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蛋......”
江楚咬着下唇蹲坐在废弃天文台的铁皮地板上,老旧金属在他动作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六月的晚风裹挟着江水的湿气从破损的玻璃窗灌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键盘上用力敲打出一连串愤怒的回复,又按住删除键一个个删除,最终只发过去一个简短的“滚”字。
手机被扔在一旁,在铁皮地面上滑出半米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江楚把脸埋进膝盖里,耳尖烧得通红。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理曌然总是这样。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让他方寸大乱的话。
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回——上个月他感冒请假,理曌然直接翘了物理竞赛辅导课,干脆利落地翻墙进他家给他送药。少年翻窗而入时带进一室阳光,发梢还沾着爬墙时蹭到的红蔷薇花花瓣。
——那是他家墙外的老蔷薇。
他认得。
那丛花每年五月疯长,枝条横斜,几乎要探进他的窗口。他闻过太多次它的香气——清晨沾露时清冽的甜,正午被太阳晒出的暖融融的蜜意,暴雨前闷在风里微微发涩的草木腥。
可此刻,那片从理曌然发间坠落的蔷薇,却混进了陌生的气息。
少年翻墙时蹭过的枝叶,体温蒸腾出的薄汗,还有他惯用的那款薄荷洗发水——所有的味道绞在一起,缠上花瓣原本的香气,竟让江楚喉头无意识地一紧。
他盯着那片花瓣。
江楚至今记得那双手递来药盒时的温度,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是有电流窜过。还有他身上轻微的蔷薇花香,像刚摘下的荔枝浸入野蜂蜜,滴在晒烫的桃木上蒸发的第一缕甜雾。
江楚闻到了。
那不再是蔷薇。
是理曌然指尖的温度,是夏夜躁动的风,是某种他不敢命名的、滚烫的东西。
原来有些香气,非要沾上对方的体温才肯显形。
有的人称太阳为希望、光明、Ta推、Ta担。但在江楚这里,理曌然就是太阳。
理曌然是江楚的太阳。
不是那种温暖和煦、普照万物的太阳,而是盛夏正午的烈日——刺眼、灼热、不容忽视。他出现时,整个世界的光线都为他偏折,空气因他而扭曲,视线里只剩下他过分鲜明的轮廓。
江楚不敢直视他,却又无法移开目光。
理曌然的笑是太阳耀斑,带着不讲道理的亮度,烫得江楚耳根发红;他的声音是日光穿过树叶的沙响,懒洋洋地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存在感像正午的影子,短促而浓烈,压得人喘不过气,却又在转身离开时,让人错觉世界骤然降温。
最可怕的是,江楚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追逐这道光。哪怕被晒伤,哪怕眼睛刺痛到流泪,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
不对,他不是自己的。
理曌然是太阳,但不是江楚的太阳。
他光芒太盛,刺得人眼眶发酸,却又让人忍不住抬头去看。江楚站在他的光里,像一颗沉默的行星,被引力拉扯着,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
虽然江楚也很优秀。
可太阳不会只照耀一个人。
太阳是慷慨的,阳光是公平的。
太阳普照万物,而江楚只是他光芒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江楚认为,理曌然看别人的眼神都是淡淡的。
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礼貌而疏离。他给同学递笔记时指尖悬空三厘米,帮女生捡起散落的试卷时连袖口都不曾相碰,甚至站在领奖台上接受全校掌声时,嘴角的弧度都像用尺子量过——完美,但毫无温度。
可唯独看向江楚时,那层玻璃会突然碎裂。
理曌然会在人群里精准地找到他,眼睛一弯,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变成流动的蜜糖。他叫他名字时尾音会上挑,像在念什么有趣的秘密;他路过江楚的课桌,总要用指节叩两下桌面。
那是理曌然的节奏。
不轻不重,像雨滴打在铁皮檐上,像秒针走过表盘的两格。他每次经过都要这样敲两下,仿佛是什么心照不宣的暗号。
江楚当时没有抬头。
他的视线仍钉在习题上,可纸上的公式已经糊成了黑麻麻的一团。耳后悄悄烧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一下,又一下——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
怦,怦……
和那两声叩击的余韵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江楚的记忆片段:
上周突如其来的暴雨,理曌然不由分说把伞塞进他手里,自己淋着雨跑回宿舍。江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像个小孩子,他看着那个高挑的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水花溅湿了对方的白色校服衬衫,布料变得透明,贴在若隐若现的腰线上,最后融进了雨里。
还有那次在食堂,理曌然突然倾身过来,拇指擦过他嘴角的饭粒。江楚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理曌然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这么大了还不会好好吃饭?”
每次这样的接触都让江楚不知所措。他从小就不擅长与人交往,他的经历让他习惯了与人保持安全距离。但理曌然像是一阵不讲道理的风,轻易就吹乱了他精心构筑的防线。更可恶的是,那个混蛋似乎看透了他的局促,越发变本加厉地逗弄他。
夜风忽然转强,吹得天文台年久失修的金属支架“嘎吱”作响。江楚站起身,走到那座早已报废的天文望远镜旁。他的手指无意识描摹着锈迹斑斑的金属管,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明天……如果他有勇气穿上那套裙子的话……
江楚闭上眼睛,几乎能想象出理曌然看到自己时的表情——那人一定会挑起一边眉毛,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他。理曌然的眼睛在阳光下会变成透明的蜜糖色,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是蝴蝶停驻在琥珀上。
“该死。”江楚猛地睁开眼睛,一拳砸在望远镜支架上。金属的震颤从指骨传至心脏,却无法平息那里翻涌的情绪。他既恼怒于理曌然游刃有余的戏弄,又为这种特别的关注而暗自雀跃。这种矛盾撕扯着他的理智,让他胸口发闷。
回家的路上,六月的栀子花开得正盛。甜腻的香气缠绕在夜风里,江楚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看它“咕噜噜”滚进排水沟。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印在柏油路面上。
他不想承认,但理曌然对他而言早就不只是普通朋友。这种认知让他既恐惧又期待,像是站在悬崖边,既害怕坠落又渴望飞翔。
公寓里静悄悄的。江楚轻手轻脚地进门,径直走向浴室。冷水从花洒喷涌而出,打在他发烫的皮肤上。他仰起头,让水流冲刷过紧闭的眼睑,顺着脖颈滑落。水很冷,却浇不灭脑海中理曌然的影像——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动书页的样子,靠在教学楼门口逆光而立的剪影,还有每次逗完他后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
擦干身体后,江楚站在床边,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书桌旁的纸袋。藏青色的水手服从袋口露出一角,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喉咙发紧。
手机在这时又响了。江楚深吸一口气,划开屏幕。
“说真的,我很期待明天。”是理曌然的语音消息。少年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江楚从未听过的认真,“不管你来不来,穿不穿,我都等你。”
江楚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他反复播放了三遍这条语音,直到理曌然的声音像是刻进了脑海。最终他关掉聊天界面,把手机扔到枕边,整个人重重倒在床上。
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斑驳的花纹。江楚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眼睛酸涩也不愿闭上。理曌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那句“我很期待明天”像咒语般萦绕不去。
凌晨两点十三分,江楚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他赤着脚走到书桌前,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纸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藏青色水手服被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布料比想象中柔软,摸起来像是一片云。
“就这一次。”江楚对着空气小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把裙子仔细叠好放进背包最里层,然后回到床上。这一次,他很快睡着了。
梦中,理曌然站在天文台的穹顶下,星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少年向他伸出手,嘴角挂着那个熟悉的、让他心跳加速的微笑。而在梦里,江楚没有犹豫,径直走向了那片星光。
不是酸涩文,大家别被吓到了[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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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蔷薇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