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月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好久没有舒服的睡过觉了。
坐起来，刚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在屋顶之上，距离地面数尺高，一声尖叫憋在喉间，只感觉脚软了一下，慌乱地想抓住什么东西。
而一旁的重黎，看着露月起来这一连串丝滑的反应，都来不及开口，人就要跌落下去了。
连忙伸手，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臂。
两个人在触碰的瞬间都想起，露月已经是鬼了，怎么摔呢。
顿时，无言的沉默弥漫在二人之间，重黎感觉到有一丝微妙的情愫划过，但是快得捉不住，难以分辨。
……
日升又月落，终于在一个清晨，承乾殿里里外外跪了数百人，明显有事发生。
承乾殿内殿，前几日孱弱病重的皇帝端坐在床榻之上，仍旧穿着便衣，眉目间病气未曾消散完全，嘴唇尚有青白之色，却一扫之前的虚弱，看着十足的威严。
床榻边坐着小太子，一位太医跪在床榻前的地上，手向前给皇帝把脉，床旁站着数位衣裳华丽，满头珠翠的妇人，年岁皆不小了，气度雍容华贵。
稍远一点的空地上，跪着大太监跟小平子、小谷子，两侧的太监宫女皆跪地俯首帖耳，不敢动弹。
屋子里的人皆神色肃穆，太医低声回答皇帝的病情，皇帝听完冷笑一声，什么话都不讲，直接摆手让人把大太监跟他的徒弟拖下去。
大太监一下白了脸，手也失去力气，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身旁的小平子涕泗横流，忙不迭地磕头：“皇上，皇上饶命啊！奴才绝对不敢背叛您啊！此事奴才真的不知，您饶奴才一命吧，求求您了！”
他磕的用力，连青石板都发出沉闷的响声。
说完又转头看向大太监，想让他求求情，但大太监心死不言，无动于衷，这副模样，让小平子心都凉了。
骤然，他想起小谷子前几日的端倪。
一下就转过头，对着小谷子大声道：“你，你说话啊，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小平子拉扯小谷子的衣裳，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还伸手去掐他的脖颈。
小谷子则一直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任由旁人打骂。
地上的闹剧闹个不停，小平子嘴里的话也越来越脏。
尖细的吵闹声几乎要刺破耳膜，露月皱着眉，隐在衣袖里的手忍不住颤抖。
突然，一个青瓷的杯盏被摔在地。
皇帝抬头看着地上乱哄哄的一团，冷漠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怎么，让朕亲自拖他们下去吗，没一个把朕放在眼里的？”
感受到皇帝的怒气，太子敛眉，立马站起来复对着皇帝跪下，旁边的嫔妃也立刻下跪，顿时，屋子乌泱泱跪了一片。
屋子所有人都不敢再讲话，只跪着平息皇帝的怒火。
“你觉得，皇帝到底有没有调查清楚呀？”露月小小声地问旁边百无聊赖的灶神，轻轻戳了一下，对方已经走神好一会了。
虽然重黎站的笔直，手也端正的揣着，目视前方，但是他眼神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就差把自己心不在焉写在脸上了。
露月对他这个状态是有些奇怪的。
这几日重黎还是时不时离开去忙自觉点事，而他每次回来，仍旧是言语依旧温柔，对她十分耐心。
但总是一副在心里想着些什么的样子，她也不曾问过，毕竟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总是有界限的，对别人打破砂锅的追问，太不礼貌了。
被这么一问，重黎才猛然回神，看着露月，有些疑惑小友为何突然这样小小声讲话，但是她悄咪咪讲话的样子也很可爱，让人忍俊不禁。
于是他也低着头，学着小友的样子，微笑着小小声地回答：“我不知道哦。”
露月抿嘴点头，继续看戏。
不过皇帝也没吊她胃口太久，因为让人把地上的大太监几人一拖出去，他就直接让外面跪着的礼王慎王跟蜀王进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的很迅速，皇帝早早地知道了自己身边的人不忠，是将计就计演上这么一出。
露月都没发现，原来皇帝也是在演戏，因为她一早就以为皇帝中计了，所以并不是时时刻刻待在这里，反倒是四处跑找些线索，这样一来，却错过了发现皇帝病弱真相的机会。
不过好在事情终于有了个了解，这下三位王爷是真的能永远待在圣京了。
因为皇帝削了他们的爵位，让他们待在牢里，不用回封地了。
之后的事情，露月也不清楚，因为此事一结，她跟重黎回了福临镇外的庙宇。
站在熟悉的神牛面前，露月不禁问出萦绕在她心头许久的话。
“重黎，为什么你的庙宇前面摆着的是牛啊，我看大部分庙宇前都是石狮，这牛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这是她第一次来庙宇时就有的疑问，只是之前没好意思问。
她其实偷偷思考过，会不会是因为重黎属牛，或者是他喜欢吃牛肉，但是她觉得这些理由都差点什么，感觉不够合理。
于是她满怀好奇地问出这个问题，期待的看着重黎。
听到她的问题，重黎慢慢走至她身旁，把手放在神牛的头上，轻轻感叹了一声。
“啊——终于有人问出这个问题了。”
他神色似有怀恋，眉目含笑，看向露月回答。
“这是因为，给我修建庙宇的，是我兄长，他本想捉弄我，我属牛，他就故意把石狮修成牛，却没想到我会不改，一直留着。”
说着，他神色变得微微有些落寞，还是笑着，笑着看向眼前的神牛，眼神复杂。
“后来习惯了，就不想再改了。”
“我刚开始一直希望有人问我这个问题，这样我就可以告诉别人我兄长有多爱捉弄我，想让大家为我抱不平，可是不知怎的，其他人都以为这是我的爱好，从不问我为何是神牛。”
重黎笑着摇摇头，“真是可惜。”
露月失笑，这个理由比她想的更无厘头一点，却感觉有趣，好像勾勒出重黎人的一面。
“您兄长真是妙人，”露月感叹。
“是啊，他比我更有趣些，”却也比我先早消亡了。
重黎温柔地盯着神牛的眼睛，在心底微微叹息，转移了话题，让露月随自己进去。
在放置神像的大殿里，重黎没让露月等太久，直接了当的告诉她，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随自己学习些术法，在凡间行走时也可代自己行使灶神的部分权力。
原来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是这样的，露月脑子有些被砸的晕乎乎，但嘴比脑子快，一口就应下。
见小姑娘生怕晚一刻答应的样子，重黎失笑，却也很认真的叮嘱她。
“灶神，受百姓供奉的，需做实事。事实上，灶神是个神职，并非特指某位神明，我虽是灶神，却不是唯一的灶神，只是此地恰好是我管理的地方。”
“而在我管理的地域，你都可行走无阻。”
重黎把手从衣袖里拿出，微微向前，手上现出一根金线。
金线似有意识一般，亲昵灵活地绕上了露月的手腕，然后一下隐入手心。
露月握紧手感受了一下，只感觉手心些微发烫。
“这是你我的因缘线，我施了法，以后你在何处，都可以通过它来呼唤我。”
“在此间行事的道理，想来你已知晓，只管行善事即可。”
接下来两日，他教了些能让露月保护自己的术法，又教了点容易学的术法。
露月施法也看着有模有样了。
重黎本想在教完露月术法后就回昆仑天，他这几日要述职，其实并不得闲。
只是，眼前的小姑娘是他看着长大的，重黎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加了解她自己。
小姑娘面上笑意融融，却是越来越不想开口讲话，眼里疲惫一片，显然是又在思虑些什么，情绪不安的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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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