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和小黑走进审讯室的时候范良缇已经被关了一整天,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假寐,整个人看起来萎靡又颓废,听到有人进来连脖子都懒得支棱起来。
老钱走到桌边坐下,屈指用力敲了敲桌面:“哎,醒醒!”
范良缇这才硬撑着板正了身体,抬起眼看了老钱一眼后又心虚地垂下了眼皮,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哑着嗓子说:“能给我杯水喝吗?”
老钱给小黑递了个眼色,小黑叫人送了杯水进来放到范良缇面前。大概是渴坏了,范良缇捧起水杯一口气喝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还被呛到了,缓了好久才透过气来。
老钱没去催他,耐着性子等他折腾完了后才开口:“怎么样,水也喝了,觉也睡了,现在可以回答问题了吧。”
范良缇知道躲不过去,掩嘴咳了两声,低着头不说话。
老钱将一张照片放到范良缇面前,照片上正是裴丽的那幅油画像:“这幅画是你画的吧?”
范良缇抬了抬眼皮,声音轻的跟蚊子一样,嗯了一声。
老钱:“画里的人是谁?”
范良缇下意识啃起了手指甲,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裴,裴丽。”
“谁?”老钱故意装作听不清。
范良缇抬了抬眼:“裴丽,裴国政的大女儿。”
老钱不动声色地说:“你是怎么认识裴丽的?”
范良缇紧张地舔了舔唇:“大概02年初的时候,她们家跟我们家都买了富春那边的别墅,有时候周末她妈会带着她们姐妹俩来别墅玩,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记得倒是挺清楚。”老钱不无讽刺地说:“02年?02年裴丽也才12岁,那么小的女孩你就敢诱骗她?”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范良缇像一只惊弓之鸟,一个劲摇头:“不关我的事,我是喜欢她,可我也不敢对她怎么样,裴丽可不是好惹的,她爸裴国政出了名的暴脾气,他要是知道我觊觎他女儿,估计会被他打死。”
老钱呵呵冷笑:“你不敢?那你怎么画的这幅画?别告诉我全凭想象画的。”
“差,差不多。”范良缇垂头丧气地说:“是照着一张照片画的。”
“什么照片?从哪儿弄来的?”
“乔正仁给我的,是他让我帮他画这幅画的。”范良缇毫不犹豫地供出了共犯。
老钱眯起眼:“你跟乔正仁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爸的法律顾问,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老钱把一沓照片摊开在范良缇面前:“这些画不会也是乔正仁让你画的吧?”
范良缇看到那些被他隐藏在别墅地下密室里的少女画像后,脸色瞬间就变了,知道瞒不住,只好硬着头皮点头:“是,都是他让我画的。”
“这么说你是无辜的?”老钱似笑非笑看着范良缇,眼神却透着寒气。
范良缇滚动着喉结咽了一口唾沫,想矢口否认,却在话出口前被老钱犀利的眼神又硬生生逼了回去,低着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老钱懒得跟他墨迹,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恋/童癖的?”
听到“恋/童癖”三个字,范良缇身体微微痉挛,眼神十分慌乱,啃着手指头半天不吭声。
“说啊。”老钱努力压制的火气开始冒头了。
“是,是,是乔正仁害得我!”范良缇委屈地说:“我原来没有这个毛病,就是因为乔正仁,他拿着裴丽那张照片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帮他画出来,画得要比照片里的她更纯真更诱人,就像洛丽塔那样,我……我画着画着就陷进去了……”
老钱气得牙齿咯咯响:“你对裴丽做了什么?”
“我没对裴丽做任何事,我发誓,真的没有!”范良缇捶胸否认。
“你没对裴丽做什么?那乔正仁呢?”
“他?”范良缇摇了摇头:“……应该也没有。”
老钱拧起眉:“什么叫应该也没有。”
范良缇害怕地看了老钱一眼,嗫喏道:“具体他们之间发没发生过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猜他应该没搞过裴丽,不然也不会念念不忘那么多年了。”
“这话怎么说?”老钱将信将疑。
范良缇用手指点了点裴丽那张肖像画:“这幅画乔正仁一直藏在自己的别墅里,从来没拿出来给人看过,其他那些被他玩过的女孩她们的画像他都扔在我那边了。”
老钱只觉得头皮发麻:“你是说画像上的这些孩子,她们……她们都被乔正仁……”
范良缇头低得更低了,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不止他自己玩过,他还利用她们去性/贿赂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不然他那家律所为什么生意那么好?”
老钱额头青筋暴跳,深吸一口气说:“画像上的这些孩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范良缇迟疑着不肯说。
“说!”老钱感到身体里的血液正在快速地涌动,就跟火山快要爆发一样。
“如果我说了是不是可以帮我减刑?”范良缇觍着脸说。
老钱真的很想抽他,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那就得看你提供的线索有没有价值了。”
范良缇偷眼打量老钱,琢磨他的话到底可信几分。
老钱看出他的顾虑,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到吗?”
范良缇纠结坏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道出实情:“乔正仁有一个暗网的聊天室,里面不但有贩卖幼女的人口贩子,还有替人牵线搭桥把那些家境不好的女孩送给有钱老男人玩弄的掮客。”
老钱:“你知道这个暗网聊天室的入口吗?”
“不知道。”范良缇摇头:“乔正仁是个疑心很重又特别精明的人,他不会随便让人知道他的秘密,我不过就是帮他画个画而已,他怎么可能把聊天室的入口告诉我。”
“他拿这些画做什么用?”
范良缇诡异地笑了笑:“就相当于是一件纪念品吧,有些人喜欢收集女孩的第一次,他弄来的那些女孩大都是未成年的,他说在毁掉她们的第一次之前必须先把她们最纯真最有诱惑力的一面留下来作为纪念。”
老钱感到胃里一阵翻腾,身旁的小黑却已经忍不下去了,“啪”地用力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们还是人吗?这么下流无耻的事也做得出来!”
范良缇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地说:“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干的,你凶我干什么?”
老钱将小黑按下,把一张照片放到范良缇面前:“这孩子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范良缇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整张脸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眼神慌乱,闪烁其词:“知,知道。”
老钱手指着照片,寒着脸问他:“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乔正仁的小女儿乔诗情的画像也会被你们收藏在密室里?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范良缇紧张得啃起了手指甲,老钱嫌恶地皱了皱眉:“行了,别啃了,再啃你的手指头都快秃了,还是老实交代吧,争取坦白从宽。”
范良缇讪讪的把手指放下,表情古怪地撇了一下嘴角:“乔诗情名义上是乔正仁的女儿,鬼知道是不是真的,要真是亲生的他怎么会亲手把女儿送给别人当玩物?”
老钱以为自己听错了:“乔正仁亲手把自己女儿送给别人当玩物?”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范良缇抬起眼皮瞄了老钱一眼,发现他脸色铁青,吓得赶紧又垂下了眼皮:“我一直觉得乔诗情应该也同他那个大女儿一样,不过是打着领养的名义拐来给自己当玩物的。”
“他大女儿?你是说乔诗韵?”
“啊,乔正仁跟乔诗韵她妈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合法地玩弄乔诗韵呀。”范良缇低着头神经质地笑了:“不然,难道像乔正仁这样的社会精英会娶一个拿不上台面的二婚乡下女人?”
老钱感觉自己今天听到的一切已经超过正常人的承受能力了。
范良缇见老钱瞳孔地震的样子以为他不相信,又追加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女孩可选,他却偏偏相中了乔诗韵?”
老钱:“难道不是因为穷人家的孩子好控制。”
“不是。”范良缇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是因为他对裴丽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他是为了裴丽才跟裴国政合伙开律所的,不然以裴国政的能力和暴脾气根本不可能跻身成功人士,混入上流社会,可惜裴国政到死都不清楚乔正仁给他那么多好处是为了得到他女儿。裴丽死后,乔正仁很伤心,但很快他就把目标转向了裴国政的小女儿裴佳。当年裴家出事的时候,裴佳也才**岁,但她长得跟裴丽越来越像,乔正仁就动了邪念想领养她,但因为他未婚的身份被福利院拒绝了。后来过了没多久裴佳就被人领养走了,警方封锁了关于她的一切消息,乔正仁想尽办法也找不到她,简直快疯了。之后几年他一直在打听裴佳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直到他在暗网里看到乔诗韵的一张照片。
乔诗韵跟裴佳同岁,长得跟她有几分相似,因为穷家里打算把她送给别人领养,于是乔正仁对外以继父的身份领养了乔诗韵,其实就是包养了她。乔诗韵被领养后不到一年,听说她妈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乔诗情,不过我猜应该是她妈跟乡下那个老公生的,乔正仁是不可能跟乔诗韵她妈生孩子的。”
范良缇以一己之力把乔正仁伪装多年的精英形象撕了个千疮百孔,老钱暗暗心惊,如果当年没有对郁安实施证人保护措施,那么被乔正仁迫害的人就会是她,可一想到成为她替代品的乔诗韵被迫沦为乔正仁这个变态的玩物,老钱感到痛心的同时想起了她对郁安那种没来由的恨,一切似乎又显得情有可原了。
与此同时,隔壁监控室里的炎明脑海中忽然闪回一段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画面,13岁那年他在裴家的花园里无意中撞见乔正仁试图猥/亵裴佳,他看到他脱下裴佳的白色小袜子放到鼻子旁闻了闻,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一只手不安分地揉捏着她白嫩的小足。当时年仅九岁的裴佳惊恐不安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乔正仁却似乎更兴奋了,嘴里说着安抚她的话,手却渐渐探/入/她的裙子底下。隔着老远炎明都能感受到裴佳的恐惧和不舒服,于是他张嘴大喊了一声,这一声不但惊到了乔正仁,也引来了自己的母亲。事后,母亲让他将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裴佳的妈妈,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看见乔正仁来过裴家。事后不久裴家就遭遇了不幸,这件事也就被他淡忘了。
炎明心里咯噔一跳,联想到乔正仁猥亵裴佳的事如果被裴国政知道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案发当晚凶手杀人后离奇般消失不见踪影,还有范良缇的别墅地下室里那条神秘的通道,这一切不会只是毫无关联的巧合吧?
“炎教授,有您的一封从江州派出所寄来的挂号信。”女警推门进来将信件交给炎明。
炎明道谢后拆开信封看了一眼,微微一愕,缓缓转过头看向对面审讯室里的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