔去。

甫一离开扶梯,烈如秋不由自主地看向星芒闪耀那处,偌大的一方平台,仅有那人独自端坐,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似是心无旁骛,又似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眼见此景,烈如秋原本满腹的怒火与怨念,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心中反倒生出一丝莫名的酸楚:他一直都是这样形单影只吗?纵然修为高深,身份尊贵,还不是孤家寡人。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涉世仅有一年……不对,要是真正算起来,只有三个多月。如此短暂的时间,先受重伤,而今仅存一缕离魂。即便如此,这个世间仍旧没有打算放过他,哪怕他没有任何过错……

正当烈如秋愣在原地心有戚戚,神魂移过目光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你若是有心观看天试,便坐下罢。”

烈如秋忽然想起来,正是神魂看似无意间的提醒,自己才迫使公子惜道明出真相……想到这里,他好像抓住某个关键的地方,不由心绪一荡,心情明朗了几分。

他一面走向软榻,一面试探言道:“对于岚先生的计划……”

神魂收回目光,毫无波澜地说道:“本君知道。”

“既然知晓,你为什么还要放任他们?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悍虎还惧群狼。’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

“蚍蜉撼树,不足为虑。”

听闻此言,看似云淡风轻一般的八个字,却让烈如秋心中一震,刚刚消散的怒火又有了苗头。他凝了凝心神,尽力忽视那句狂言,转而问道:“那么悟先生的打算呢?”

“痴人说梦,无稽之谈。”

烈如秋十分辛苦地忍下心头怒火,牢牢地抓住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稍稍平复心绪后,轻声笑道:“其实吧,无论真相是怎样的不堪,在我看来都无所谓。沐天落于我有恩,义字当头,我绝对不会弃之不理。除非你取了我的性命,否则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会竭尽所能找到沐天落的真身……就像他解救我的义父那样。”

这般慷慨激昂的豪言,神魂却是无动于衷,眼神没有半点变化,就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赛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豪言壮语说得爽快,如何实现却是没有半点头绪。面对神魂冷漠的态度,烈如秋纠结亦不用,便暂且放下这个话题,一面张望隐匿在梅林间的赛道,一面问道:“五处赛道是怎样布置的?我倒要仔细看看,那些志在榜首的人究竟有怎样的实力。”

神魂抬手指明方向,简单地介绍道:“东南西北中,五处赛道分别命名为木龙、火雀、金虎、水武及玉麟。依照倒序排名,五人一组分别进入赛道,一人一骑,以一炷香为限,以其抵达终点的用时评定优劣。因伤弃赛者,掉落坐骑者,悉数判为末等。”

此刻,恰好上一轮刚刚结束,天魄族人正在检查整理赛道。趁着这个空闲,烈如散去神识探向距离最近的一条名为木龙的赛道,“全程十里,一炷香的时间,还算不上是特别严苛……”说到这里,他忽而顿了一顿,待神识将整个赛道探过一遍,他不由惊叹:“这条赛道上的名堂是不是太多了?!”

叹声刚止,一名银衫公子牵着玄骠马来到木龙道旁的空地,烈如秋立即认出此子正是自己想要一观究竟的人,自言:“呵!齐予安,六艺过半,却排在五百名开外,不知御术能否让他翻身。”

经由两位天魄族少年验视过后,齐予安手提银斧跃身上马,只等一声啸鸣,便扬鞭策马冲入茂密的梅林小道。

天色依然阴沉,呼啸的寒风将雪絮刮向赛道,密密匝匝的梅枝纵横交错,不足一丈宽的林间小道晦暗无光,目光所及不足一臂。

玄骠马一经踏入赛道,外界声息尽被屏蔽,静谧中隐藏着危险的气息。

齐予安将银斧舞得密不透风,银光交织好似一张罗网,将自己罩在其中,光网间充盈着天罡之气。他一手勒紧马缰,双脚急促马肚。饶是玄骠马彪悍异常,骁勇善战,纵使前路未明,亦是不存疑虑地提速飞驰。

尚未踏出数丈,只听林间啸声骤起,金色光芒由四面八方急速奔来。齐予安立即掷出银斧,以天罡之气御斧飞行,银光与金光相抵。刹那间,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银斧划过一圈,重新回到齐予安的手中,玄骠马已经行过百丈之距,身后的小道上留下无数被斩成几截的金色弩箭。

稍作停歇,梅林间无故生起一阵飓风,风眼朝着飞驰的玄骠马飞速聚拢,随风而来的是无数大小不一的叶片。

待叶片接近再作细看,翠绿之物却是楠木雕刻的叶状飞刃,坚韧锋利。飓风的声势越来越浩大,叶刃在风势的引领下直指坐骑上的人,纵然是银斧舞得如同光幕,仍有不少漏网之鱼,利刃划向齐予安,气血四下飞溅,在银衫上留下道道血痕。

些许皮肉之伤并无大碍。齐予安忍下伤痛,将马鞭震得噼啪作响,催促玄骠马奋勇急驰,飞斧连劈带砍终于穿过叶刃风眼,风势渐渐缓了下来。

飓风暂收,影影绰绰的梅林深处弥漫出股股浓烟,黑烟漫过梅枝,一簇簇火焰凭空腾起,小道瞬间化作火海,赤焰凶猛翻腾,黑烟令人窒息。

纵是银斧刚猛,烈火却是斩不灭,浓烟亦是劈不开。无论玄骠马的天性再怎么骁勇,终是无法克服与生俱来的恐惧,对火焰的忌惮让它违背主人的命令,挣扎着腾起一双前蹄,嘶叫着停了下来。

齐予安收紧缰绳扬鞭拍打,玄骠马却固执地原地徘徊,在火与烟形成的包围圈正中踏着蹄,不肯向前迈步。

齐予安对这马儿毫无办法,又不能弃马步行,若是耽搁下去,只怕无法在限定时间抵达终点。他环顾四周,火焰越烧越旺,黑烟更浓,将前行的道路挡得严严实实。

犹豫再三,齐予安心中一横,伸手撕下衣衫一角束在玄骠马的双眼上,而后将天罡之气一分为二,一道附于银斧,使之向着前方火墙飞劈。另一道覆在玄骠马的身躯上,好似一件铁铠马衣,略微挡住火舌的惊扰。

因银斧开道,使火墙出现缝隙,他扯住缰绳猛抽马鞭,玄骠马吃不住痛,再加上双眼蒙蔽,惊怒之下发力狂奔,全然不顾烈焰灼烧,莽撞地朝着火墙冲去。

浓烟扑面而来,熏得齐予安双目刺痛,禁不住泪水婆娑,让本就阴暗的视野更加模糊。他不停地眨着眼,试图撇开眼中的泪水,引着坐骑奔向正确的方向。

烟焰并不打算轻易放弃手中的猎物,在小道四周伺机而动,只待猎物稍有懈怠便将其吞噬。

高温炙烤之下,齐予安理智尚存,挥得手中马鞭一声更比一声急,飞斧在浓烟中划出道道银光,勇往直前毫无怯意,竟然生生地闯出一条路,破开浓烟法阵,将火焰远远抛在身后。

平静未有瞬息,玄骠马突然一个踉跄径直摔向一侧的梅树,眼看就要翻倒在地,齐予安急忙召回银斧握在手中斩向侧方地面,只见星辉爆起,竟然连人带马弹回小道,玄骠马嘶叫数声,四蹄乱踏,蹒跚摇晃之间终于站稳。

齐予安回首瞥了一眼出现异常的地方,隐约看到小道上设置的机关,玄骠马无意踏上索套激发了机关,更是被一块土石击中了足踝。

他眯起双眼看向前面的小道,晦暗的光线下仅能看清数丈之距,却无法辨识暗索机关具体布在何处。假如谨慎慢行应当无碍,但这是限定时间的天试,岂能容许考生一步一探缓行慢进?

齐予安未加深思全力掷出银斧,朝着前方小道乱劈乱砍,星辉激荡之下,只听得土石飞溅之声不绝于耳。随着银斧远去,近前的青石小道初现端倪,齐予安再度扯紧缰绳扬鞭抽打,引着玄骠马拔蹄小跑,巧妙地踏在留有斧痕的地方,虽然不是极速,却换来一路平稳。

由此行过不及百丈,前方银斧似是斩入稀软之处,几乎深陷其中。齐予安惊诧之余,一面谨慎地扯住玄骠马,一面引着天罡之气竭力召回银斧,只见斧身浸满黝黑的淤泥,散着一股**之气。

前行十余丈后,齐予安终于看清,前方青石小道没入浓稠的黑泥,梅林交错,居然再也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他勒住玄骠马,思考数息,似是下了决定,但见银色的点点星芒渐渐透过衣衫。再看银斧,天罡之气卷过,斧身顿时洁净如新,斧刃星辉闪耀,伴着天罡之气飞速旋转,星辉朝向四面八方激荡,使得近处的梅枝一同摇晃起来,好像刮起了一股旋风,越来越猛烈,闪着银光的银斧携挟风势在梅林间穿行,好似一条银龙将黑稠的泥淖掀起浪潮,隐隐看到藏在泥淖之下的青石小道。

齐予安趁势驱马,循着一闪而没的青石疾驰向前。数息后,洁净的青石小道再度出现。至此,赛道已过半程。

玄骠马一经踏上洁净的青石小道,啸声四起,只见金光弩箭混在绿色叶刃当中,如同暴雨一般倾泻而来。尾随其后的是滚滚黑烟,以及熊熊烈焰。

没有想到,后半程竟然是将前面的难关叠加在一起,蛮横无理地一同砸了过来,不容马背上的考生有半刻喘息的机会。

齐予安没有急于前进,一面抵挡飞袭之物,一面留意观察青石小道,细看之下,小道上果然布满暗索。

若不是天罡之气同样霸道强横,齐予安前行的速度恐怕会慢下许多。当然,他亦快不到哪里去。玄骠马避过暗索,石道便立即陷入泥淖。银斧掀开泥浆现出石道,未曾行过几步,又见暗索机关。

脚下如履薄冰,身侧危机重重。身上的银衫也不知增添了多少血痕,周身伤痛时时侵扰心神,若有一个闪失,不是人仰马翻,便是马陷泥淖。

五里距离的半程赛道变得格外漫长,而时间无情地流逝,让人更添焦虑。齐予安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若想争得榜首之位,六艺剩下来的三项绝对不容有任何闪失。

或许是因为信念驱使,赛道上的星辉愈发闪亮,北斗天罡诸多星辰隐隐有聚合之势,银斧四下翻飞,在梅林间划出美妙的光影,一人一骑在惊险交替之间抵达了赛道的终点。

烈如秋看了这一程,不觉悄悄改变了一些看法:原以为这人不过是个惰于修行的纨绔之子,养尊处优的富贵少年,匪气无脑的混世之徒。没有想到,除去极佳的天赋以外,还算得上有勇有谋。

离开赛道后,齐予安翻身跃下,扯下蒙住玄骠马双眼的布料,牵着马儿走向梅林外的开阔之地。

数位考官端坐榻上,为首那人正是主考官月影,左右两侧各有两名年轻人,看装束应是天魄族人。

月影面无表情地虚望远处,十分简短地说道:“用时三十六息。”

齐予安虽是疲惫不堪,仍然站得端正,听到这么几个字,显然不满意,于是开口追问:“请问月影掌门,这个成绩应为哪一等?目前排名第几位?”

月影垂下眼帘看着案上的名录,却是不理不睬。旁侧的一人接过话头:“御术之试,成绩的评定以及名次的排序,须等所有考生结束后方可公布。你将坐骑归还后,可先行回到住所休息。”

齐予安蹙起眉头,神色有几分沮丧,看起来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他看向月影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终是无言,合手行礼后牵马离去。

看着齐予安的背影,烈如秋好奇地自问:“不知他这个成绩究竟如何?”

令人意外,神魂答道:“目前能够抵达终点的考生不足三十人,齐予安用时最短,伤势最轻。”

听了此言,烈如秋脱口言道:“数百人当中仅有不足三十人抵达终点?那些人是因为受伤难以坚持吗?还是行进过于缓慢而误了时间?要不说沐天落那家伙倒是挺会玩的!他那个脑袋瓜里面是怎么想到弄出这样一个赛道的?”刚刚说完,他忽而想起了泠曙山。

一条没有对手的赛道,看不清前行方向,既要应对重重危机,又要与时间竞速。即便抵达终点,亦无法知晓自己的输赢。因为自始至终对手只有一人,那就是自己。

若非拼尽全力,如何能够赢过自己?

联想到此处,烈如秋渐渐开始理解天试的意义。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飞雪惹枫红
连载中筠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