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良缇是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被老钱带回了警局。
范友明晕倒后范家的人立刻陷入了混乱之中,范太太的秘书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范太太大概是忘了炎明的存在,把他跟发了神经的范良缇一起留在了工作室里,自己带着秘书跟随救护车护送范友明去了医院。
待所有人都走光后,炎明慢悠悠地走到范良缇身边,蹲下来俯视着他。
范良缇睁开眼发现一张倒挂的脸正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嘶哑着说:“你是谁?”
炎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将手机上那幅裴丽的肖像画送到范良缇面前让他看清楚:“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范良缇瞪着那幅画看了两秒后脸色倏地就变了,惊慌失措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地朝楼梯口跑去。炎明没给他机会逃跑,捡起地上一块木雕,身体后倾,抡起胳膊以极为精准的角度扔了出去。木雕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后直接砸在了范良缇的膝窝上,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板上,紧接着整个人脸朝下直直地倒了下去。
炎明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老钱。
老钱带着人来抓范良缇的时候他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这是……晕了?”老钱伸手去探范良缇的鼻息。
炎明勾唇一笑:“醒着呢。”他弯腰用手指在范良缇的腰窝上捅了两下,范良缇受不住痒哼哼唧唧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多了名警察,头一歪又想装死,被老钱很不客气地从地上拽了起来,让人将他带回了警局。
老钱看了眼四周,咂舌道:“好好的地方怎么搞成这样?”
炎明把之前发生的一切给他描述了一番,老钱听完直摇头:“范家这两父子还真是家学渊源啊。”
“他刚才看到那幅画像拔腿就跑,说明他应该是知道乔正仁死了。”炎明皱眉道:“警方到现在还没对外公布过乔正仁被杀这件事,物业的人也并不清楚别墅里死的人是谁,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老钱点了点头:“案发当时范良缇应该也在现场。”
炎明抬起眼看向押送范良缇的警车:“如果案发当时范良缇也在现场,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进去又是什么时候离开别墅区的呢?”
老钱:“我叫人去查一下别墅区周围案发前后的监控录像。”
“顺便再查一下别墅区里所有业主的身份信息。”炎明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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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诗韵嘴里哼着歌,步履轻快地从步行街游荡过去。活了二十四年她第一次觉得拥挤的人群是可爱热闹的,天是湛蓝清澈的,就连初冬湿冷的空气都是香甜的,她再也不用害怕晚上睡觉会有人撬开门锁摸上她的床,再也不会从噩梦中惊醒整夜整夜睡不着,这两天她睡得很香,没有做过一个梦,今后她也不会再失眠。
“诗韵。”
刚到出租屋楼下,乔诗韵便听到背后传来何宇宁的声音。她回眸展颜一笑:“学长,你怎么在这儿?”
何宇宁走到乔诗韵跟前,低头看着她说:“我来拿车钥匙,在你这儿吧?”
“哦,对,差点忘了还给你。”乔诗韵从包里翻出何宇宁的车钥匙还给他:“我让代驾把车停在你家小区门口的停车场,我带你过去找。”
“好,麻烦你了。”何宇宁笑了笑,两人并肩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乔诗韵嗔怪道:“学长,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何宇宁仔细观察乔诗韵的脸,发现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神采飞扬,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乔诗韵感觉到何宇宁的眼神,回头看了他一眼:“学长,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何宇宁凝视着她。
乔诗韵被何宇宁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羞带怯地回视着何宇宁,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何宇宁却像是不经意地问了她一句:“你为什么要陷害郁安?”
“咦?”乔诗韵还沉浸在喜悦中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表情无辜:“你说什么?”
何宇宁的眼神冰凉,语气不带一丝温度:“你不是听到了吗?”
乔诗韵脸上的笑容渐渐冻结,一颗心不住往下沉,眼睛一瞬不瞬瞪着何宇宁,像不认识他一样,全身的血液瞬间直冲头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何宇宁很有耐心地等她回应。
过了一会儿乔诗韵扑哧一笑,说:“学长,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说完掉头就走。
何宇宁残忍地说:“乔正仁表面上是你的继父,他娶你妈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用我说出来吧?这个秘密后来被郁安无意中得知,你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就对她百般刁难,把她当成了你的泄愤对象是不是?”
乔诗韵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手狠狠捏紧拳,指甲深深掐入肉里,深得快掐出血来了,但她完全感觉不到疼,她只觉得冷,彻骨的寒冷。
“是郁安告诉你的?”乔诗韵扭过脸,一双眼睛跟充了血一样红。
何宇宁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郁安从来没跟任何一个人透露过你的秘密,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她不是会出卖朋友的人。”
乔诗韵定了两秒后,哂笑:“她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了解吗?”
“我了解,我了解她的全部。”何宇宁十分肯定地说。
“你了解她的全部?哈哈哈……”乔诗韵放声大笑,笑得弯下了腰,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把手机里的那幅少女的油画像打开来给何宇宁看:“你知道她跟乔正仁是什么关系吗?你知道这幅画是在哪里拍到的吗?”
何宇宁看着画像中少女妩媚又纯真的笑脸,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就这么一霎而过的变化却被乔诗韵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得逞地笑着说:“这幅画就挂在乔正仁别墅的卧室里,就在他的床头上,那天晚上他就是在那张床上被郁安捅死的。”
何宇宁将目光从画像上抬起来重新投在乔诗韵脸上,他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这幅画里的人不是郁安!”
乔诗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嘶哑着低吼:“你胡说!怎么可能不是郁安?她跟郁安长得一模一样!”
何宇宁笃定地笑着摇了摇头:“你认识郁安这么多年居然看不出来画中的这个人跟她完全不一样吗?”
乔诗韵像是被人当头棒击,整个人痛得麻木了。她从何宇宁的眼神里看到他对她的怜悯和无情,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她这一生就是一场悲剧,结局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过就算下地狱她也要拉着郁安一起,她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她最痛恨的人。
乔诗韵收敛情绪,莞尔一笑:“是吗?怕不是你睁眼说瞎话吧?连警察都认定了凶手就是郁安,她死定了!”
“她不会死。”何宇宁十分平静地说:“她一定会无罪释放。”
乔诗韵挑衅地挑起一边眉毛:“嚯,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无罪?”
何宇宁摇头:“我没有,但有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证据帮她洗脱嫌疑。”
“你是说炎明?”乔诗韵讥笑:“你们俩不是不对付吗?你就不怕他把郁安拐走?”
何宇宁低笑:“诗韵,只要是伪造的证据就一定有破绽,你刚刚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乔诗韵的脸拉了下来:“我什么都没说。”
何宇宁懒得跟她再纠缠下去,转身就走。
乔诗韵抓狂般地大喊大叫:“不可能!你骗我!你们根本不可能找得到证据!郁安一定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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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钱跟炎明又回到了富春的别墅区,由于案件还在调查取证阶段,小区外面的警戒封条都还没撤掉,所幸小区里除了开民宿的那一栋楼,其他房子里几乎没人住,物业也懒得费心,除了看守大门的,其他地方几乎找不到一个保安,加上又是冬天,整个小区有种说不出的萧瑟和诡异。炎明驱车沿着小区的主干道一路往山上驶去,视线紧盯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门牌标识,无人清理的山路上覆满了落叶,车轮轧过后发出窸窸窣窣的碎裂声。
“你猜的没错,范家在这个小区里确实有一栋别墅。而且,我还去房管局查过,这栋别墅是范友明21年前买来登记在他儿子范良缇名下的,跟裴国政买入别墅的时间差不多。”老钱回头看了炎明一眼,隐晦地说:“照这个时间推断,范良缇极有可能很早就认识裴丽了。”
这个问题炎明其实早就想过了,那幅油画上的女孩十有**是裴丽,而非郁安,看年龄应该是在她十二岁左右的时候画的,那个时候范良缇正好二十岁。
炎明将车停在一栋别墅的入口前,抬起下巴示意:“这栋就是范良缇名下的别墅。”
老钱从车上下来,站在路口观察地形:“这栋房子的位置比较特殊,下去大概十分钟就是乔正仁的别墅。”他转了个身指着上山的方向:“前面过去不远就是裴国政家。”
炎明走到老钱身边看了看四周:“从这儿到乔正仁那栋房子中间这段路没有监控录像,范良缇即便当时在案发现场,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知道。”
老钱盯着范良缇的别墅,捻了捻下巴上刚冒头的胡茬,两道浓眉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我已经查过案发前后这段时间小区出入口的监控了,并没有看到范良缇的进出记录,所以他到底是从哪儿出入的?”
炎明将视线从裴国政家的方向挪回到范良缇的别墅前:“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一下。”老钱拉住炎明,愧疚地说:“十四年前,虽然案发后我们对小区里所有的业主进行了排查,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范良缇跟裴丽之间的这层关系,所以这……有可能是我们的疏忽……”
炎明顿了顿,说:“你不是跟我说有些悬案可能永远也破不了,但也有可能因为某个契机而告破。如果范良缇真的跟十四年前那桩案子有关,那么这一次也许就是契机。”